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如酥
最是一年春好處
小學臨畢業前，一天班主任領著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來到班上，說是北京舞蹈學院附中的老師，來挑選考生。當時總共有三個女生被叫起來，我是最後一個。我們依次到講台前，他倆看了看身材比例，好像還按了按肩膀和腳踝，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後來隻有頭一個被選中，班上最漂亮的那個女孩被通知參加了初試，後來好像還讓她去北京複試，因家長怕影響學習也沒有成行。
中學六年，一晃而過。所在的重點學校，隻有體育隊，沒有舞蹈隊。我也跟同學們一樣心無旁騖，每天與習題試卷相伴，在12到17歲最美好的花樣年華，竟沒有一天曾無憂無慮地開心起舞。隻是為了鍛煉身體，還會時不時複習一下那些舞蹈動作，以保持腰腿的柔韌性。
轉眼上了大學。那時時興交誼舞，剛開學不久，班上，係裏，學校就是一連串的舞會。為了掃舞盲，班上特地為我和另一個女生報了一期交誼舞學習班，到文化館跟兩位專業舞蹈老師上了一周的課。係統學習了華爾茲，探戈，狐步，快步，倫巴，桑巴，恰恰和吉特巴。結業後她教女生，我教男生，總算全班同學都可以下場了。
學校舞會大家都很客氣，男生很少會被拒絕。當時班上有個女生，因為比大家年長兩歲，都叫她毛姐，長得又高又瘦，白皙秀氣，雖然戴著黑框眼鏡，也不化妝打扮，但天生麗質，自帶光環。跟別的女孩在場邊時，音樂一響，總是我先被請走；然而跟毛姐站在一起，每次男生都先請她。
國標舞被奧委會定成運動項目，確實很有道理。89年夏天，為了留住學生不要上街，學校白天晚上辦舞會，有時一天兩三場。不少同學遊行跳舞兩不誤，白天上街，晚上上場。那一陣子，自己三個月瘦了9公斤，減到成年以後最輕的體重。
一次學校的周末舞會上，認識了財經學院來看同學的小林。與他跳了一曲慢四之後，被禮貌地送回原來的位子，而他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下一曲響起，他望向我的時候，剛好有個男生來請我，便與之走下舞池。不想那男生不會跳，步子完全不在節拍上，走得隨心所欲，又磕磕絆絆，被他拖得很是狼狽。
好容易捱完下場，就見小林連忙走過來，緊挨著站在我身旁。下一曲是快三，他不由分說，拉起我就轉起來。邊跳邊問他為什麽這麽著急，他說，“我看你被剛才那哥們拽得太難受了，怕他再來，我得救你!”一句話逗得我笑個不停。
小林跳得非常好，節奏感強，動作利落大方，很是出眾。被身材高大的他帶著，又順著慣性，快三轉起來輕飄飄的。所到之處，都是女孩子們羨慕的目光。一曲結束，再也不想被那些舞盲拖來拖去了，和他直跳到終場。
送我回宿舍的路上，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小林，他不屬於濃眉大眼，但是長得周正，十分耐看，有點像當今的演員佟大為。自信，爽朗，真誠，令人很有好感。
跟抽煙喝酒一樣，跳舞也是會上癮的。認識小林之後，受他影響，我對交誼舞的熱情漸漲，甚至曾逃課跟他去營業性舞廳。在一起跳得多了，配合更加默契，水平提高不少。
我比較喜歡慢四的狐步，慢三的華爾茲，快三的維也納華爾茲，而對那些拉丁和爵士風格的快步，尤其是上肢有較多抻拉動作的恰恰和水兵舞，總覺得隻適合表演，不適合在旁邊有很多人的舞池跳。既容易影響別人，也比較招搖。
其實小林拉丁交誼舞跳得很好，他很快發現我不喜歡那些舞伴離身，轉圈，拉花等幅度較大的動作，他曾問我，你跳得挺好的啊，為什麽不喜歡呢？我說，那些動作太活潑了吧，也太張揚，不夠端莊。他聽完笑了起來: “你這麽年輕，怎麽會這麽古板？又不是古典舞，不必那麽端莊啊。舞蹈又不隻一種風格。”
說歸說，自此和我跳舞時，他便中規中矩，不再嚐試那些新穎，需要比較大方放得開的動作了。
除了跳舞出色，他學業優秀，人也很風趣隨和。這樣相處了幾個月，彼此都很開心，終於他提出來能不能讓關係更進一步。那時已臨近畢業，我倆都已有了接收單位，他將去外地的財政局，而我被父母要求畢業之前不談戀愛。所以我期期艾艾，一直沒有回應。
他不知聽誰說，如果女生肯給男生織毛衣圍巾，就表示心裏有他。於是買了兩磅藏青色的毛線，問我能不能替他打件毛衣。
那年春天來得很晚，三四月份天還很涼。我不知道他的用意，見他衣衫單薄，而且當時課業也鬆，就答應下來。織了兩周，終於趕出來了。那是我織過的唯一一件毛衣，平針，V字領，收邊和上袖都是媽媽幫的忙。我解釋說就是一普通同學，哥們，她也沒多想。
他離校前，我們去跳了大學裏最後一場舞。我很珍惜跟他比朋友多，比戀人少的這段關係。與他相伴起舞的日子，給了我很多快樂。
工作後，經家人介紹，他很快就結了婚。每次來省城出差，他都會來看我，也一起去跳過舞。他還是跳得那麽好，但感覺人變化很大。沒有那麽銳氣灑脫了，沉穩也沉默了不少，似乎工作和家庭生活都不太如意。我也不好多問。出國以後就完全斷了聯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