H 老板長得模樣有點戲劇化,很像迪斯尼動畫片裏的卡通大叔。H老板胖胖的大臉上總是堆著層層蕩漾開去的笑容,眼鏡後麵灰藍色的眼珠機警地來回轉悠著,圓圓的大鼻子,紅嘟嘟的臉蛋。隻是個子還不到1米75,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我遇到的H老板手下的雇員都是2米的大個子,也許他想每天仰望一下“高人”就能長高?
H老板所經營的家族企業D公司,是業內少有能多年雄霸70%的消費者市場,具有壟斷意義的成功企業。D公司的產品賣得非常貴,隨著新興中國市場的逐步開發,H老板的笑容就更每見愈深了。
有次在某供應商的晚宴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說過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廢話也有一大籮筐了,我正百無聊賴地等著上海分公司的司機來接我們回賓館。桌上隻剩下H老板、我的同事C和我。
H 和C 是近20年的至交,每次見麵,兩個人總親的跟老子和兒子似的。
“你沒想過要去中國開廠嗎?這樣可以省掉一筆運費。現在中國市場正蓬勃興旺著。”C 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我發現他已經把這個問題發展成一個套路了,似乎逢人就問。
“想過,整個世界都在興奮地討論這個話題,我們也嚐試過,但,不行,用中國人說的話——水太深。”H 微醺地說。我正按住手機上一隻白身胖頭鳥,剛瞄準要去打掉一個麵帶邪笑又肥頭大耳的豬頭,一聽“水太深”,我眼前一亮,決定暫且饒了那隻豬頭,開始留意這兩位老哥兒的談話。
“哦,你們也嚐試過?”C 不愧是我的老大哥,感覺到我突然感起興趣來,瞥了我一眼。
“是呀。我們做了很多事。有一個代理,幫我們做廣東地區的生意,已經有快7、8年了。他介紹我們認識了一個“東莞”的廠家。我們打算全資買下,然後,把最簡單的一條生產流程搬到中國。這個項目談了大半年了。後來,我飛去東莞最後拍板。”H 說著喝光了杯裏的葡萄酒。C 馬上再給他斟上。
“聽上去,不錯呀。”C 說,舌頭都在打晃了。
“哈,好險,”H 搖搖頭,把胖胖的身子慎重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一開始,我們一點都沒察覺。最後那次,我一個人過去的,打算跟代理、原廠家的廠長再詳細談談合同。因為牽涉到很多合同細節,他們另外找了一位外國語學院的年輕女研究生來做翻譯。我們又參觀了工廠,再到了賓館吃飯。吃完飯,我正打算簽合約了,剛喝下去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果汁,肚子裏不舒服。我就去了趟廁所,一出來,那個做翻譯的女孩正在走道上等我,她神色緊張地跟我說:你等一下,你先別簽合同,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我立刻警覺了,當時,我故意什麽也沒說,給了她我的電話號碼。回到飯廳,我就借口說還有個細節需要谘詢一下我在U國的律師。就把事情拖住了。”
“那天晚上,女孩打電話跟我說:他們是騙子!所謂的廠長沒有工廠的所有權,代理找了幾個人一起來演戲。女孩又說:所以他們給你們的條款都是最優惠的。白天去他們工廠做考察,女孩跟在我們一行人身後,還聽到裏麵的工人在嘲笑這些不知好歹的老外,來了一趟又一趟。我一聽嚇壞了,太驚險了。原本說好,一簽合同,我們在三天內就要付首期30%的款項。女孩跟我說,你別馬上拒絕他們,因為這些人在當地都有背景,你隻能找個別的理由。”H 噓了口氣。
“然後呢?你跑掉了?”我緊張地問道,心裏為他捏了把汗。
“是。第二天一早,我打電話給代理他們說:我有很急的事要馬上飛回去了。律師那邊還有點事情需要處理。我一到U國,簽好合約,就馬上郵寄給你們。第二天一早,我立刻叫了輛車去廣州,直奔機場。一路上,隻想快點、再跑快點,離開東莞這個鬼地方。真難以置信,這個代理跟我們做生意已經有7、8年了,大家算是老朋友了,他還到我家去做過客、吃過飯,他居然也來騙我們。真太可怕 了!”H老板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那個女孩,沒事嗎?”我插嘴問道。
“沒。她,她很好,回學校了。後來,我請她給我做翻譯。還談成了幾樁生意。”說話間,我怎麽覺得H老板的臉紅了呢?是燈光的原因?還是葡萄酒映紅了人家胖胖的大臉?我可能多打量了他幾眼,他低下頭,咪了一口酒。
“那麽,計劃流產了。”C喝太多了,大舌頭,支支吾吾地說。
“阿?是,後來,她是流產了....”H 說了一句。我心裏一驚,盡量掩飾著自己驚訝的表情,斜瞄了他一眼。H正好摘下眼鏡,摸了一把臉,“一個很好的女孩。LOVELY。”然後,喝了大半杯子裏的酒。
C 顯然也聽到了,他不動聲色,“那,可以........去別的地方再試試合作的事。既然,你有一個好翻譯、助手。你沒跟她學學中文?”
“嗬嗬.......我夠了。上次嚇壞我了。太驚險了。一個命都不夠啊,我情願少賺點。據說,現在這裏各種成本也越來越高了。我還慶幸當初沒簽約呢。中文,我隻會聽一點,太難了,沒時間。”H 說。
“這個代理,也太壞了。”我狠狠地說著,真TMD 丟人!五千年的仁義禮教,都喂了狗了。我心裏罵著。錢,就可以這樣作孽嗎?這些人渣,搞壞了中國人的名聲、氣節!害得我都覺得自己矮了三分。
“是。去年我們合作的合同到期,我沒再跟他續約。找了另一家。生意還是照舊,生活還得照過。不是嗎?”H 舉起手裏的酒杯,“幹杯!”
我和C 也舉起酒杯,一幹而淨。我很想問她,女孩這次跟他來上海了嗎?但,我忍住了,畢竟人家的身份是屬於秘密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