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山隴西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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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華的詩歌王子-叫海子的青年

(2012-11-30 11:19:29) 下一個
那些早夭的天才,瘋狂的天才,失敗的天才,雖然遠離金碧輝煌的王冠(甚至頭戴滴血的荊冠), 但似乎都可以躋身於王子型詩人的行列。1989年3月26日,海子留下近二百萬字的詩稿,在山海關臥軌自殺,時年25歲。這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短命王子了。一個沒有成為王的王子。更遺憾的是,在此之前,幾乎無人承認他王子的身份。 詩歌家族譜係:海子與王子 ■ 洪燭 在中國的一位叫海子的青年眼中,詩歌的曆史散發著封建社會的氣息:自從人類擺脫了集體回憶的創作(譬如荷馬史詩)之後,就一直由自由的個體為詩的王位而進行血的角逐。所有優秀的詩人都本能地渴望獲得惟我獨尊的霸權,以證明自己的價值。於是一脈相承的地平線便屢屢為群峰競爭的場麵所打破。桂冠可以有無數,而純金的王冠隻有屈指可數的幾頂,並且隻屬於捷足先登的父親勢力:但丁通過中世紀神學的全部體係和羅馬複興的一縷晨曦,莎士比亞通過力量和天然接受力以及表演天才,歌德通過秩序和訓練,先後在詩歌帝國稱王。這構成了我們視野中(視力範圍所及)難以超越的三位一體的詩神。王代表著父,代表著亞當,這是三位幸運的亞當型巨匠——終於為王的少數,開創了屬於他們的世紀。 而在此之後的大多數人呢,隻能在王的巨大陰影下俯首稱臣,抑或頗受局限地扮演著王子的角色, 況且是哈姆雷特那樣的悲劇王子。 “最優秀最高貴最有才華的王子往往最先身亡”,海子列出長長的一串名單:雪萊、葉賽寧、荷爾德林、愛倫。坡、韓波(即蘭波)……席勒甚至普希金。“他們的瘋狂才華、力氣、純潔氣質和悲劇性的命運完全是一致的。他們是同一個王子的不同化身、不同肉體、不同文字的呈現、不同的麵目而已。他們是同一個王子,詩歌王子,太陽王子…他們悲劇性的抗爭和抒情,本身就是人類存在最為壯麗的詩篇。他們悲劇性的存在是詩中之詩。” 那些早夭的天才,瘋狂的天才,失敗的天才,雖然遠離金碧輝煌的王冠(甚至頭戴滴血的荊冠), 但似乎都可以躋身於王子型詩人的行列。 尼采是讚成歌德的:“做地上的王者——這也是我和一切詩人的事業。”海子也同樣如此,同樣羨慕王者的至尊。他敬佩但丁、莎士比亞、歌德這三位創造了永恒的史詩並且成為詩歌不滅的象征大師:“他們是偉大的峰頂,是我們這些詩歌王子角逐的王座。對,是王座,可望而不可及。” 雖然他不乏雄心:“但丁啊…總有一天,我要像你拋開維吉爾那樣拋開你的陪伴,由我心中的詩神或女神陪伴升上詩歌的天堂,但現在你仍然是王和我的老師。”但更多的時候,他感受到的是與王的隔閡,以及對王權所造成的不平等的疑慮。 相比之下,海子更珍惜那些沒有成為王的王子,一方麵因為他們代表了人類的悲劇命運,但另一方麵——更重要的,還是因為能夠從他們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並且從相似的命運裏獲得慰藉與支撐。在雪萊這些詩歌王子的詩篇中,海子感到分外親切:“他們悲壯而抒情,帶著人性中純潔而又才華的微笑,這微笑的火焰,已經被命運之手熄滅。”他甚至會在一刹那間,覺得雪萊或葉賽寧的某些詩是自己寫的,覺得自己與這些抒情主體的王子們已經融為一體。 海子是癡迷的,但又是清醒的:他深深意識到自己和這些王子型詩人屬於同一種性格、同一個階級,而與古老的王有著難以逾越的距離。況且也沒有多餘的王杖了。 海子啊海子,無形中把自己視為王子中的一員了,視為當時的最後一個王子。 事實也果然如此。和許多還沒有等到謝幕就匆匆退場的王子一樣,這位叫海子的青年詩人也死於非命。1989年3月26日,他留下近二百萬字的詩稿,在山海關臥軌自殺,時年25歲。這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短命王子了。一個沒有成為王的王子。更遺憾的是,在此之前,幾乎無人承認他王子的身份。 且看海子是如何評價其他飽含了天才辛酸的王子的:“這些人像是我們的血肉兄弟,甚至就是我的血。”也許,天才是一個集體,是可以在不同時空出現的孿生兄弟——是一種貴族的血統。 海子寫過一篇《我熱愛的詩人——荷爾德林》,把這位神智混亂的德國詩人奉為在神聖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的神的兒子:“一個半神在河上漫遊,唱歌,漂泊,一個神子在唱歌,像人間的兒童,赤子……”可見王子必須首先是自然的赤子,有一顆永遠的童心。所以王子會死,但不會老;會瘋狂,但不會市儈或謀略;會斷裂,但不會屈膝……還有很多很多出眾的優點和致命的缺陷。 在這篇文章裏海子還把畫家梵高列為與荷爾德林遙相呼應的同一類詩人,梵高在其眼中也是一個額外的王子,一個以血為顏料、以死亡寫詩的異族王子。他還曾在另一首詩裏親切地稱讚梵高為“我的瘦哥哥”。 以《醉舟》而一舉成名的法國詩人韓波,同樣是海子心目中一個悲愴的王子,他特意寫過一首《獻給韓波:詩歌的烈士》,稱韓波為“我的生理之王,我遠嫁他方的姐妹早夭之子,語言的水獸和姑娘們的秘密情郎。”從詩的標題可以看出,海子不僅有王子情結,還有烈士情結。他認為在平庸的生與壯烈的死之間,王子肯定選擇後者。他果然也這麽做了。他授予韓波的勳號也可用來形容自身——至少,帶有自勉的意味。 為何說海子是自殺的詩歌王子?海子繼承著古老的王子們的遺產,而且從這一係列先軀身上映照出自己的思想。他在以詩歌的方式尋親或探親。他欣慰於自己不是一個浪漫主義的孤兒。 除了但丁、莎士比亞、歌德這三位並駕齊驅的王之外,海子還很推崇荷馬,把荷馬的行動力和質樸未鑿比喻為詩歌的黎明。隻是,他並未讓荷馬列席於王座,因為這是一個無法歸納的巨人(接近神的境界),已構成偉大詩歌的宇宙性背景。 在海子死了之後,我還可以繼續他的聯想——代替他呼吸:在那三位父性的王之上,是作為始祖的荷馬, 相當於太上皇了。荷馬是史前的王,同時也可以說是退役的王, 他掌握著最遙遠的皇權。荷馬,無冕之王,眾王之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荷馬開創了史詩的傳統,紀念碑的風範、神殿的框架。《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為《神曲》、《浮士德》乃至莎士比亞詩劇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有人說海子按照自己的詩學理解,勾畫了一幅全景式的詩歌家庭譜係,而這譜係的排列也許比詩歌曆史本身更為複雜,或者說更需要洞察力。 我受到了海子的啟發,但並不感到滿足。我覺得這幅海子版詩歌家族譜係又是不完整的,帶有單親家庭或父係氏族的傾向。當然,海子也說過,在那三位掙脫了上帝的亞當型父王之外,也存在著掙脫了亞當的夏娃——正是這浪漫主義的母親,哺育了一批永葆童真的王子型詩人。但在他的論述中,這個夏娃的麵目是模糊的,就像繆斯的麵目也是模糊的。夏娃缺席。或者說,沒有具體的女神。有王和王子,卻沒有王後,沒有王妃和公主。 有必要加以補充。哪怕是以一種不完整來彌補另一種不完整。 假如說荷馬是詩歌的太上皇,皇太後則必屬薩福無疑了。薩福同樣是古希臘的一個巨大的幻象,一個寫詩的海倫。她被柏拉圖稱為九位繆斯之外的第十位繆斯。可惜她流傳下來的乳汁有限,無法提供直接的營養。她最重要的意義在於:使繆斯那女神的形象更為人性化了。她是一個母性的象征。 白朗寧夫人也許隻是一位小小的王妃,但她詠歎愛情的十四行詩多多少少回應著薩福那豎琴的絕唱。溫香軟玉,導致她無法真正地介人詩歌政治之中。更多的時候她僅僅作為書齋的裝飾品而存在。一個詩壇的花瓶。 真正的王後是誰呢?是如下幾位:狄金森、西爾維亞·普拉斯、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她們並不僅僅是王的配偶,她們簡直稱得上是詩歌的女王。這是一座徹底擺脫了寄生性的自足的後宮。即使在王的尊嚴與王子的清高麵前,熱烈如火的她們也毫不遜色。她們贏得了詩歌的女權。 狄金森是十九世紀的修女,她借助神的指點在晦暗的閨房裏完成了自己的煉金術,蜜蜂的刺構成其詩歌的骨頭。 普拉斯呢,她是一個女性的荷爾德林,生活在憂鬱、絕望乃至瘋狂之中,造成了黑夜與白晝的分裂;而且她像一些崇尚烈士之風的詩歌王子一樣孤注一擲,以自殺的形式早退。 阿赫瑪托娃和茨維塔耶娃,更像是俄羅斯的一對姐妹花。雖然她們擁有色彩相異的花瓣與夢境。有月亮之稱、與作為太陽的普希金相抗衡的阿赫瑪托娃,很早就幸運地登上了王後的寶座,而她的後半生又因世事變幻成為一尊受難的女神,她的光環與淚水都是白銀打製的。至於茨維塔耶娃,則是一團呼嘯的烏雲,以侵略者的姿態占有著審美的天空;這位承擔著聖殿祭司的神職的女巫,自縊於傾頹的後宮…… 人類詩歌的四王後喲,體會到了另一半世界的苦難與焦慮,卻又保持著精神上的清潔與尊貴。她們是女王,是女王子——她們的爆發力與耐力不亞於那些強壯的王、衝動的王子。 我該以什麽獻祭這比肩而立的四王後呢?還是以忽略了她們的存在的海子的詩吧。我以這種方式代替海子作出補償。 海子有一首詩叫《四姐妹》,是懷念自己一生中愛過的四個女孩的——可借用過來,形容遠方的這四位女詩人:“荒涼的山岡上站著四姐妹/所有的風隻向她們吹/所有的日子都為她們破碎。”海子尤其還強調了:“這糊塗的四姐妹啊/比命運女神還多一個。” 假如說這四位女詩人也是糊塗的,那隻是因為她們不約而同地向詩歌的王挑戰了,由此便展開了悲劇的命運,由此便比所有女性承受了更多的苦難,承受了額外的壓力。她們一點都不知道逃避,反而以血肉之軀迎上去……這勇敢的四王後喲,比命運女神還多一個!比王還多一個! 在海子出具的王子名單裏,沒有被點明的(或者說被省略號概括的),似乎還應有:濟慈、拜倫、萊蒙托夫、波德萊爾、帕斯捷爾納克、曼德爾施塔姆,直至金斯堡, 一位嚎叫的混血兒王子。 詩歌的李爾王,詩歌的埃及豔後,詩歌的哈姆雷特王子,共同構築起舞台一樣的星空。而這張時間的地圖可以一直上溯到荷馬,上溯到薩福。 這就是不可一世的詩歌家族。這就是流浪的詩人們的祖國。 【每日一詩】 致海子■ 洪燭當你麵朝大海,大海卻背對著你她的意思是:你的笑、你的哭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兄弟,醒一醒吧,快轉過身來麵朝大海不如麵朝自己麵朝鏡中的自己,麵朝水中的自己詩人的淚水比海水要值錢胸懷裏的波濤漲起來就無法退下去大海隻是個老熟人你對自己卻越來越感到陌生做朝聖者,不如了解你自己與其膜拜那大得不能再大的廢墟不如耕好兩畝三分地,不如把自己的臉雕塑成別人眼中的奇跡告訴你吧:詩人的黑眼睛,即使是單眼皮也比空虛的大海埋藏著更多的秘密 【附錄】【葦岸】詩人是世界之光——關於海子的日記 葦岸 約一九八五年末或一九八六年初。  寫小說的朋友星竹,帶來一個人。他給我介紹說:這是海子,寫詩的。一個衣著隨便,戴舊色眼鏡,瘦小的,外省少年形象的詩人。我尚未讀過他的詩,也未聽說過海子這個名字。海子剛剛二十一歲,已經在中國政法大學執教兩年,由於法大籌遷昌平,他們的宿舍搬到了這裏。海子本名查海生,一九六四年生於安徽省懷寧縣的一個鄉村,一九七九年十五歲時考入北京大學法律係。他的身上顯示著早慧和天才的跡象。  結識一個溫和的朋友,仿佛走進一座陽光普照的果園。海子涉世簡單,閱讀淵博,像海水一樣,單純而深厚。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喜歡,他也會很快和任何一個人交上朋友。海子給我的印象,讓我想起惠特曼的一句話:“我想凡是我在路上遇見的我都喜歡,無論誰看到了我,也將愛我。”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海子送來一本油印詩集《麥地之甕》,裏麵收集了他和西川的抒情短詩。目前打印詩集仍是青年詩人清理創作、保存詩歌、傳播作品的惟一方法。  海子已經是個成熟的詩人,在語言上,我看不出他的破綻。語言在他手裏,像斧頭在樵夫手裏。海子的詩不指向任何具體事物,而指向實體。幻想和實體是它的兩翼,盡管它像精靈一樣漫天飛翔,但依然活生生,可感,有質量。海子把他喚來的一切幻象,都化作他所熟悉的家鄉事物的意象,使他的詩在根源上與民間和大地保持著親密的聯係。讀海子的詩,你也許感覺不到它實在的意義和目的,但它至少打開了你關閉已久的精神之窗,使你的心頭忽然一亮。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九日  今天海子來找關於大地的書。他說至今還沒有看到一部這樣的書,梭羅的《瓦爾登湖》沾點邊。我提到漢姆生的《大地的成長》和俄羅斯的作品。俄羅斯作家,除極少數外,都可看作是“大地”的作家(俄羅斯的心靈,是永遠懷戀著廣闊土地的心靈。),大地和季節與俄羅斯文學的關係,如安詳和麻雀與村莊的關係。  海子找的是關於大地本身的書,不是小說,也不是土壤或地貌的教科書。  我的書櫥內擺了一隻畫盤,圖案是一頭毛驢,像西班牙鄉村道上跟在希梅內斯身後的普拉特羅(小銀)。海子看了取笑我。驢子是詩人天然的朋友,從驢子那裏,詩人得到溫和、樸素、謙卑、機警。我所熱愛的兩位詩人,弗朗西斯·雅姆和胡安·拉蒙·希梅內斯,都是熱愛驢子的詩人。想起一些遙遠的、漸漸陌生的事物:農夫、漁夫、船夫、樵關、獵戶、牧人、采藥人、養蜂人。它們屬於已經逝去的世紀,這是一些詞和職業,也蘊含著另外的意義:它們是人類與自然之間的橋梁。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一日  海子來告訴我,書店在賣惠特曼的《草葉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上下兩冊,他買了一套。他說,優秀的詩人看看選詩就行了,偉大的詩人要讀全集。  關於維柯和湯因比,海子認為有了維柯的《新科學》,可以不必再讀《曆史研究》。  作為曆史學家,維柯與湯因比的區別,實際上是詩人與哲學家之間的區別。維柯這樣寫《新科學》:“當英雄們把穀穗稱為金橘時,穀物一定還是世上唯一的黃金。”湯因比這樣寫《曆史研究》:“我們現在也許建立了一個真理,這就是安逸對於文明是有害的。”  一九八八年二月十八日  讀海雅達爾《孤筏重洋》。書是海子送的,他對我說,一九八六年讀的最好的書是梭羅的《瓦爾登湖》,一九八七年讀的最好的書是海雅達爾的《孤筏重洋》。這是兩部閃耀著人類自古不熄的英雄主義之光的書。兩書的作者通過自己的行動,為人類提供了新的可能,他們是做出了人間壯舉的英雄。享利·戴維·梭羅,美國作家,生於馬薩諸塞州康科德鎮,愛默生的朋友和門生,超驗主義精神的踐行者,一個把思想與人生完美地結為一體的人。為了試驗人除必須的物品,其他一無所有也能在大自然環境中愉快生活,一八四八年七月四日,二十八歲的梭羅提著一把斧子,隻身來到康科德郊外林中瓦爾登湖邊。他用林木造了一間小屋,小屋寬十英尺,長十五英尺,四壁開窗,大門朝向湖麵。他在這裏種植、閱讀、思考、寫作,整整居住了兩年。他的木屋從不上.鎖,兩年間木屋接待過從逃亡的奴隸到哲學家各式各樣的客人,從未丟失過什麽。隻有一次,來客帶走了他的一本希臘文詩集。此事使他得出了這個結論:人類中惟一不能信任的人,就是那些喜歡書籍的人。兩年自給自足的湖畔生活,他寫出了被稱作超驗主義聖經的重要著作《瓦樂登湖》。托爾·海雅達爾,挪威人,動物學家,年輕的勇士。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十八日,海雅達爾駕駛一隻木筏離開秘魯海岸,駛入茫茫太平洋。木筏飄流四千海埋,曆時九十七天,終於到達馬克薩斯群島,從而證實了他的一個偉大設想:太平洋諸群島上波利尼西亞人的祖先,是公元五世紀從南美大陸乘木筏漂洋而來。他把這次傳奇經曆,寫成一本書,取名《康鐵吉》(我國譯者將其易名為《孤筏重洋》),鐵吉是傳說中波利尼西亞人的領袖,他率領波利尼西亞人來到這些島上,波利尼西亞人稱他為太陽之子。海雅達爾的木筏以之命名。  一九八八年七月七日  晚上去政法大學新校海子宿舍。  開門的海子長發抵肩,臉帶傷痕。我已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他的樣子使人吃驚。他指給我看屋角扔著的一堆空酒瓶,酒瓶無色,都是純酒。他每日大量飲酒,須發繞臉一周。他告訴我,前幾天在城裏餐館喝酒,與同桌發生爭執,對方的拳頭打碎了他的眼鏡,他的臉上留下了血痕。傷反而使他感覺舒暢一些,他仿佛從某種極端狀態中得到了解脫。他正在寫一部詩劇,一位政治領袖在詩劇中的詩賽上獲得了第九名。最近經過申請和介紹,他加入了“幸存者協會”,一個對中國詩歌有所貢獻的詩人組織。  一九八八年七月十六日  臨近深夜,海子敲門。他稱剛從北戴河回來,他告訴我,明天要和一平去西藏,這次是到藏南。他吃了一個番茄,然後幽靈似地消失在黑夜中。海子似乎永不會疲倦,一個勞逸不顯於色的人,我從未見過他的臉色憔悴或豐潤。海子正跋涉在挺進史詩(他稱作“偉大的詩歌”)的路上,荷馬、蟻侄、維吉爾、但丁、歌德、莎士比亞,遠遠地照耀著他,命他傾盡全力到達。“我寫長詩總是迫不得已,出於某種巨大的元素對我的召喚,也是因為我有太多的話要說。這些元素和偉大材料總會漲破我的詩歌外殼。”他本是一個出色的抒情詩人,他本應該留在抒情詩領土上做王,一種崇高的使命感,驅使他出來流浪。他似乎知道世界期待於他的是什麽,他也決心不辜負這種期待。他對詩歌的過去了如指掌,他看到歌德之後,在人類詩歌史上創造偉大詩歌的兩次失敗。他為自己立下了誓言:這一世紀和下一世紀的交替,在中國必有一次偉大的詩歌行動和一首偉大的詩篇。他仿佛是由神指定到世上來做偉大事情的人。  一九八九年三月五日  去看海子。他正在寫作,桌上攤著紙稿,桌下放一隻塑料水桶,他坐在椅子上,雙腳浸入水裏。他諧謔地說,作家寫作都有一些個人癖習。(海明威站著寫作。卡波特構思要躺下來。穆爾寫詩時常常脫光衣服。易卜生要把對手斯特林堡像在麵前擺好方能動筆。)他病了,不斷咳嗽。寒假過後他從家裏回來,母親給他帶了家鄉的草藥,老人認為兒子的病是努的。去年秋天,他去西藏,回來背了兩塊佛石。這是兩塊厚實的並不規整的石板,光潔的一麵鏤著佛像,上注彩漆。兩塊佛石的重量近二十公斤,我驚異千裏迢迢他是如何背負這兩個重物的。他在西藏看到藏民都睡地鋪,他的床也鋪在了地上。  一九八九年四月五日  清明。風和祖先的節日。我們祭奠逝去的親人、朋友和英雄。  十天前,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未來將會銘記這個日子,在萬裏長城的東端山海關,中國傑出的詩人海子,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坡路緩速行駛的火車,將他的軀體整齊地切為兩部分,眼鏡完好地垂落一旁。他的胃裏幹幹淨淨,隻有幾瓣桔核,像他純潔與占有很少的一生。他在這個黑白相間的世界上,僅僅生活了不足二十五年。  在世界所有的詩人當中,海子與葉賽寧有著同一的命運。他們的早晨生涯最為相近。海子熱愛葉賽寧,他給葉賽寧寫過一首詩《旅程》:  我是浪子我戴著水浪的帽子我戴著漂泊的屋頂燈火吹滅我家鄉趕走我來到酒館和城市我本是聰明能幹的農民子弟我本應該成為迷霧退去的河岸上年輕的鄉村教師和純樸的農家少女一起陷入情網但為什麽我來到了酒館和城市  我要還家我要轉回故鄉,頭上插滿鮮花我要在故鄉的天空下  沉默寡言或大聲談吐我頭上插滿故鄉的鮮花如貝亞德引導的頭上插滿天堂火焰的但丁我是善良的母親的兒子風吹雨打媽媽的門兒子的帽子是浪子在此刻和水浪不分輕重  葉賽寧死後,他的朋友在把他的遺體運到瓦甘科夫斯克墓地之前,抬著他的靈樞沿普希金紀念碑繞了一周。阿·托爾斯泰寫道:“我認為我們整個民族應該為葉賽寧服喪。”在蒲寧的《阿爾謝尼那夫的一生》裏,我知道了另一個早逝的詩人,謝苗·雅可夫列維奇·納德鬆,他的終年與海子相同。他的金屬棺材沉沒在鮮花叢中,俄羅斯為他舉行隆重葬禮,出版了他的詩歌全集。海子與我們永別了,他的骨灰由母親含淚抱回家鄉,他遺下的大量作品等待著我們整理。將海子送給我們的神,正注視著我們這些活著的人。  一九九O 年三月二十六日海子周年祭  海子離開我們一年了,我們身旁空曠,坐在暗淡和懷念裏,撫摸海子留給我們的詩歌。許多瑰麗的、優美的、甚至偉大的詩歌,被海子帶走了。環顧四處,沒有一個人能夠走來,代替海子,把他的黃金,火焰和純粹還給我們。海子含著泥土,來自大地的深處。他是民間的兒子,具128  有和諧的自然啟示的詩人。“農業隻有勝利/戰爭隻有失敗”“雙手勞動/慰藉心靈”“第一個犧牲的/應該是我自己”。這些簌言聖歌式高貴的詩句,是大自然在心髒中所講,它通過這個詩人之口傳授給我們,使我們聽了戰栗。  天才是白然所給予我們的最寶貴的禮物,為了得到這樣一件禮物,也許我們要等待幾個世紀。如果它在我們手中受到損失,責任全在我們自己。卡萊爾講:“詩人是世界之光”。這光芒射自天堂,它映照一切事物的本質和核心。世界上缺少了詩人,我們的精神暗淡,大地垂首默默無言。一九九0 年六月整理 【待續】詩人揭秘真實海子2012/03/27 來源:北京青年報   紀念海子詩歌分享會昨舉行———  本報訊 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年僅25歲。又是一年三月天,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詩人,“春暖花開麵朝大海”海子詩歌分享會昨日在北京舉行。會上,詩人臥夫透露自己正在沿著海子當年的腳步,用鏡頭記錄海子的生命軌跡。海子辭世前的遺書稱自己的死亡和任何人無關,但臥夫透露此前還有5封遺書則另有所指。他還指出海子寫下“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並不像有些評論所說那樣,當時海子確實是在很高興的狀態下,寫下的這首詩。  詩人臥夫現場做了“尋找真實的海子”的獨家解密。他這幾年來,沿著當年海子的腳步,用鏡頭記錄著海子的生命軌跡。在一步步走訪的過程中,他發現今日人們熟悉的海子,也許並不是真實的海子。海子當年的詩友西川、同學劉廣安、同事孫理波,弟弟查曙明,都給他提供了重要線索。  麥田是海子詩歌中經常出現的意向,“海子有一年利用暑假回老家探親,他看到家裏的麥田沒被及時耕種,裸露著去年的麥茬,他很光火。他是農民的兒子,他深知土地上的收成對一家農戶的重要性。他的詩裏數度提及麥子,乃至後來他在他的《黎明(之二)》裏出現的‘負傷的麥子’和在《四姐妹》中的‘絕望的麥子’,也許都與那年他家被荒廢的麥地有關。如今,讓海子傷心過的田野已被植樹造林,而我們的傷心地帶卻眼睜睜地沙漠化了。”臥夫說。  “我叫查海生,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這是大家知道的海子自殺時留下的遺書。但是臥夫披露,其實海子之前也寫過5封遺書。但是他現在手上沒有任何原件,隻有其中一封的複印件,據他介紹,這封遺書明確指出,與氣功有關,因為涉及到具體人,他不便多說,但他也強調,不要忽略了他最後一封遺書,就是他臥軌時候衣服口袋裏的那一封,上麵寫著“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我覺得海子死的時候是很清醒的。”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是海子最廣為傳誦的名作。也有不少評論家,指出這首詩中蘊含著“死亡”意象,臥夫說,海子當時確實是在一種幸福的狀態下寫下的這首詩。他的好友告訴臥夫,那天,他倆一高興,去菜市場買了點小菜,兩人對酌,在海子的宿舍裏喝起了小酒,把酒言歡,第二天,他就寫了這首詩,讓大家看看。  據悉,此次活動由中央人民廣播電台FM106.6文藝之聲主辦,都市之聲、娛樂廣播、老年之聲以及作家出版社協辦的。著名詩人祁人、雁西、洪燭、葉匡正,音樂人黃燎原等嘉賓也現場即興吟誦了海子詩歌。西單女孩任月麗意外現身,特別為海子創作的歌曲《擁有》在分享會上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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