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

一座城不是一天就能建起來的。更何況是兩座城。一座城興了。另一座亡了。總是這樣。那麽當初我們為什麽要建兩座城?
正文

三 (bis)

(2012-02-05 22:17:06) 下一個

公元2015年4月20日,暨大宋慶曆三年三月廿三,在東京汴梁的大街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人,衝我說了一句普通話。

在我有限的穿越生涯中,這個情形還是第一次遇到。

從人民路穿越來的形形色色的人,我也不是沒見過。後來大家做著這件事情已經弄得很專業,除了參加各種各樣的穿越培訓班,還可以買團體票搭夥一塊兒走。有一次我穿到清朝的一個花園裏,看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圍著一個皇子打扮的人,七嘴八舌地吟誦納蘭性德: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她們身上穿的是從珠市口買來的戲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因為我也經常到那裏去買道具。可憐她們踩著花盆底的格格鞋,站都站不穩,不得不緊緊拽著那孩子的衣襟,把小阿哥拽得東倒西歪,惆悵得真要小淚縱橫。

還有一次我掉到唐代,不小心看見一個老皇帝正跟他的三宮六院在池子裏洗澡。透過蒸騰的水汽,我都能看出那些女人至少有一半是穿越來的,有幾個身上還紋著3D的流氓兔。老皇帝在水裏快樂地撲騰著,不知道是不是被喂了搖頭丸。如今滿街的穿越商店裏,什麽都能買得到。

我回來以後查了查曆史書,才明白我們過去的那些年代,人家日子本來都過得好好的,卻總是被一幫穿越回去的嬪妃,最終搞亂了朝政。至於她們自己是不在乎的,隻要傍著皇上,改朝換代又有什麽關係。

總的來說,女人的遭遇往往比男人會好一些。我見過那些穿越的男人,不是被秦始皇抓去修長城,就是被蒙古王爺當成漢族俘虜捆作一處準備賣奴隸。過得錦衣玉食,成天和女人在一起的當然也不是沒有,可他們伺候的是娘娘,這肯定不是他們的初衷。萬一碰上娘娘還是穿越來的女同事,那幹脆去跳井好了。

我們這一行的信條是,男人裏麵沒幾個好東西。他們在屬於自己的現實裏不好好呆著努力工作找女朋友,非要跑到古時候去受苦,這是活該。所以我見到他們,從來都是立刻消失,斷不能讓他們有識破我的機會。

這次到汴梁,剛換好衣服,這個男人就冒了出來。我第一個反應是扭頭就跑,可他身上有什麽東西讓我停住了腳步。

我轉過身,對他露出職業的微笑,“對不起先生,我不認識你。”

回到2015年,在我們這一行,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先生,我對你不感興趣;或者,我的價你出不起。

如果這個男人懂行,他應該能猜到我的身份,並且預計到下一句話多半就是,先生你再不放手我叫保安了。

顯然這個男人並不懂行。他竟然咧開嘴安慰我,“沒關係。我從前也沒見過你。”

他皺了皺眉,又更正自己說,”不對,應該說我在未來也沒見過你。見鬼,這事兒還真說不清楚。你知道嗎來了以後我有好多事情都想不通。越想越糊塗。後來幹脆就不去想它。沒準就是個夢,你說呢?對了你來多久了?”

我說,“剛到。”

“哦。我到了有三個多月了。那邊應該是四月了吧,幾號來著?這裏今兒是三月廿三。那個,北宋,慶曆三年。知道這是哪兒?東京汴梁。開封府。包公知道吧,你等著能見到他。知道國家領導人是誰了吧?宋仁宗。來了那麽久,我才剛把情況摸清楚。也沒張報紙什麽的看。最近網上有什麽新聞?”

我沒說話。實際上還沒等我開口,他又接著往下說了,

“你別嫌我話多啊。哎喲憋死我了。其實我原來是個特內向的人,不喜歡說話的。”

我盯著他,努力把眼前這個嘮嘮叨叨的男人和內向這個詞聯係起來。

“剛來的時候,我一句話都不敢說。人說話我也不明白。現在好多了,能說兩句了,聽著啊 -”

他側過身,朝空氣鞠了個躬,伸出手,用一種奇怪的方言說道,“大人,給兩個賞錢吧。”

我笑了,雖然聽懂了,但這個跟電視裏教的宋朝國家標準話,還是不大一樣。

他也笑了,顯出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辦法,在這兒我隻能幹這個。我也不怕你笑話,你知道我原來是幹什麽的?”

我搖搖頭。我才不在乎他原來幹什麽。我一直在想他身上到底什麽東西老讓我覺得心神不寧。

他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其實我是個鋼琴家。”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一個鋼琴家!一個鋼琴家跑到宋朝來了。他能幹什麽?舉辦個人演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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