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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千山暮雪源於一場動物界的愛情

(2012-02-24 23:42:43) 下一個

 

千山暮雪源於一場動物界的愛情()

來源: 廣州日報(廣州)  /劉黎平

 


  好詩好文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注:問世間,情為何物一作恨人間,情是何物

現場:

自然界的殉情被一位少年作了最經典的總結

情為何物,生死相許,這樣堅如鐵石的誓言要愛過多少個一萬年才總結得出? 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這樣蒼茫沉渾的境界要痛過多少個一萬年才能頓悟得出?

答案:這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說出來的,或許,當時十六歲還是他的虛齡。這個孩子叫元好問。這是他寫的《摸魚兒 雁丘詞》。

讓我們還原當時的現場。這是公元1205年的某一天,南宋北邊的一個國度金國,山西陽曲汾水畔。我們無法還原當時現場的景色、氣候和風貌,隻能還原當時現場的一些事情:第一件事,有個名叫元好問的山西少年,正奔赴太原趕考;第二件事,有一個獵人,用網捕捉了一隻雁,雁死,與它飛的夥伴不離不棄,見伴已死,哀鳴一聲,從長空墜下,亦死。

兩件事情相交集,一對殉情的雁兒感動了一個趕考的書生:元好問,一個過了15歲,16歲尚未到的少年,能對人生有多少感觸?能對愛情有多少感悟?能對自然風物有多少感動?然而,他真的感觸了,感悟了,感動了,買下這對殉情的雁,沒有拿到路邊的大排檔拔毛煮了吃,而是用埋葬人的方式禮葬了它們的遺體,升華了它們的愛情,並且豎起墓碑,累石為識。元好問發起微博,路人們居然紛紛跟帖,賦詩,這條微博至今還矗立在那裏著名的古跡雁丘,沒見過微博能挺這麽久的。我無法理解,中國曆史上居然還有那麽一段為雁兒的死而傷不起的時期。

更讓我無法理解的是,一個15歲多的孩子,發出了幾百年以來無法超越的愛情詠歎調。沒有任何記錄說明元好問此前有過戀愛史,那時候愛情劇《西廂記》和《牡丹亭》還沒有出世,這個孩子怎麽能在愛情上這麽深刻?深刻到後麵那麽多才子無法超越?

讓我們來演繹他的深刻。

元好問(1190—1257)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係出北魏鮮卑族拓跋氏。工詩文,在金元之際頗負重望;詩詞風格沉鬱,並多傷時感事之作。其《論詩》絕句三十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頗有地位;作有《遺山集》,編有《中州集》。

深刻的愛之一:

天南地北 以命相許

元好問真的很好問,他將整個古往今來的世界作為提問對象:愛情是什麽?值得用性命來作為交換?漢朝的時候有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說得夠堅決的,不過總讓人覺得這女孩不夠真誠,拿著外物當分手的借口,大地山河是外物,跟我的感情有何幹?它崩塌它的,我愛我的。這樣的女孩會不會趕著看地震新聞時,就指著電視裏殘破的山頭說:親,瞧,山沒峰了,分手吧。

老翅頗有講究

如果戀人這樣保證愛的決心,我真擔心:要是地震呢?要是火星撞地球呢?要是2012呢?元好問同學年紀不大,說話卻一下子戳到致命穴位:雖然不知道如何給愛情下定義,但卻是值得用性命來定價的。鴻雁不會說話,不會賭咒,卻會行動:用性命來詮釋自己那深刻的愛。

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是積累愛的容器,這樣一對雁要經過多少歲月才愛得如此深刻深沉?元同學是個文藝青年,說起鳥語來,他展開想象,用雁兒的語氣說起話來:親,我們的愛飛過多少空間,飛過多少東南西北,冬天東南飛,春來西北回,天南地北雙飛客,我們的愛,天可為證;親,我們的愛飛過多少寒暑,飛過多少季節,我們的翅膀老了,不再那麽有力了,可我們還是相攜著飛,老翅幾回寒暑,我們的愛,寒暑可以為證。在天地寒暑間,我們多少歡樂時的情趣,多少離別時的心酸,我們是一對癡兒女,浸泡在這些瑣碎當中,歡樂趣,別離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元好問這孩子啊,當時還是個未婚的孩子,你怎麽就能這麽深刻細膩地描摹老夫妻的婚姻恩愛?老翅,形象得要死的一個細節,看著他強壯的胳膊漸漸衰弱,看著她粉潤的香臂慢慢枯槁,卻還是相攜幾回寒暑

文藝青年元好問越來越進入角色,他此刻將靈魂附入殉情雁兒的身體。他盤旋在天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另一半落入獵網,看著心愛的另一半掙紮,死去,落單的雁兒哀鳴著:親,你不再和我一起在旅途,前麵有很多充滿詩意的雲朵,我們本來相攜著在天空數雲朵數幸福的,此時卻是一朵朵悲傷,邈遠得無法計算,渺萬裏層雲;親,你不再和我一起在旅途,前麵本有千山美景,皚皚雪色,要我們去吟詠流連,如今卻隻是一片蒼茫不盡的暮色,千山暮雪。我孤孤單單地飛,剩下的旅途毫無意義,我為誰飛?隻影為誰去?

親,你要看著我,因為隻剩此刻,什麽也別說,就讓我墜落。於是,這隻雁兒,在萬裏長空,為愛直線墜落,像愛情敢死隊飛行員,直線墜落……

深刻的愛之二:在殉情的雁兒麵前 漢武大帝是浮雲

元好問不是一般的文藝青年,真能扯啊,扯完了生死相許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又將漢武大帝,屈原這些個政治上文學上重量級的人物也扯到雁兒的愛情上來。

在這雁兒殉情的地兒,在元好問傷感的當下,八百多年前曾有一次盛典。

那位千古一帝漢武帝,曾在這裏舉行國家盛典祭祀後土,想那時,兩岸三軍雲集,汾水上巨輪密布,橫渡汾水路,簫鼓喧天,歡呼雷動,漢武帝站在最高處巨手一揮, 山在搖擺,河在揚波,燒了多少文景盛世積累的財政資金才堆出來的場麵啊,可是,在這對偉大的雁兒麵前,在這刻骨銘心的愛情麵前,漢武帝是浮雲,當年的排場是浮雲,那些歡呼,那些簫鼓如今都寂寞了,和山間的平林荒煙一樣寂寞: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林)。連浮雲都不是,隻是荒煙。

不隻漢武帝是浮雲,連才子屈原也是浮雲。你屈原呼天搶地招魂,念著那些南方口音的,哪裏及得上這雁兒一頭直紮下來的功夫?你詩中的那位身居深山的女鬼,那淒涼幽怨的風雨,也隻是自個兒埋怨哭泣而已,比不上我們的雁兒這樣驚天動地,說白了,人家可是玩命的,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

漢武帝是浮雲,屈原是浮雲,這麽偉大的愛情,連上天都妒忌了,天也妒。因此,雁兒的愛情絕不是那種黃鶯燕子之類的小男女的愛情,不會變成黃土,不會被歲月埋葬,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也就是說,他們的愛情永垂不朽。

要永垂不朽到千秋萬古,留著讓那些千千萬萬的文藝青年,不管是裝的,還是不裝的,都來你們愛情的見證處狂歌痛飲

解讀:情是世間至物 一半曆練一半天養

一個16歲不到的孩子,咋就能吐出這樣千古難超越的愛情名句來?偉大的愛情名句未必要由有過偉大愛情經曆的人來書寫,什麽道理?什麽邏輯?

我想,一半曆練一半天成。這種曆練不是一個人的曆練,而是世世代代的詩人、情人的曆練,不是一個人一生的曆練,而是很多人很多人生一起綜合起來的曆練。《詩經》裏有曆練,忠貞的女子情不可移: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樂府裏有曆練,苦情的女子詛咒天地,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南北朝時有曆練,為了鍾情一個人,不惜自掛東南枝舉身赴清池

元好問同學的老祖宗也有曆練,唐朝的元稹懷念亡妻,懷念到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地步,懷念到伊人留下的針線都不忍看的地步:針線猶存未忍看

愛情名句有豪傑氣象

元好問仰慕的前輩蘇軾也有曆練:點點是離人淚”,“多情卻被無情惱。柳永也有曆練:執手相看淚眼

這麽多曆練堆在一起,堆積情感一直到公元13世紀的第五個年頭,於是文學史上有如事先有安排,碰上一對殉情的雁兒,碰上一個飽讀這些曆練,性情聰明的孩子元好問,於是,觸景生情,將千百年的感情和文化當作一枚燧石,敲擊出火花,升華完成,爆發出千古名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這一束千古不滅的火花,少了幾分兒女氣,多了幾分中州豪傑氣,這是漂浮在煙波西湖上的南宋王朝寫不出來的,正所謂中州英雄氣,也到兒女情長處。蘇軾能寫豪放詞,卻寫不出豪放的愛情詞,到元好問這裏,卻完成了這個對接。文學史選擇了元好問來完成這個使命,不管他是16歲還是86歲,是他就是他。

從愛情心理的角度而言,這東西的經驗要靠實踐,可這東西的體驗卻不需要任何實踐,是個人就會懂愛情。難道不是嗎?聽陳奕迅的《十年》,沒有過滄桑愛情經曆的小孩們,也同樣聽得很感傷,很爆淚。元好問同學,那麽聰明的孩子,這麽多優秀的詩書熔鑄在心懷,還用教嗎?一聲雁鳴,完成千古絕唱,順水推舟的事啊。

結語:元好問生活在相對今天比較禁錮人欲的中世紀”(當然不同於歐洲的中世紀),卻在15歲就完成了愛情千古名句。我們15歲時在幹嗎呢?70後的15歲,尤其是75前的15歲,還在唱著我想唱歌卻不敢唱,還在通過《神雕俠侶》知道情為何物,生死相許,還在三毛的撒哈拉沙漠裏轉,女孩子還在窗外碧雲天,歎幾度夕陽紅。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在當時,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句詩,能矗立成時代高峰。

寫命題作文長大的我們,是不是要反思,我們的才華產生機製到底有什麽問題?誰偷走了我們的才華?

(本文來源:大洋網-廣州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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