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1)
2012 (265)
2013 (204)
2014 (190)
2015 (154)
2016 (124)
2017 (65)
2018 (113)
2020 (63)
2023 (71)
2024 (79)
2025 (3)
第一次我發現她的記憶問題,是在去Atlanta植物園。 那是退休後不久, 她心情還好, 提議去亞城(Atlanta)植物園拍花草, 我欣然同意。
我們早早起床,吃過早飯就上車前往亞城植物園。 由於我們常去, 熟門熟路,沒有費任何周折,開車兩個半小時後就到了植物園。 亞城的植物園有偌大的一個暖室,其中培植有許多奇花異草, 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 上午我們主要在暖室拍攝, 中午就在植物園的餐廳吃午飯, 下午拍攝園外花草。
在植物園一天轉下來拍了不少片,已到下午3點,兩人都有點累了, 坐在一個門廳裏休息一下, 準備開車回家。 她說要去一下洗手間, 我說:“好! 我就坐在這裏等你, 同時瀏覽一下拍的片。” 坐的地點離洗手間大概就20米遠, 一眼就能看見。我等了好半天, 不見她出來, 我怕她身體出狀況, 到洗手間門口喊她幾聲, 沒有回音。 我又不好直接進女廁所找她,準備等到一位女士進廁所請她看看。 我一轉身,在反方向50米遠的地方看到她在急匆匆的找我。 我趕忙跑過去,她見到我好高興說:“我以為你坐在那邊呢!” 原來方向感特敏銳的她,怎麽會迷失方向呢? 從此以後,外出時我就十分注意她的動向,時時怕她會走失。
有一次我和“梅”去購物中心, 她喜歡去Macy’s看看她喜歡的衣服和鞋子, 我則經常去書店看書, 喝咖啡。 在Lakeshore 的那個Mall裏, Macy’s和書店同在一個購物中心。 那天,我告訴她:“我得先去采購點食品, 然後到書店看書, 你看完衣服就到書店找我。” 她說好的。 她在Macy’s轉了一圈, 看看沒有什麽中意衣服要買,很快就到書店找我, 她忘記我對她說過的我先要去采購食品。 一看我不在書店, 她就十分緊張, 她又沒有帶手機。 正好遇到一位朋友, 她就請朋友給我打個電話, 看看我去哪兒了。朋友打了幾次不通, 發現號碼不對。 朋友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另一個朋友才得到我正確的號碼。 事後, 那位朋友問我, 你太太怎麽連你的電話號碼都記不住。 我隻好說:“ 我們兩經常在一起, 她從不跟我打電話, 可能也就忘記了我的號碼。”
我看她記憶真有問題,幾次勸她就醫,她不肯, 我也沒有堅持。 我就建議回國一次, 改變一下環境可能對她有好處,她沒有反對, 我們就準備回國。 這次回國卻徹底暴露了她的病情。
原來上了飛機, 她一般很興奮, 要回家了。 雖然, 她爸爸媽媽都已經去世, 但是可以和她的弟弟妹妹見麵, 還有自己的女兒, 也好久沒有見麵了。 但是, 這次上飛機後, 她沉默寡言, 看上去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知道她有病, 也不去打擾她, 有時和她說幾句笑話, 她也隻是淡淡的一笑。
第一站到上海,我的老家在上海,我們就住到我姐姐家裏, 雖然她家不大, 但招待挺周到。 除了上餐館外, 天天給我們改變夥食,讓我們嚐嚐久違的家鄉滋味。我姐姐比我大11歲,將近80歲了。她的膝關節有變性, 走路不太方便, 但堅持陪伴我們去了杭州, 無錫, 烏鎮等地。
姐姐也是學醫的,她畢業於上海第二醫學院, 是個兒科醫生。 一天她跟我講:“我看‘梅’ 有點不大對勁, 她老問我同一個問題,或重覆同一句話。” 我不太願意說她可能有腦退化症, 就說:”年齡大了, 嘮叨!”姐姐說:“我看不像!”
我們回國後經常在外麵走動, 姐姐給了我們倆把小小的折疊傘, 要我們帶在身邊, 以防下雨。第二天, 我和“梅”預計到陸家嘴拍照,我想要拍一組陸家嘴的“摩天大樓”帶回美國。 臨出門前, 姐姐提醒我別忘了帶傘。 “梅” 說:“噢! 就是去年你給我們那兩把傘。” 姐姐說:“是昨天給你們的。” “梅”卻非常認真地說:“不! 是去年!” 大家默然,因為去年我們更本沒有回國
回到南京住女兒家。她不像以前那樣親熱,高興,有點漠然。 我和女兒好久沒有見麵, 談得很高興時, 她在一旁聽著,眼神滯呆,好像和她無關, 也不知她在不在聽。
有一次女兒明確和我講:“媽媽有病,你要當心了!”事情是這樣的, “梅” 不適應國內的氣候, 水質, 到南京後, 有點咳嗽, 有點腹瀉。 藥房就在女兒家的樓下, 很方便, 我就下樓去藥房買了點常用藥, 給她吃了。不到5分鍾, 她又去拿藥吃。 女兒緊急說:“媽媽, 你才吃過藥, 不能再吃。”她淡淡地一笑:“我忘了。”
原來我們決定這次回國要好好的旅遊一番,回國之後, “梅”的興趣不高, 加之她總感到乏力。 我就把她留在南京, 我北上去保定三姐家, 探望我三姐,然後, 又去了一次北京, 遊了故宮, 天壇, 長城等地。 回來後, 我一定要帶“梅” 出去轉轉, 女兒建議,一是雲南, 一是張家界。 我選了張家界, 張家界神仙之地,奇山怪石, 我向往已久。 我訂好票, 直飛張家界。
天公不作美, 連天蒙蒙細雨。 我們坐了纜車上到張家界頂峰, 舉目一望,白茫茫一片, 見不到山峰。 但是到鳳凰城, 金鞭溪,苗家寨,“梅”還是挺興奮。 在鳳凰城, 她特別欣賞那些吊腳樓, 因為我和她都讀過沈從文的《邊城》, 裏麵大量描寫湘西的吊腳樓。 那次去看到鳳凰城的沿江吊腳樓, 大多都成了私家旅館, 常常可以看到一對情人坐在樓上,麵對麵飲著不知是茶還是酒, 一邊欣賞著樓下沱江激流,好像隱隱約約聽到唱機裏放著軟綿綿的情歌。
尤其去苗家寨,因為我們在貴州山區居住過7年, 對於苗族,她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進了苗寨,由一位美麗的苗家少女作為向導,一邊帶著一群旅遊者參觀他們的苗寨, 一邊認真地介紹苗家的風俗。 特別介紹苗家姑娘喜歡漢族的書生, 尤其是帶眼鏡的老師。 如果有帶眼鏡的老師來參觀我們苗寨,姑娘們希望年輕的老師留下來。 “梅”很有興趣的聽著介紹,真是久久不想離開, 流連忘返, 讓她回憶起生活在貴州山區那段日子。
一路上沒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隻是對住宿, 夥食,“梅”有些不習慣, 尤其是吃飯, 她還沒有啟動呢, 葷菜都給旅遊的同夥搶光了, 我們兩個畢竟從美國回去的, 好像很不習慣和別人搶菜吃, 隻能將就吃點素菜。 “梅”低聲地嘀咕了一句:“他們好無禮貌!” 其他一切, 她還能將就。體力上也還能勝任,尤其是到金鞭溪,有一段長長的山路要走, 導遊考慮她年齡偏大,體質虛弱,建議她坐轎子, 她堅持同走, 不願坐轎。從早晨一直走到中午, 雖然很累, 仍然能夠堅持下來。
回南京時,在張家界機場等候飛機。 中國的飛機好像不如美國那樣準時, 經常改變起飛時間,改變登機入口,候機地點不斷改變。 我拖著行李,跟著廣播裏的指示, 和旅遊同伴一起來回奔波。 我讓“梅”空身緊跟著我走,不要離開我。 由於時間緊迫, 走動較快, 她竟跟不上我, 在機場兩次失落。 我看不見她, 隻能回頭來找, 好在同去旅遊有一幫人, 他們也一起幫我找, 雖然沒有把她丟失, 也確實緊張一番,就怕來不及登機。
除了她的記憶力和反應能力的急速下降外, 情緒變得易於波動, 時而高興, 時而焦慮, 激動,易怒。 年輕時她對我不能說是百依百順, 但是非常溫順。 有什麽相互不順眼的事, 也就一笑了之, 不會斤斤計較。 現在可不同了,凡事她卻十分固執任性, 一定要聽從她的意見。 開始我總是忍讓, 但我也有底線, 忍讓也總有尺度, 到我不能忍耐時, 我就開始反擊,於是夫妻吵架登場了!
夫妻間是不能吵架的,一旦開始, 無法收場。 隻會越吵越厲害, 不會再趨於平靜。 我們之間的爭吵,從來沒有原則問題的, 都是為了些芝麻綠豆般小事。 問題是一旦吵起來, 雙方都不相讓。尤其上了年紀,都有點固執, 更不用說“梅”本身有病。
我雖然學醫, 開始認識到她情緒波動,激動易怒, 可能是病態。 在我沒有完全認識到這是病態之前,有一個認識過程。 我終感到她太過分, 以前我太遷就她了,讓她的脾氣越來越壞。 這回我不能再讓她了, 和她牛到底。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她連自己家的地址也說不上來了。 那時, 我很清楚,她已患有腦退化症,她才67歲。 到這個時候, 我十分懊悔,以前為何要和她爭執,她有病啊! 隨後,我勸她到醫院看神經科醫生,因為腦退化症治屬於神經科的範疇。“去神經科? 我不去!”她斷然回答。 我說:“ 有病就得治, 管它什麽科。” “我不去,你神經!” 由於她的執拗, 延誤了早期的治療。
那個時候, 在伯城所有的同事和朋友沒有人知道她患病了, 因為在聚會時她談吐基本正常, 隻是感到她講話有些重複, 有時同一個問題會問幾次。朋友們猜測可能人老化後都會這樣。
我心中隱隱作痛, 她真病了, 腦退化症。 可怕! 我知道腦退化症是無法治療的。 她的晚年, 從此失去了生活的樂趣, 人生的追求。 從這時候開始, 我十分可憐她, 再也沒有因為她的脾氣和她慪氣。 我從來沒有想到, 我的“梅”到了晚年竟然遭遇到如此不幸。 如果我信上帝, 我會為她天天禱告。 我既不信上帝又不信佛, 讓我去求誰? 求誰也沒有用, 是她的命!
她的病, 靜悄悄的進展著,病魔一點一點在吞噬她的神經細胞。
謝朱先生答疑。保重!
我作為一個正在走向老年的外行人,想了解一下:所謂“腦退化症”,是不是就是平常說的“阿茲海默症”呢?
另外,它和抑鬱症又是什麽關係呢?
對你們的孩子也很有興趣,在這個係列完成後。能否寫寫你們的兩個孩子,特別是你家的兒子,好像是來美國讀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