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

性情人生,傳奇質地
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我 的木蘭墜露( 3 ) -- 曲折的愛美之心

(2012-03-31 02:43:25) 下一個

       小時候,我自然是還沒聽過,所以也不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話。

 

      但即便如此,若是我那時稍微想多一點,就該知道,我愛美,其實也是順理成章的。從半個世紀前的結婚照上,我看到,我父母都是極標致的。甚至可以說是一對璧人。我父親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我母親膚如凝脂,淺笑如菊。因此我沒有理由醜到哪裏去。

 

          我認識自己的容貌,是從我媽的描述,而不是鏡子。因為對小孩來說,母親的眼睛就是鏡子。因此當我媽說我是“三角眼,招風耳,臉蛋皴得像土豆,笑起來見牙不見眼”,“走路外八字”時,我深信不疑。

 

     “真是吃誰的奶,就像了誰”說完了,她還愛加上這一句,作為總結,也讓我認了命。

 

         所以,我一早就養成了,對容貌不過分關心的習慣---因為關心也沒用。我回到自己家裏後,還是延續在我奶媽家的作風,大大咧咧,不認生,話很多,膽子也大-----敢晚上一個人去上院裏的廁所。人家說我是兄弟姐妹裏最醜的,我也無所謂。

 

        但漸漸的,這無憂無慮的情況開始起了微妙的變化。因為我們住的院子裏,有一批父母都是演員的小女孩子,她們打扮入時,花枝招展,又說著漂亮的北京話。我開始感到了對比的壓力。而我媽又常提醒我這種對比的強烈程度。比如我常常因為貪玩,把衣服弄髒,像是跟男孩子們彈玻璃球,打彈弓,或是拍煙盒之類不太斯文的活動。因此我總是不能像人家一樣“精幹,整潔,漂漂亮亮”。

 

           我當然有自己的委屈----我總是穿姐姐的舊衣服,而不是簇新的連衣裙。但我還是完全理解母親的煩惱。我開始覺得,問題的根本還在於我不是個象洋娃娃一樣的美麗小孩,我總想,好看的媽媽生出了醜小孩,是應該沮喪的。說也好笑,不知是不是命運的補償,三十年後,我自己終於生了兩個真正的小美女出來,才算是揚眉吐氣。

 

          問題是,院子裏那些女孩子也不太喜歡跟我玩。也許是我的錯覺吧,每次假裝演戲,她們就頤指氣使,讓我當丫鬟,“小姐小姐”的叫她們,我自然很不服氣,但又得承認自己實在不太適合做小姐。所以久而久之,我就不理她們了。院子裏的同齡人,本來就稀缺,現在隻剩了鄰居家的一個排行老二的男孩子,叫“二子”的。 那孩子一隻眼睛是斜的,又常常被他家人打得鼻青臉腫---也不知他到底犯了什麽錯,我當時是想,一定因為他長的醜吧,所以也就很同情他。大人們開玩笑說我們倆是一對---我也沒介意,現在想想,這還真是挺惡毒的玩笑話。

 

         如果大人們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時做的事,一定會大吃一驚,或者會更放聲地笑我吧。

 

         我說過我媽可算是個美人,而她也愛美。證據是她在她陪嫁的箱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裹。裏麵收藏了很多寶貝---至少對我來說。有姥姥給她的舊式銀項鏈、耳環、戒子之類。擦得亮亮的,一拿起來鈴琅輕響。 而我最喜歡的,是她收藏的那些發飾,綠色、紅色、粉色、白色的綢帶,還有一厚疊各色繡花手帕。她隻在很特別的日子裏,才偶爾會從裏麵取一條出來,送給姐姐或她自己用。那個時候,對我來說,充滿了魔力,我看著她輕輕地解開包裹的過程,心裏的期待也慢慢積聚,然後象揭開一個絢麗的謎底一樣,我醞釀著一個無聲的驚呼,獻給那個時刻。的確,我親眼看看那些美好的收藏,心裏早得到了莫大的滿足。她的包裹裏麵,還有個日記本,我不懂她記了什麽,隻看見本子的硬皮裏,貼了一張黑白劇照,我長大以後才知道,那是王文娟扮演的林黛玉,是黛玉讀西廂的的形象。

 

      我記得我一個人的時候,會把媽媽最美的紗巾都披起來,當作披肩、裙子和唱戲用的水袖,我還偷偷的把我媽藏起來的綢帶結在自己的頭上,有時,我當自己是大家閨秀,儀態萬方的踱步,翹起蘭花指,若有所思;有時我又是天仙,長袖飄飄,輕歌曼舞 。也有時,我把絨線帽的兩根長帶子當成長長的發綹或辮子,象高傲的公主,撥過來又甩過去,鼻子裏噴著氣。隻有在這些時刻,我才真正的無憂無慮,做回了自己。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