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

一座城不是一天就能建起來的。更何況是兩座城。一座城興了。另一座亡了。總是這樣。那麽當初我們為什麽要建兩座城?
正文

(2012-01-28 09:01:39) 下一個

我進門時,剛才幾乎摔了一跤的那個姑娘正在往外走。

她滿麵憤怒和沮喪,臉色看起來實在糟糕。我幾乎以為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她又在我們店裏滑了一跤。我試圖對她微笑,但是她好像完全不認識我了,根本沒有理我,而是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雨裏。

我對站在門口雨篷下的小梅做了個詢問的手勢。

小梅撇撇嘴:“就吃個炒牛河,還沒錢結帳。說是丟了錢,把身份證押咱們這兒了。什麽人啊。”

我失口叫了一聲 :

“哎呀,那她要是丟了錢,不是也沒法回家了嗎。”

小梅奇怪地看著我:

“喲,高哥,你想得可真夠周到。人家是在對麵京廣中心上班的,隨便找個人不能借錢?要你操什麽心啊。”

我說:“誰操心了,我就這麽一說嘛。進去吧進去吧。這雨一時半會兒看來還停不了。”

雨下了整整幾天。據說城南地勢低的地方,許多街道都淹了。因為下雨,來店裏吃飯的客人少了些,叫外賣的卻大大增多。我每天就像一隻蜜蜂,從店裏飛往四麵八方,濕漉漉地出去,濕漉漉地回來,再濕漉漉地出去,再濕漉漉地回來。 我第一次想到用蜜蜂來比喻自己時,很是得意了一把。可是我轉念一想,蜜蜂們從外麵采來花蜜,而我把花蜜從家裏送出去。我就算是隻蜜蜂,也是隻吃裏扒外的蜜蜂。這麽一想,我就又有些泄氣了。

等到雨終於停了,這天快打烊時,店裏已經沒客人了。我們正圍桌吃飯。老板在櫃台裏一邊算賬一邊說:

“前幾天有個女的在咱們這吃了飯,把身份證押上了,說第二天來取。這都半個多星期過去了,怎麽也不來啊。別是拿假身份證騙我吧。”

我說:“老板,不至於吧。人家要是為了騙頓飯吃還要辦假證,那這成本也忒大了。辦個假身份證的費用,能吃多少盤炒牛河啊。”

小梅撲哧一聲笑了,說:“高哥,你可真幽默。”

張嬸往我碗裏舀了一勺菜,說:“油嘴滑舌。快吃飯吃飯。”

老板從櫃台後走出來,說:“小高,你行啊你。你不去參加大專辯論賽真是屈才了。這樣吧,你既然這麽能說,就負責給我找到那女的,把她欠咱的飯錢給說回來。”

我愣了一下,滿臉堆上笑說:

“您別開玩笑。我就是胡說八道,瞎貧唄。”

老板說:

“怎麽是開玩笑呢。你貧得好,繼續貧。這個事情交給你了。線索在此,你就給我當一回福爾馬林。”

說著他把手裏的身份證啪一下扔在我麵前,轉身走回櫃台後去了。

張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聲說:“你看看你多嘴,盡惹事兒吧你就。”

小梅好奇地問:“福爾馬林是誰?”

一直沒說話的小燕這時抬起頭來,悄聲說:“他說的那是福爾摩斯。大偵探。”

我低下頭看麵前的身份證,姓名那欄寫著“戈紅”。我再往下看,地址欄裏寫著“首都傳媒大學學生宿舍”。小梅湊過頭來看,叫了一聲:“還是個學生呢!穿得人五人六的,還敢撒謊說自己是在京廣中心上班。高哥,打電話找他們校長!”

我煩惱地歎了口氣,說:“小梅,你能不能別給我添亂。人家這身份證明顯是幾年前辦了的,還沒過期,接著用而已。你別吵,讓我想想。”

我思索了片刻,站起身走到櫃台前,說:“老板,那姑娘是不是在咱們店裏打過電話?”

老板算著賬,頭也不抬地說:“嗯。”

我陪著笑說:“那就好辦了,咱們這電話不是有曆史存儲功能嗎。我查一下最近的已撥號碼,打過去,就算不是她,至少也是認識她的人。多半能找到她。”

老板推開麵前的計算器,一臉恨鐵不成鋼、痛心疾首的神色,說:“這三四天打了這麽多電話,你哪知道那個號碼是她打過的?你要是把這裏存的所有號碼都試一遍,估計電話費都快夠付她的飯錢了。”

我連忙說:“瞧您說的,我哪能胡亂打呢。我想想,她是四天前,也就是二十一號來的吧。我就單查那天的……小梅,小梅,你記得那客人幾點左右打的電話嗎?”

小梅嘴裏塞滿了飯,含糊不清地說:“這都過去多少天了,我哪記得呀?再說我當時也沒注意。”

這時小燕抬起頭來,輕聲說:“中午十二點過四分。”

我感激地望了一眼小燕,手忙腳亂地查到了二十一號十二點過四分的已撥號碼。那是一個本市的固定電話。

電話通了。店裏突然一片寂靜。我偷偷轉過頭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抬頭看著我。

電話鈴響了好幾次,才傳來一個嚼著東西的女聲:

“喂。”

我連忙說:

“您好。請問……您認識戈紅小姐嗎?”

電話那頭一邊咀嚼一邊說:

“你誰呀?”

我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猶豫了片刻,說:

“是這樣的,我們……”

電話那頭突然咯咯笑起來:

“你是阿建吧?”

我嚇了一大跳,幾乎失手把話筒撂下,慌張地說:

“是……是的。”

電話那頭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阿建呀,跟我裝神弄鬼是行不通的。因為我知道是你,所以無論你怎麽裝神弄鬼我都能認出你來。因為你和戈紅的事兒我太了解了,所以你們倆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因為我這個人心好,所以我偷偷跟你透露:戈紅今天晚上跟公司同事吃飯,當然現在可能已經轉移到KTV去了,據說那些同事裏有好幾個帥哥,嘿嘿,有危機感吧?因為沒人請我吃飯,我餓得發暈,所以沒有記住他們去的餐館和KTV的名字。因為我餓得還不算太暈,所以我再告訴你:因為戈紅的手機壞了,要等發工資才能買新的,所以今天晚上她借了一個手機去用。因為她借的手機正好是我的,所以我知道號碼:13984556722,你快記下來。好了,因為我正就著一包薯片看DVD,所以不能跟你多聊了。掛了,祝你好運,再見,阿建!”

我匆忙潦草地把聽到的手機號碼寫在一張紙上,心裏已經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連忙說:

“我不是……喂,喂,喂!”

電話已經掛了。

我放下話筒,一抬頭,遇上了老板狐疑的目光。

“小高,我沒怎麽聽你說話啊?咋回事兒?”

我揚了揚手中的紙片,說:“人家給了我一個手機號。我先吃飯,等下班了用自己手機打吧。”

我滿懷心事地回到桌邊,坐下繼續吃飯。一邊吃一邊暗暗叫苦:

“高昌建,你看看你惹的這叫啥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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