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說,我對瞎子阿炳有一定的了解,因我與無錫有很深的情緣。亡妻過校元(1937—1970年)女士,家居無錫西門複興巷,畢業於無錫一女中,後畢業於複旦大學物理係,是青年的物理學者、紅外線專家,“文革”中死於政治迫害。我非常敬重、視為長兄的好友學術大師馮其庸教授,也是無錫前洲鎮人,擔任過一女中的教導主任,我至今保存著校元的高中成績單,上有馮先生的蓋章。不過,不久後他就調往中國人民大學執教了。我的姻兄過念祖先生是企業家,過念芳先生是銀行職員。他們生前告我,都曾多次見過阿炳在街頭拉琴,包括夜晚,他從來不開口討錢,都是聽者主動給他的,也有人家將剩下的飯菜送給他,他也歡迎。我非常喜歡《二泉映月》,可謂千聽不厭。回想起來,我第一次聽到《二泉映月》,是1955年春天,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多次播出阿炳的胡琴曲《二泉映月》,及二胡演奏家蔣風之拉的《二泉映月》。聽後,心靈受到很大震撼,世界上竟有這樣優美的胡琴曲,讓人低徊三歎,感歎世事滄桑、人生艱難,該曲如泣如訴,卻又並非是對人生的絕望,而是對人生的眷戀,對生活的憧憬。同年,新華書店又發售《二泉映月》的唱片。從此,《二泉映月》風靡天下,並傳至國外。據說,美國第一艘人造宇宙飛船升天後,播放世界十大名曲,其中一首便是《二泉映月》。若傳言非虛,自是阿炳的榮耀,也是國人的榮耀。事實上,音樂界早已指出,全世界華人居住區,隻要有井水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在唱王洛賓的《在那遙遠的地方》,聽阿炳的《二泉映月》。誠哉斯言!
《二泉映月》風靡天下後,中央音樂學院及江蘇的音樂家,也有人曾懷疑此曲不是阿炳創作,可能是源於道教音樂,但翻遍相關資料,連影子都沒有。陸文夫居然說,《二泉映月》“源出風月場中婊子和嫖客調情時,唱的淫曲《知心客》”。我以為完全是一派胡言!《知心客》又名《四季遊春》,小調在江蘇很流行,我至今還會唱,根本不是淫曲。陸文夫還說:“阿炳拉胡琴並非勤學苦練,隻靠悟性,同一曲子,每次拉都不一樣,任憑他即興發揮!”這也是胡說。馮其庸先生寫過《我所認識的瞎子阿炳》(載王春瑜主編《古今掌故》第二輯,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7年出版)一文,我認為這是了解阿炳身世的第一手資料,很重要,現摘要如下:
1943年,正是抗戰的時期,我好不容易考進了無錫工專,學的是染織科。有一次,學生會組織一場音樂會,最後一個節目,就是瞎子阿炳的二胡和琵琶演奏。演奏的曲子,就是他的名作《二泉映月》和《昭君出塞》。……一曲二胡獨奏《二泉映月》,鬱勃悲涼的琴聲,似乎是在向聽眾傾訴他的坎坷遭遇,也似乎是在傾訴當時人們普遍的苦難……阿炳從不伸手向人要錢……人們給他錢,或把錢放在他的衣兜裏,他才拿。……有一次碰上大雷雨,他在大街上被奔著躲雨的人力車撞倒了,琵琶碎了……一位小女孩牽著他要飯……說起來這是令人多麽痛心的事啊!
阿炳的死,記得是1953年,他的住處,離我工作的無錫市一女中較近。一天早晨,我們一位楊誌仁老師從家裏來學校,走進辦公室,就告訴我說,瞎子阿炳昨晚死了,是吐血死的。因為他家就靠近阿炳的住處。
馮其庸先生名重當世,他的這些關於阿炳的切身見聞,足以證明陸文夫關於阿炳的種種不實之詞,特別是汙蔑阿炳是上吊自殺的,不是道聽途說,就是純屬臆測。我年年去無錫青龍山公墓,為亡妻掃墓。在無錫小住期間,也一定會去阿炳故居憑吊,看著那破舊的小屋、阿炳生前簡陋的用品、他和同居者董氏的遺照,聽著他拉的《二泉映月》錄音,不勝唏噓。這間小屋,已被列為國務院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永久受到保護,在小屋旁,是包括他出家當過道士的雷尊殿在內的“阿炳紀念館”。阿炳享此殊榮,如地下有知,當不斷在天堂裏縱聲大笑。
筆走至此,不禁想起我與陸文夫的一麵緣。中國作家協會召開第六次代表大會時,我是中國社科院十幾位作家推出的代表之一,住京西賓館,胸口掛著代表證。一次我在一樓大堂門口,看陸文夫坐在沙發上。我出生於蘇州,後因躲避日寇戰火,在鹽城水鄉建湖縣長大。我知道陸文夫是泰州人,但長期生活在蘇州,便與陸文夫寒暄幾句,沒說完三句話,他站起身,不打一聲招呼,揚長而去,如此狂妄!且不說,我是會議代表,他也是,都是作家,應當是平等的,何況我是國內有聲譽的曆史學家、明史專家、雜文家,他那樣不屑一顧的神情,似乎很是不妥。那次,他當上了中國作協副主席,對過中緣由,我不得其解。他寫的《小巷深處》《美食家》等等,我認為與以魯迅、茅盾、巴金、鄭振鐸、老舍、曹禺諸巨匠為代表的現實主義作品相去太遠太遠。
《江河水》就更至今不知起原創者。這些民間名曲曆史悠久,就是不斷的演繹而成。
至於演奏的風格,肯定各家不同。即使同意演奏家也可因在其不同的情緒影響下,演奏的風格也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