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美當右派
(2012-02-09 10:54:23)
下一個
序
右派指1957年大陸反右運動中因著對黨和人民無比的熱愛和信任,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因而被錯劃的55萬知識分子和愛國民主人士。
對一個出生於六十年代的我,孩提時代對右派分子的認識僅局限於父輩口中的一些 敘述。不曾想自己在海外卻親身體驗了何為右派。
(一)
歲月的年輪轉回到1998的冬天,座落於美國中西部的一個小城。一個周五的晚上,下班後按照慣例,我帶著熱情與真誠來到了當地唯一的一個華人教會,參加周五的團契活動。
20-30位來自台灣及大陸的成年男女在教會地下室的一間教室裏,圍成一圈聚會。 查經結束後, 組長美珍提議將團契分成造就組和福音組。
我因搬來小城不久,剛融入此間教會,雖已受洗,歸入主名下,但深知自己對神,對聖經知之甚少,分到造就組,有拔苗助長之嫌。經過北歐藍天碧海沐浴三年的我,不加思索地走到美珍麵前提出自己的意見:“美珍,現在的組不是很好嗎,能不能不分組呢?” 美珍口氣比較強硬地說 “不行.” “你們要斷奶,要學會吃幹糧.” 美珍補充到. “是嗎?” 我有些困惑. 見說服不了美珍, 年輕氣盛的我不知天高地後地對美珍說 “如果分組,我就不來了。” 美珍立即說 “撒旦攻擊。” 哪裏有撒旦?我環顧四周,不以為然。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我象往常一樣回到家,不曾把分組的事放在心上。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是我始料未及。
(二)
周一平靜地過去了。
周二晚上八點左右,在醫藥公司的工作老張打來電話:“你兩周前在我們公司的麵試,今天開會討論評詁候選人時,任總說不用對你的麵試做評詁了, 因為你的背景與職位的要求不吻合。” “??”“麵試時他說我背景很強呀?” 我十分詫意地問老張。老張說“是呀,其他候選人不比你強。而我在公司工作多年,很少見不評詁候選人的。”
“為什麽呀?” 我不甘心地問老張。老張也不清楚.
“謝謝你,老張。”我默默地放下電話後,整個人呆住了。
過了一會兒,大腦才恢複常態。怎會這樣?哪裏出了錯?初試? 公司麵試? 腦海裏一幕幕地回放。我在醫學院的工作即將結束,原以為這份工作十拿九穩,便沒再申請別的工作。一來是申請公司工作經驗不足, 二來是自己專業工作資曆, 加上初試,公司麵試都非常好.
該醫藥公司是當地僅有的一家醫藥公司.因與醫學院既是鄰居又有很多合作關係,因而不少華人從醫學院轉入此家醫藥公司工作.
三是...慢慢的將思緒梳理。哦,問題出在這兒: 上周五晚上的教會團契.
團契組長美珍待在家裏帶三孩子,但她老公在醫藥公司的任部門經理。任總擔任醫藥公司生物研發部生物組的組長, 同時卻是華人教會執事會裏的元老級執事。
而教會牧師都在執事會管轄之下.
上周五在教會發生的事,本周二牽涉到公司招聘。速度之快,讓人應接不暇。
仿佛有一隻黑手存在……。
一夜無眠。
(三)
周三晚上,樂樂打來電話:“明天晚上有空嗎?”“樂樂你好。有什麽事情嗎?”我禮貌地問到。 “明天下班後到我家。我與我老公請你到餐館吃牛排。”
“好呀, 謝謝!”我高興地答到。
樂樂比我小兩歲, 是我在教會裏認識的好姐妹。她剛嫁得如意郎君,要回請我。
她是第N代基督徒。對聖經倒背如流。因而私下我對樂樂挺佩服。而且心底深處充滿了對基督徒世家由衷的嶔佩。
我對她無話不談。骨子裏把她當親人待。
周四晚上,下班後,冒著大雪我仍然驅車前往樂樂家。樂樂家門緊閉。因天氣寒冷,為保暖,我不得不一直起動汽車.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樂樂與她老公的蹤影。六點等到七點半, 又累又餓的我隻好失落地慢慢開車回家。
大約二十幾分鍾後,到家門口.當我把鑰匙伸進家門鑰匙孔時,聽到電話鈴聲。速速打開門,三步並著二步,“喂,請問是哪位?”我抓起電話急促地問。 “是我。”電話裏傳來樂樂那熟悉的聲音。” “樂樂, 我剛 從你家回來。我在你家門口等了你一個半小時。” 我有點酸酸地說.
“對不起。 老公要潔牙加補牙,延誤了時間。不過,我給你留過電話呀。” 樂樂說 到. “你留到家裏吧?我沒回家,下班後直接開車到你家。”我更加委屈 地回答到。 “過來吧!我老公隻有今天有空。我們等你。” 樂樂堅持到.
“樂樂, 太晚了,我都餓了。”我有些猶豫。“一定要來.” 樂樂不由分說地
地掛了電話。為了尊重樂樂老公亦為給樂樂一個麵子,我再度駕車到樂樂家.
走進樂樂那一室一廳的公寓, 背對廚房,坐在小飯桌前的木椅上, 再也不願挪步,哪怕是外出吃牛排.
樂樂一如既往地熱情待我。晚八點半,胃都餓痛了。在我的一再堅持下,樂樂為我
煮了一碗方便麵。
邊吃邊聊。我迫不及待地對樂樂說: “樂樂, 任總在招聘上整我.” “怎麽回事?”樂樂關切地問。好象回到娘家,我毫無保留地將招聘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樂樂夫婦。期盼著家人般的寬慰.
樂樂的老公插話進來:“你認為招聘之事有貓膩嗎?跟據我的經驗,沒有。我剛當副教授時,手下有人反映到人事部門,認為我不公平。後來人事部門也沒有發現我不公平。”我有些不開心, 但也沒多說. 默默地把麵咽完。
洗完碗剛坐下,樂樂開口問到:“你對團契分組有意見?” “你怎麽知道?”我有些意外地反問到。 因樂樂沒參加上周五晚上的教會團契. “周末開會了。”樂樂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開會?”我大吃一驚。大腦有點反應遲頓。至於嗎?我腦子裏一閃.
“團契認為是撒旦攻擊.” 樂樂補充到。“跟撒旦有什麽關係?”我疑惑地回複。
室內的空氣有些沉悶。
樂樂接著說“剛來時,我也不想去這間教會。但中國人,還是去華人教會好。”
臨近半夜了,想到明天還得上班,我不得不打斷樂樂,動身回家。
夜不能寐。
(四)
又一個周五的晚上,我帶著鬱悶的心情到了教會。
在教會地下室的同一間教室裏, 我正好坐在任總對麵。
任總,五十開外,微胖,灰白頭發。眼瞼有些下垂。
看著對麵的任總,空氣似乎凝固了.
我的眼淚嘩嘩地流。
任總,我是那麽尊重教會裏那些年長的基督徒,其中也包括您。我究竟錯在哪?不就是對分組有不同看法嗎?可教會不就是自己的家嗎?在自己的家裏都不能表達不同意見嗎?表達不同意見便要受懲罰嗎?
教會與職場如此盤根錯節,聞所未聞. 遠遠超出我個人的認知度。
傷痛如潮水……. 不得已,我早早地離開了教會.
(五)
日子在繼續,讓人匪夷所思的生活才剛拉開序幕。
每隔一倆天,都有一個電話請我下班後到資深基督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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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批評, 批評, 再批評, 一次又一次;
我申辯, 申辯, 再申辯, 一遍又一遍.
輿論一邊倒.
在多次受傷後, 神經質地,我害怕再接到基督徒的電話。
--唯一的例外是陳師母:“不在你的位置,不知道你心裏有多痛。”頓時,我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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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理解的是最後一次到樂樂家.
樂樂一反常態,一邊目不轉睛地擺弄她的結婚照片,一邊有一搭沒有一搭地和我說話。讓我坐了一會兒冷板凳後,樂樂轉過臉來對著我強調說:“既然決定了,就要服從。”
“不對的,也要服從嗎?”我爭辯到。這是在北美,還有沒有自由?!我不停地問自己.
最後樂樂若無其事地對我說: “你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以免絆倒他人.”
封口令?樂樂的臉在我麵前變得陌生起來。。
無論如何,樂樂絕對沒有去想一想,當她把遠遠超出我承受度的壓力不經意地加到我頭上時,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樂樂, 我視你為親人,你卻為了執行團契的決定, 就象抖抖你腳上的塵土,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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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李萍. 伶牙利齒的北京人, 新基督徒。
”你知道嗎,教會去公司調查過, 都是她的錯. 你們不要受她的影響而不到教會來.” 她電話裏對我的朋友們如是說.
“學生團契受洗人數少了,都是受你的影響.”她責備我.
“你沒有能進公司,是上帝對你的懲罰!” 她擲地有聲地告訴我說.
犀利的言辭好似一柄尖刃,在我年輕的心板上刻下一縷縷殷紅。
破碎的心,收拾著信仰崩潰後的殘片.
夜深人靜,綿綿不斷的紛亂思緒,將我引向一個無底的黑洞……。
雖漸漸地淡出了教會. 卻始終沒有走出被傷害的陰影. 整整十年.
後記:
本文僅屬個例.
教會是我心靈的驛站。而我的故事是不和諧的音符。
有人說,傷害是生命中的一種磨練.如果這種磨練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便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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