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利用'哲學
我安排好住宿後,第二天上班, 就布置我工作了。 V教授首先問我希望做蛋白質工作, 還是希望做分子生物學。 當然, 我希望做分子生物學方麵的工作。 他要我先用同位素標記後做出一條標準曲線, 他希望在一個月內看到一個好結果。 不到一周, 我做出的標準曲線比他的技術員做的曲線還好。 他十分高興地說:“你做實驗沒有問題, 可以直接開題。”
我記得V教授給我的第一個題目是“補體分子C2的多態性”。 其實,現在看來這個題目非常簡單, 用不同人種的DNA, 用幾種內切酶把DNA切割成不同的片段, 在瓊脂凝膠電泳上將切割後的DNA片段分離開來, 將其片段轉移到醋酸纖維薄膜上,再用標記上同位素的人C2基因的DNA探針與之雜交. 最後,在X光片上顯影, 分析不同的DNA片段, 所謂Polymorphism, 即多態性, 或基因的多態性。
這個實驗看似簡單,但給予我極好的技術訓練。 要從人的全血中抽提DNA, 要學會同位素標記探針, 要做瓊脂凝膠電泳, 轉移DNA片段, 以至SouthernBlot (Southern 印跡法), 為以後的實驗打好基礎。
我畢業於南京醫學院, 這個醫學院美國給予承認, 也就承認我的學位是醫科博士, M. D.。 幾個月後, 就從我的Research fellow 轉成博士後,兩年後又從博士後到Research Associate, 再過兩年給我提升到Assistant Professor的位置,行情一路看漲。
我和V教授一起工作的13 年, 期間,我一共發表了21 片文章, 其中最有價值的有兩篇。 我在補體C2 基因上發現了一段人類的專有基因片段, 其他動物沒有, 連高等猿猴類動物也沒有,是一段病毒DNA基因片段插入到人的基因中, 這一插入事件在從猿進化到人的階段中發生。 文章發表在JEM,著名的實驗醫學雜誌, 引起補體界高度興趣。 在全國補體學術會議期間, 很多同行向我祝賀, 因為世界上幾個實驗室都在對這一基因片段進行研究,包括英國Oxford的一個研究小組, 我是第一個闡明這個基因片段的來龍去脈。
後來我又對補體基因缺陷病感興趣, 研究了補體C2,C5,C6,C7 和B因子的缺陷病, 發表多篇論文, 尤其C6 的缺陷病, 得到補體界的高度重視。 這一係列的成果, V教授當然很高興。 一次國際補體學術會議,在希臘召開,他當執行主席。 執行主席有一個專題報告, 他就用了我的補體C6基因缺陷的實驗結果,引起了極大反響。
我跟隨V教授工作了13年,後來他要去希臘, 希望我隨他一起去希臘。 因為那時已有家屬在 Birmingham, 我就謝絕了他的邀請。
雖然我當時已是Assistant Professor, 他從不要求我寫作論文, 即使我主動要求寫作, 他總是對我說:“你出實驗結果快, 我寫論文快, 我們兩個人結合, 和別人競爭, 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當時, 我沒有和他爭論, 但隱隱感到不妥。
實際上, 美國教授不是個個誠實的。 他不想要我寫文章的目的很明確,不想要我獨立。 如若我能寫文章,就能申請課題, 就能拿到基金, 就能獨立開題, 不用再跟隨他, 做他的題目。 他去希臘後,保留了他在美國實驗室,他要我繼續為他工作, 繼續為他出成果。 他每周從希臘給我們打電話,詢問實驗進展。
我想到自己不能永遠附屬他人,要獨立,就必須離開他, 我毅然決然地下定決心, 另找工作, 離開了V教授。
自此以後, 他不再理我, 因為我不再為他工作。 13年來我們兩人在工作中建立起來的友情, 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後來一個印度學者告訴我,他跟隨UAB原來院長工作30年, 共同發表論文60篇,和這位院長稱兄道弟,親密無間。後來他失去了基金, 請求院長幫忙安排個工作, 院長好似不認識他一樣, 拒絕安排。 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在美國,不管老板和你有多親近,不要以為老板真正地會幫助你。老板隻知道如何利用你, 你也應該清楚如何利用老板。” 這個“利用哲學”我第一次聽到,和我在國內受到的教育格格不入。 但這個“利用哲學”卻是千真萬確的, 因為是在美國,而不在中國。
近日我遇見一個現在的博士生,中國人,她想換專業,但導師”不允許“。我告訴她,博士導師是沒有任何權利不允許的。最好不要去向導師尋找的答案(比如,我可不可以換專業),而是直接告訴導師,我要換專業,需要得到你的支持,請你。。。。不要給對方他本來沒有的權利。
對不起,也許我在美國企業裏工作多年,比較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