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個自稱鋼琴家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講完了他的遭遇,讓我明白了兩件事情:第一,穿越不一定需要電話鍵,琴鍵也是可以的。第二,穿越不一定需要直流電,閃電也是可以的。這就解釋了那個很有學問的老人為什麽可以從兩千五百年前來到我的身邊。
我知道鋼琴家說的是真的,因為三個月前報紙上登過這件事情。鋼琴家在舞台上突然消失以後,聰明的聽眾們馬上就意識到這架鋼琴是另一個穿越的入口。包括樂隊在內,人們潮水般衝上去搶鋼琴家剛剛坐過的板凳,並在琴鍵上興奮地按來按去。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政府迅速出兵包圍了鋼琴,又找工程隊蓋了一圈圍牆,然後就開始賣門票,並派了兩個武警戰士在鋼琴旁站崗。
雖然再沒有人中過獎,但大家認為這不是入口的問題,而是彈琴人的問題。於是大大小小的鋼琴教室和速成班應運而生,專門教授肖邦的e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雖然價格不菲,卻仍然人滿為患。每個白天和黑夜,節日般歡樂的回旋曲被男女老少用力按響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一個詩人看見這個情景,還寫了一首詩說,
“一個鋼琴家離開了/無數個鋼琴家富起來。”
這三個月我一直自己忙著穿來穿去,所以沒太在意這件事情。現在想起來,鋼琴家一定是在彈琴的時候加入了自己的形體表演,而他的手勢剛好契合了穿越密碼。我很想知道他當時正在彈奏的是哪幾個音符,跟我穿越到此的數字比較一下,看能不能進一步解開時間和地點的秘密。
鋼琴家看我不說話,用手輕輕碰了我一下,問,“小姐,請問你原來是做什麽的?”
我注意到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而平均,雖然有些髒,但顯然一直以來保養得不錯。我忽然想到他在這裏或許有希望嚐試另一種職業,比要飯收入高,而且對我正急著要去做的事情可能還會有幫助。
至於小姐我是做什麽的,我能告訴他我就是做小姐的嗎?
我的客戶中也有不少搞藝術的,他們和其他人沒有太多的不同,除了總喜歡給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動機。曾經有一個拉小提琴的,為了把我哄上床,不厭其煩地給我講帕格尼尼跟妓女鬼混的故事,就好像他在G弦上的靈感完全來源於女人的G點。我最後終於同意了他說的價錢,但是要求他給我拉一首奏鳴曲。他很高興地答應了,馬上打開琴盒開始演奏。他拉得很賣力,但技巧一般,跟他後來在床上的技巧相比隻是稍好一點。但我還是很感動。因為他是第一個專門為我一個人拉琴的人。
在2015年,你就算是想小小地感動一下,也免不了要跟人做交易。
我剛要說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們回頭望去,從巷口走過來兩個穿著製服的人,看裝束象是巡街的提轄。在空蕩的巷子裏,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我能明顯感覺到鋼琴家緊張起來,肩膀收縮,膝蓋彎曲,擺出一副隨時準備起飛的架勢。我用眼神安慰了他一下,轉過身來對著兩個官差微笑。
左邊個子高些的官差斜了鋼琴家一眼,問我:“姑娘,這叫花子未曾攪擾於你吧。”
我說,“不礙事。是小女子鄉下的一位遠房親戚,多年未見,不想竟流落在此。方才上街,恰好遇見了。正說話呢。二位官爺辛苦。”
右邊的官差問鋼琴家,“你可有乞討文書?”
鋼琴家說,“有的有的。”
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遞了過去。
他撩開衣襟的時候,有一樣東西從胸口處閃露出來,我忽然明白了,到底是什麽東西讓我一直不安。
官差接過紙展開看了一下,又還給他說,“開封府律令,準許乞討,不可糾纏。知道嗎?”
鋼琴家連忙點頭說,“知道知道。”
高個官差又對我說,“既是親戚,就沒我們的事了。姑娘自己小心。”
我說,“小女曉得。謝官爺。”
看著兩個官差走遠,鋼琴家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看著我,顯得有些疑惑,“你的宋朝話說的不錯啊。”
我忽然一把抓住他,扯開他的衣服。
他驚恐地擋住胸口說,“你要幹什麽?”
我指著他係在衣服內側胸前的一根彩色繩子厲聲問,“你這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