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一)
[本文純屬虛構,至少都不是我幹的。]
叮當,叮當。。。門鈴怎麽會在這時候響起,是哪個該死的? 我該怎麽辦?開不開門?我的腦子突然很遲鈍,甚至不知所措。這我還沒老到連門鈴都害怕的地步吧?
那鈴聲響了不知多久,我終於從夢中醒來。趕緊翻身把Iphone上的鬧鍾功能關閉。昨晚兩點才睡下,現在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我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到浴室裏打開淋浴。燙燙的熱水按摩著我的臉,終於讓我慢慢地醒了過來。
今天是我上任這新工作的第一天。現在工作實在不好找,半年了, 就這麽一個像樣的機會。 雖然工作離家一百五十邁,開車要開三四個小時,我也認了。我一個年近半百的人,碰上這經濟大蕭條,還有什麽可挑揀的。 孩子過幾年要上大學了,不幹不行啊。 但 每天上下班是不可能的了,隻好在這個城裏租了一個公寓。公寓樓看上去還保養得不錯,有個十層,可是看得出是三四十年前的風格。租金包括家具, 也還合理。
洗完澡,我的精神好了很多。順手披上浴袍,到廚房燒了咖啡,再烤上兩片Bagel. 老婆想得周到臨出門塞給我一包grocery, 這樣我就不用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處找買早飯的地方了。 我端著咖啡,走到窗前,拉開窗簾。 我的公寓在六層,在這個不太大的城市裏,這也是高樓大廈了。窗外天色已經漸亮,靠近地麵,還有一層薄霧。臨窗遠眺,有點成仙的感覺。不知怎的,我那“為生活背井離鄉”的憂傷一下子少了很多。也許我會喜歡這裏呢。
這樓每層有十個單元,兩個電梯。一早一晚就有點慢。我按了電梯下行鍵,耐著性子等著。到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在考慮是不是要用樓梯時,“叮”,電梯到了。門一開,我發現已經夠滿的了。我對電梯乘客們說了句:“Excuse Me!”, 邁腳走進電梯。 這時突然有個女聲喊“Please hold!”。 我本能地湧身子擋住電梯門,回頭一看,一個三十幾歲的東方少婦從我隔壁的單元飛奔過來。 電梯裏的人很不情願地往裏挪了挪, 總算把我倆裝下了。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第一天就遇到一位東方美人,這到提起了我的好奇心。電梯裏太擠,她就站在我的前麵,背對著我。 她穿著高跟鞋,頭發正好到我眼睛。披肩的長發,稍微有點卷,黑發中隱隱可以看出挑染的暗紅色發絲。她的打扮不象是上班族,上身一件奶油色的複古外衣,是那種下擺象鍾一樣張開的。下身緊身牛仔褲配高跟長靴。她的香水也是奶油味的。。。對了,好像是那Elisabeth Taylor的White Diamond. 這香水味很膩,一般中老年婦女偏愛。也許我是在鄉下呆太久了,少見多怪吧。在這電梯裏近距離熏陶下,我倒有點難受了。好在從五樓到一樓並不太久。
電梯一到底樓門廳,門一開,大家馬上湧了出去。公寓門前是一大片停車場,大家都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那少婦卻走向一輛等在門口的黑色林肯車,拉開後門坐了進去。 隨後林肯車緩緩地開走了。
公寓(二)
我的工作其實不太累,最晚六點可以離開辦公室。一個人老在餐館裏吃也沒意思。 但也沒辦法,我不會做飯啊。 老婆老是說我獨立生活能力是越來越差了。 也許我是該學學,到文學城私房小菜抄個菜譜試試, 也許沒我想得那麽難。 晚上沒事,就看電視,上文學城。 最近發現了“人到中年”,好像是個挺有意思的坦子。
一個人無聊,也就亂想。 隔壁那神秘的東方女士,要是能串個門聊個天就好了。 那天電梯裏那麽擠也不好意思說話。 以後幾天就再沒見過她。 我下意識地每天早上在同一時間出門,可是再也沒碰到。 如果我這就到隔壁去敲門會怎麽樣? 好像有點唐突。。。
公寓的信箱在門廳旁的側廳。每天下班後,我都會去看看有沒有信。其實我知道我最多有些垃圾郵件,重要的信都寄家裏去了。因為實在無聊,我每份郵件還都仔細看過。突然有一日,我發現我鄰居的信在我的郵箱裏。 那時一封廣告信,不用打開就知道的那種。一般人這種信是直接進垃圾箱的。可是對我,這可是個寶啊。
她叫Sherry Zhang. 看來是大陸來的,不然不會有這個姓。我拿著信,趕快走到她的門前。 我敲了兩三下,沒有動靜。 隔了一小會兒,再敲,還是沒人。可能出去了。 我趕緊回屋, 寫了張條子貼在她門上:
Hello Ms. Zhang,
I am your next door neighbor Jack Yang in Unit 609. I have a letter that is addressed to you. Please knock on my door so I can give it to you.
Jack Yang - 12/7/2011
下麵可以做的就隻有等待了。 本來想出去吃的,這下好,自己把自己拴住了。 那就趕鴨子上架自己做吧。 我是準備自己做飯了,所以買了點東西放冰箱裏。但做什麽呢? 幹脆,還是西紅柿炒蛋拌麵。 在家時做過,雖然兒子不愛吃,我覺得還湊合。 於是我開始上鍋,煮麵,打蛋,切西紅柿。
麵剛下鍋,門鈴就響了。 我一開門還真是她!
“I am Sherry, your neighbor. Thank you for getting the mail for me.”
“Do mention it. Here is the letter.”
我一想不能讓她就這麽走了。趕緊說:“你是中國人吧?”
“是,”她眼睛也一亮,“這兒有個中國人做鄰居還真不容易!”
這時我聽到廚房麵撲出來了,趕緊跑去關火。她在門口說:“你忙吧。。”
“你別走。”我又趕緊跑回門口,“好不容易有個中國人聊天的。。。你吃晚飯了嗎?沒吃就在我這兒吃。。”
我看她猶豫了一下,就說:“是我唐突了,你是不是要回去和家人一起吃晚飯?”
她笑了笑,說:“沒,我一個人,是怕我唐突了。。”
“那你就別客氣了,進來吧。。”她這才進了門。
“我隻會做西紅柿炒蛋拌麵,不介意吧?”“是我來蹭飯的,很不好意思啊!要不要幫忙?”“你不介意的話,幫我把把質量關。”“我也不會做飯。。”說著說著就跟我進了廚房。
那麵在熱水裏了一會,好像是好了, 接下來就是炒蛋了。我問她“我是先下蛋呢還是先下西紅柿?”“都行吧。”我於是先下了蛋,炒熟了,再下西紅柿。加了鹽, 看西紅柿爛了,就把撈出的麵倒了進去。“看上去不錯嘛!” “你嚐嚐?”我挖了一勺給她。“她嚐了一口, 皺了皺眉,說,“好像鹹了點。”我接過勺,嚐了口,馬上就吐到水池裏。。 鹹得發苦了。。。 我想起來了,我蛋裏已經放了不少鹽,炒時又放了。。
“對不起,砸了。那我們出去吃吧,我請客。”我很不好意思地說。
“不,我該請你,你幫我拿信呢。不遠處有個小越南河粉店,很不錯呢。”“好,我拿件外套,不過這客我今天請定了。”
公寓(三)
公寓樓前過了停車場是一條不小的馬路,有六條車道。但在停車場出口處有紅綠燈,也有人行橫道線。 過了那路,有一個超市。 超市旁邊有幾個小點。 好像生意也不是特別好。 其中一家就是小西貢。
我們坐定後,一人要了一碗火車頭河粉。 Sherry 看著我笑,“你從來沒做過飯吧?” “我其實水平還挺高的,今天是馬失前蹄。”“你就吹吧!你來美國多少年了?”“近三十年了,你呢?”“我才來了三年。”“怎麽會到這個地方?”“我有同學以前在這。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這兒?”我就吧我的工作跟她從頭講來。
“我的故事你知道了,你的呢?”“我是來上學的,學完了又不好找工作,就在學校裏拖著。”“你有家嗎?”“國內結過婚,離了。”我也不敢細問。“那你沒再找?”“是在找,不容易。”“都到美國了,找老外吧。”“試過,也不容易。你也不容易,要離開老婆孩子出來工作。。”“希望是暫時的。。”
兩個人坐下來談,我才有機會仔細地看了她麵容。她有個鵝蛋臉,很白的皮膚, 細眉,不是很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她化過妝, 但是技術很高,畫得很自然。她穿著也象是費過一番心思,不象一般素顏的學生。
“我真高興有你這個鄰居!”“我也是,否則才不回進個陌生男人的屋子呢。”“我可沒惡意啊!”“我知道,見到中國人特別親切。”“是啊,這裏中國人真不多呢。 那你不想到其他城市去發展?”“我對這兒還是挺有感情的,想再試試。”“對了,那天我見你一早進了Limo,去哪兒?”“奧,我去機場。”“你真是Travel light, 行李也不帶!”她臉微微一紅,把頭扭過去看著窗外。
我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道歉:“對不起,我問太多了。”“沒關係,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我拿出手機看了下,才八點。我說:“美國的日子真沒勁,晚上沒什麽可幹的。”“我還希望有個安安靜靜的夜晚呢。”她這話說得我一頭霧水。 不過有了剛才經驗,我硬把我的問題憋回去了。
我們在電梯口道了別,各自回屋。我把廚房收拾幹淨後,從冰箱裏拿了瓶啤酒,在電腦前坐下。心裏還在想著那鄰居。我怎麽也沒問她電話呀,伊妹兒之類的東西。轉念一想,隔壁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 來日方長。
突然我聽見走廊裏有人罵架。好奇的我想出去看看,但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我打開門上的窺視孔,看了一下,什麽也看不見。 突然聽見有個男聲高聲罵道:“FXXK YOU! BITCH!”然後砰地一聲關門。馬上有一人影從我門前走過,也沒有用電梯,直接進了樓梯那防火門。 我覺得那關門聲好像是從Sherry那屋來的,心裏有點不放心。我開了門走到她門口,敲了敲門。
“Who is it?”她問,我也沒聽出有什麽異樣。“It is me, Jack. I heard your door is slammed. Are you OK?” “One second.”
她開了門,好像剛從浴室裏出來, 身穿浴袍,頭頂浴巾。
“我剛聽見你門被摔了,過來看看你。。。”“是嗎?我在浴室沒聽見”“那可能是我聽錯了,是你這個方向。”我沒好意思說我害怕所以在那人還在時沒敢出來。 “走廊裏說話不方便,你進來吧。”她這一說,我到猶豫了。“你方便嗎?”“沒事,咱們是鄰居嘛,再說走廊裏說話多不方便啊。”我想也是,男子漢大丈夫,我怕什麽?就跟著她進了門。
我進了門,回身關上門,正想說:“你騙人,洗澡怎麽連臉上的妝沒洗掉。”卻看見她已經淚流滿麵了。 看我轉過身來,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一把抱住我,哭得像個淚人。
公寓(四)
她緊緊地抱著我,頭埋在我胸前, 肩膀不停和地抽動。 我的心裏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我現在這副樣子,如果到“人到中年”去說,一定招來一片“豔福不淺”,“泡妞水平高”之類的評語。但是我為什麽一點感覺也沒有呢?我想可能是一切都太突然了。 這個女人有這麽多的迷我都沒有答案,現在這個樣子, 又沒法打破砂鍋問到底。這些混亂的思緒像沉重的包袱, 壓得我難受。怎麽也“豔”不起來了。
如果說抱著個美女而完全沒什麽感覺,那也是說謊。她的身材真不錯,說句男人們愛說的話:該大的大,該小的小。她也不是骨感的女人,皮膚白而滑嫩,加上那撩人的香水味,也真讓人心動。
我感覺時間過得好慢,她哭了好久。 不是哪種嚎, 是氣也喘不過來的嗚咽。看來真是傷心至極了。男人還是看不得女人的眼淚。我的心也開始痛起來了。 但中年的我已少了年少時的衝動,我想還是要先問清楚再說。 我本能地想輕拂她的頭發,不小心,把她包頭上的毛巾拉掉了。頭發居然是幹的!她和我撒謊!這時她抬起頭來。 看著她哭紅的眼睛,我心又軟了。
“你感覺好點了嗎?”我輕聲問。
“好多了。”她用浴袍袖子擦了擦眼睛,“謝謝你。”
“怎麽回事啊?”“真不好意思,把你襯衫也弄濕了。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了。 我有個老外男朋友,他今天打了我。 我威脅他說要叫警察, 他就跑了。”“你沒傷到哪兒吧。”“還好沒有。”“你今晚不會有事吧?他不會回來吧?”“希望不會吧。”
我頓了一下,心裏盤算著到底要幫她多少。 記得那“人到中年”有人挖坑說中年人是最樂於助人的,我倒覺得中年人是最瞻前顧後的。倒不是怕自己怎麽,是家裏還有未成年的孩子。責任大呀。眼前這位美人,背後卻是深不可測。以為幫助弱者,很可能陷入不能自拔的危險漩渦。但是她一個弱女子,獨在異鄉,在這裏舉目無親,說不定有危險,我能忍心不管嗎?
“你怕不怕?”我問,盯著她的眼睛,像窺探出那裏麵的秘密。 “我。。。怕!”她的眼神一暗,把頭轉過去。但我看出來那恐懼是真的。“那好,你今晚睡我那裏,我睡沙發。”她轉回頭,看著我,猶豫了一秒,說:“謝謝你。。”
她拿了幾件換洗衣服,跟我到了我的單元。 “Sherry, 你先去洗個澡吧。” 趁她淋浴的時候,我換下那給她哭濕的襯衫,披上我的浴袍, 拿了枕頭和毯子,到沙發上坐下。 這時,她從浴室裏出來,還是穿這浴袍,包著頭發。 “你要不要喝點什麽壓壓驚? 我有一瓶XO。”“給我一杯溫水吧。”“菊花茶?”“好的。”
我給她泡了茶,又加了塊冰糖。 自己倒了一小杯Cognac。我們在餐桌旁坐下。 我不甘心,又問:“什麽時候跟我講講你的故事?”“我的故事,不聽也罷。。。”“你今後怎麽辦?”“我明天去公寓辦公室,看他們願不願意給我換個單元。”“那也是個辦法。”“我還好今天遇見你這個好人。”“我也幫不上你什麽, 你也早點休息吧。”
看她把臥室的門關上,我長歎一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來。 想把今天所有的東西都在腦子裏理一下,但卻是沒有任何頭緒。
那晚我夢見一個白衣仙女向我飛來,輕輕地撫摸我的臉。她繞著我飛來飛去,時不時還用舌尖咬我的耳朵。最後,她伏在我身上, 在我嘴唇上深情一吻,又飛走了。。。。
公寓(五)
晚上忘了拉上客廳的窗簾, 這間屋子的窗又對這東麵, 那耀眼的朝陽正好照在我的臉上。我伸了個懶腰,翻身坐起。 多美的早晨啊!
我輕輕地敲了敲臥室的門。 Sherry輕輕地說,“進來!” 推開門,她還躺在床上,用被子裹著。看來是給我吵醒的。 “實在抱歉,我上班要遲到了。可不可以洗個澡?”“你去吧,是我不好意思占了你的臥室。”
當我從浴室出來,聞到滿屋子咖啡的香味。我走進廚房,Sherry正把兩片土司從Toaster裏拿出來。見我來,說,“你喜歡吃炒蛋還是煎蛋?”“太辛苦你了!”“太謝謝你了!這是我應該做的。炒蛋還是煎蛋?”“煎蛋,不要太老。”“好,你快去穿戴整齊,我一下就好。”
等我穿戴整齊,她已經把做好的早餐和咖啡放到桌上, 連刀叉,餐巾也放得整整齊齊。
“我這是到了哪家飯店了?” 我高興地坐下。 她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我對麵。
“你不吃?”“我不習慣吃早餐。咖啡就夠了。”我心裏真還感動了一把。自從十幾年前有了孩子,每天早上都象打仗一樣。哪裏會有好好坐下來吃頓遭餐的日子,更何況有個美女捧著咖啡含情脈脈地看著你吃。 要說“豔遇”,我看著頓早餐絕對可以算。
今天的Sherry,應該算“素顏”了吧。我可以看出唯一的不同是眼睛沒化好那麽花哨。 她的皮膚可真是好啊。是哪種嫩到讓人想咬一口的。她的長發用一個夾子夾在頭上,很隨便,但卻那麽優雅。 我不禁暗暗盤問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地愛上她了?
“很羨慕你太太。”“為什麽? 她天天弄孩子累死了,哪有你那麽悠閑?”“她有個幸福的家。天天可以做好吃的給你們吃。” “她說我們老老小小多煩死了,最好留她一人在家安靜一下。”“她嘴上這麽說,心裏一定很幸福。她沒告訴你,你很帥嗎?”“哈哈哈,就你會拍馬屁了。在家可是要我拍她啊。”
“說真的,你下一步準備怎麽辦?”“我也不知道,要搬家也是累人的事。要不換把鎖?”“那他會不會盯著你的單元?”“不知道。我也沒主意。”“明天就星期五了,我會回家,如果你今晚再在我這兒將就, 周末你就用我的單元吧。 這樣至少給你幾天時間來安排。”“也好,就是太打擾你了。”“你做這麽好吃的早餐給我,我們扯平了。對了,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事可找我。我上班去了。”
她送我到門口,臨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這一天,我上班老是不能集中注意力。 腦子裏都是這幾天的事。雖然這個Sherry很甜,很優雅, 但我隱隱覺得和她交往是危險的。這個女人可不簡單, 她的事到現在還是滴水不漏,我甚至有被利用的感覺。 但見死不救, 袖手旁觀又不是我做人的方法。 我還有我幸福的小家,我未成年的孩子。不管怎麽說,我都應該懸崖勒馬。幫她過這關後,我就和她保持一定距離。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不認識的號碼。 這可能是她。我接了起來。電話那邊,她告訴我,她還是決定換公寓。 她今天就會去找,周末就搬。她還告訴我她晚上回去朋友家,就不麻煩我了。 我聽了,有點莫名的惆悵。 剛交的中國人鄰居/朋友,要走了。難道真是來的快也去得快嗎?
“你搬家要幫忙嗎?”“不用,我會雇搬家公司。””你有什麽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我沒什麽要幫忙的,也可以打電話給你吧?”“那當然,我也喜歡聊天。”“我安頓好,會告訴你新地址。”“Bye-Bye!”
公寓(六)
有孩子的都知道周末是一周中最忙的。家長的主要任務就是當司機。足球,棒球,遊泳,芭蕾,中文學校。從星期六九點開始, 到星期天下午六點, 沒有停的時候。 和老婆單獨在一起,就隻有星期六晚上十點以後了。 兩個人躺在床上,我問她:"一星期不見,你想我了沒有?”老婆很不屑地說:“沒空想。”“可是我想了。”“是啊你一個人多輕鬆, 我天天象打仗。”“是,你是辛苦了。”
“你那公寓還不錯吧?”“不錯,在六樓,風景也不錯。”“是嗎?我從小到大沒住過二層以上的,我倒想什麽時候到你那公寓住住。”“那破城沒啥好看的,還不如咱到夏威夷去一趟。”“你不已經有個公寓單元了嗎, 又不用多花錢。”“的確沒什麽意思,還要開三小時車。。。”“你理由那麽多,是不是怕我去啊?不會是金屋藏嬌了吧?”“哪裏來嬌來藏?”想起前幾天Sherry還在我那臥室裏住了一夜, 我不禁對自己的回答啞然失笑了。“沒藏就好。你在外, 我也管不到你。你可別學壞。”“你這說的。。好像我是個意誌薄弱的人。”“你意誌多堅強,你最清楚啦!”我也不想接這無聊的話題了。其實哪家老婆不是對老公冷嘲熱諷的?不管他在外多風光回家還是要接受領導。
“你說,咱們倆天天忙個要死,為工作,為孩子,你覺得過得幸福嗎?”“當然幸福!我到那文學城上看看,人家的房子沒我的漂亮,人家的孩子沒我的聽話,能沒幸福感嗎?” “啊,你的幸福是跟人比出來的。但文學城裏牛人多了去了,你都比人強?”“我是說真的,我就覺得累是累,但是老公,孩子都還給我長臉,那不是幸福是什麽?”“聽見我不在‘丟臉’那一類裏,我也覺得挺幸福的。”她聽了也笑了。是啊,這就是婚姻的幸福。
星期天晚上8 點,我又踏上了去公寓的旅途。 三小時的車程開著也挺無聊的,我突然有了個衝動給那Sherry打個電話。鈴響了半天,Voice Mail起來了。我留了個言:”Sherry,我是Jack。就想問問你家搬好了沒有。還要不要幫忙。有空再聊!Bye-Bye。” 留完言, 又有點後悔。我還想離她遠點呢,怎麽又自己湊上去?
當我快要下高速的時候,電話響了,是Sherry。“Jack, 你好,剛才沒聽見你的電話。我家搬好了,離你其實不遠。”“那好啊!他沒再來找麻煩吧?”“沒有。你周末過得好嗎?”“忙死了,都是孩子的事。”“多幸福啊!你想吃宵夜嗎?”“太晚了吧?明天我還上班。”“那好,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晚安!” 她就掛了。
我掛了電話,繼續開往公寓。車停在停車場後,我把從家裏帶來的行李提上,向大門走去。我注意到大門旁停著一輛黑色的林肯。後門一開,居然是她。
我吃驚的問:“你怎麽來了?”她把頭低下,用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想你。” 這有點突然,我一時不知怎麽回答。是不是她又被欺負了? 還是她真追上我了?我怎麽辦呢?回絕她?好像還有點不舍得。她見我愣在那裏,就說:“我就想看看你,你也累了,我走了。”說完就要鑽回林肯。
我這才回過神來,忙說:“來都來了,上樓坐坐吧。我也想和你好好談談。”“也好, 我坐幾分鍾就走。”“那你這車。。。”我看著那林肯。 “我讓他等。。。”“這得要多少錢,我送你回去吧。。。”“那也好。”
她轉身敲了敲司機的窗,窗開了,露出一個西人小夥子的臉。那人還帶著根黑領帶,看來是個職業司機。 “George, you can go now. This gentleman is going to take me back tonight.”
“OK, missy.” George 向我點點頭,關上窗,緩緩地開走了。
Sherry 看林肯走了,走過來,一把抓過我手中的食品袋(老婆給買的咖啡, 食物),又伸手挽了我,說:“我今天心情特別好!”
公寓(七)
進了門,我放下了大包小包。 她也幫我把食品放到冰箱裏。忙乎完了,我問她想不想何些什麽,她問我有沒有紅酒。 我很抱歉的告訴她我沒有。 紅酒開了以後多放幾天就不好喝了,我一個人喝一瓶也太多了。所以我這裏隻有幾瓶啤酒,一瓶白蘭地,一瓶威士忌。
“那你有沒有蘇打水?”“我隻有Ginger Ale.” “那好,我自己對一點。”她放了些冰塊在杯裏,加了半杯Ginger Ale,然後有加了一點威士忌。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和熟練。看來不是第一次做。“你回調酒?”“我知道我喜歡喝什麽。你想喝什麽?”現在,她到儼然是個女主人了。“我就來點Cognac”。
她端著兩杯酒向我款款的走來。今晚她居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長貂皮大衣,肉色的絲襪,黑色的高跟鞋。見還沒脫外衣,我才意識到我的單元還是很冷的。 為了省電,我周末臨走前把溫度調低了。我趕緊把溫度調上去, 並從她手裏接過我的酒。
“你平時一個人的時候無聊嗎?”她呷了一口酒,問。“會無聊,所以有了你這個鄰居我特高興,可是你又走了。”“我這不是回來看你了嘛。”“你還真給我個驚喜。”
酒精和暖氣很快就把室內的溫度升上去了。她脫下大衣,隨手放在沙發背上。今晚一襲露肩的黑色的禮服, 頭發也盤在腦後,眼影畫得深了些,腮紅也多抹了些。“你真美!”我情不自禁地說。“別老站著,坐吧!”她又當起了女主人。 看我坐在沙發上,她挨著我坐下,手指尖在我腿上劃來劃去。我本想退縮,但轉念一想,人家自己送上門來,我個大老爺們,扭扭捏捏的,給人笑話。
她問:“你在周末想起過我嗎?”“想起過。”我不禁想起我和老婆星期六晚上的談話。“我可是一個周末都在想你這個人。”“我?”中年男人雖然大部分是家裏的中梁砥柱,可是卻常常是最被忽略的人。孩子第一嘛。如經被這麽重視,不禁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我有什麽好想的?”我也興致勃勃了。 “你很吸引人的。男人到這個年齡是最有魅力的。”“這個我信。國內不是有點本事的就包二奶嗎?”“不一樣,那些二奶愛的是錢和權。我不稀罕那些。”我心裏說,這個我信。她接著說:“我覺得你是個好人,甚至有點單純。很少能看到像你這種年齡的人還有年輕時的朝氣, 但卻加了成熟男人的自信, 象一杯完美雞尾酒。”“你可真會誇人。我倒覺得你是個給人慣壞了的美麗公主。。”“這也是誇我嗎?”“怎麽不是,你到我這兒來去自由,用我的襯衫擦鼻涕眼淚。。。”“你壞!”她撒嬌地用拳頭砸我的胸脯。我趁機就把她摟在懷裏。
她枕著我的胸口,低聲地說:“我真盼望有人能慣壞我。。。”“可是你知道我有家室,孩子。。。”她放一隻手指在我的嘴唇上,要我別說下去。她象是自言自語地說:“我就是喜歡你。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我甚至也不奢求你的愛。 我隻要你讓我愛你。”我心裏一下子湧起了一股暖流。純潔,熱烈,沒有附加條件的,超越一切的愛。這不是我們每個人從青春期就夢寐以求的嗎?生活的激流總是無情地把夢想打個粉碎,我也到了不做這種夢的年齡。但是今晚,懷抱著溫柔的美人,看著她火熱的目光,我為什麽不可以放開我心中那刨蹄長嘯的野馬,讓他自由地飛奔?
我不顧一切地捧起她的頭,把我那被欲火燒得滾燙的雙唇,吻上了她同樣滾燙的紅唇。她的雙唇微張著,讓我能吸吮到那甜甜的甘露。我感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我自己也有點眩暈。她緩緩地用舌尖按摩我的嘴唇,先是外麵,再是裏麵。 我覺得有一種不能自拔的感覺,心中有個聲音呐喊著:“我要征服你!”
我緩緩地拉下她禮服的拉鏈,撫摸著她那滑嫩的背脊。 這時她站了起來,那長長的禮服就滑落在她腳下了。她沒有戴胸圍, 可是一對傲人的雙峰卻一點沒有下垂。 我有點懷疑它們是不是人造的,但現在是沒時間管這個了。我可以看出她的亢奮,她的乳頭高高地挺起。 她又伏下身來,解開我的褲帶,拉出我的襯衫,把襯衫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 一邊解一邊說:“你身材保持得真好!” 我的肩膀和胸脯看上去還很結實,可我知道,我的肚子已經有不少油水了。 “還是你的身材更好啊!”我心裏還在呐喊:“我已經等不及了!”
公寓(八)
做愛對於男人來說, 最後的高潮最重要。可是女人卻很享受這個過程。所以有些性學專家建議男人們也要“慢一點”這樣雙方都可以享受更多的魚水之歡。
我特意停了下來,抱起她,走進臥室。我把她放在床上,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脖子,肩膀,乳房,小腹,大腿,小腿,腳趾。。。 我知道她在享受,因為她雙眼緊閉,雙唇緊咬,雙拳緊握,身體也隨著我指尖的移動,不停地顫動。 她的乳房,是完美的半球形, 即使人躺著也不塌陷。 摸上去是硬硬的, 我確定是人工的無疑了。 這手術也做得高明,沒有任何切口的疤痕。其實欣賞一個美麗的裸體,也是一種藝術的享受。 對異性的渴望和對藝術的欣賞加在一起,才是感觀刺激的最高境界!
當她哼哼唧唧地不能自拔的時候, 我知道是該完成任務的是候了。不經常鍛煉的中年朋友們,經常做做愛,也是不錯的有氧運動。最後是要癱成一灘泥了才罷休。
我抱著她躺在床上,手指尖還在她那光滑的背上遊走著。“我今晚送不動你了,你就住我這兒吧。”“好吧,可不可以借我你的襯衣當睡衣啊?”“當然可以啊!”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衣服比那苗條女孩穿長大的男士襯衫更性感撩人的了。 當她站在浴室門口的那一霎那,我的血又開始沸騰了。我走過去,飽著她, 又是深深一吻。她感到了我的興奮,說:“你別累壞了。我給你按摩按摩吧。”
這次是我趴在床上,閉上眼,由她按摩了。 我敢肯定她是學過的, 按得不輕不重,給我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用手按完,她又用嘴來輕吻。吻時舌尖同時按摩。 我心裏想,這個一定不是良家婦女了! 我轉過身來,眯縫著眼,看著她,問:“你為什麽那麽神秘?”“我有什麽神秘的?”“出門坐有司機的林肯,還不神秘?”“人家不會開車嘛!”“那你一定很有錢,包司機在美國可便宜不了。”“也還好啦。”“我就包不起。”“那好,以後我包你,咱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哈哈,給這麽個美麗的富婆包著,可是很多小白臉還求之不得呢!”“你好討厭喲!罵我那!”她在我肚子上輕輕地掐了一下,我隻好求饒。
其實,要我再幹一次,也有點勉為其難。我怕她真把我弄得騎虎難下,不好收場,就幹脆把她抱在懷裏說說話。“你這對寶貝是做出來的吧?”“你很在行嘛。”“做得很好啊,一點看不出來。”我正好握住她的半球,“說你是富婆吧,我認識的女的沒人做的,都舍不得拿錢。”“幾千吧,女人總要善待自己。”“有道理!”
她翻過身來對著我,說:“其實我真的羨慕你老婆,要不我在在這兒給你做個偏房,我不要什麽名分。”“北美的男同胞命苦啊,正房也養不起,又不掌握財政大權, 怎麽養得起偏房?”“我有沒說要你養,我不是還要包你做司機的嘛。”她調皮地在我鼻子上點了一下。“你哪來那麽多錢啊?”“不要你管!”
我其實很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她又總是躲躲閃閃的,弄得我心裏癢癢的。我也怕攪今晚的情調,就不追下去了。
“你說你國內結過婚?”“是,大學的同學,兩年又離了。”“為什麽呢?要是我,決不能讓你飛了。”“合不來吧,加上他又老惦記著他的初戀。”“那他是不是你的初戀?”“不是,但他很帥。”她看了我一眼,“不過沒你帥!”“真的啊!”我這時才明白我們男人也是喜歡聽女人誇的。我又親了她一口,閉上眼,睡著了。
公寓 (九)
第二天一早我就上班去了,也沒來得及送她。 她叫我放心,她打電話給George來接她。 接下來幾天,我工作突然忙了起來,也沒功夫打電話給她。 我也沒接到她電話。我心裏想,要真有這麽個偏房倒也不錯,她不纏人。想起自己豔福不淺,不禁哼起小曲來了。
一晃一星期就過去了。星期五回家,老婆高興地說這個周六晚上要請幾個朋友到家裏來吃飯。 她還告訴我她認識了個新朋友。 有一個女的在文學城子女坦打聽誰在這個城市,她要搬過來,想聽聽介紹。 “我跟她用悄悄話聯係了,她前天坐火車來了,我去火車站把她接到旅館。 這兩天有個地產經紀正帶她看房呢。明天晚上,我叫了另外幾個朋友一起來吃飯。” “你還挺助人為樂呢。”我心裏說,唯一的星期六晚上又沒了。
第二天下午,我帶孩子去遊泳。 老婆在家準備爬梯。 我一進門,讓我呆住了。 Sherry正坐在廚房和我老婆談笑風生, 老婆在忙東忙西。 見我進來,老婆馬上給我介紹:“這是我的新朋友Sherry!你回來正好,帶她看看房子,我這兒忙著呢。”
我打著哈哈,帶Sherry樓上樓下地轉悠。 到了主臥,我知道老婆聽不見,趕緊壓低聲音說:“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也很驚訝,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啊。” “那你到這個城市來幹什麽?為什麽從沒給我提起?”“我想來找工作。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現在沒法說清楚,以後我再跟你講。”
她走到大床前坐下說:"你太太真會過日子,家弄得這麽漂亮,這床也很舒服啊。”說完回頭給我拋了個媚眼。“你可小心點,我老婆就在下麵。”“別擔心,我知道。”
不一回,客人都到齊了。席間,我問Sherry:“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呀?”她說:“我學的是Accounting,想看看能否找得到Accounting的工作。”我說:“每個公司都需要,可能不難吧。” 老婆又對我說,“Sherry的老公海歸了。我說她可真放心,國內二奶厲害著呢。”我問:“那你為什麽不跟回去呢?”“我想在美國要保個點,以後孩子還是要在這裏長大。”“你現在有幾個孩子了?”“目前還沒,不過有計劃。”我聽她講的滴水不漏,還挺佩服這個女人。
晚上,客人們都告辭。老婆說Sherry沒車,她下午接的她,要我送一下她去旅館。上了車,不等她開口,我就問:“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想幹什麽?”“我就是我呀。”“那你什麽海歸老公又是這麽回事?你跟我說的到底有幾句是真話?”“我說我單身,你老婆會請我到家裏來嗎?”“那你為什麽要到我家裏來?”“這真是偶然,我也沒想到遇到你。”“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來找工作,找房子?” “不想麻煩你。”“你還在撒謊!我們之間到此為止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開到旅館門口,停下車。她卻坐著不動。嘴裏喃喃的說:“我就是喜歡你。我不要求你喜歡我。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這是我的心裏話。” “我不會離開我老婆孩子的。 你死了心吧。”這時她又掩麵嗚咽起來。我本來理直氣壯的,現在反而成了犯錯的人。我一下子鼓起的氣就全泄了。 我說:“我得趕快回去了,不然老婆要懷疑了。”“你從此就不理我了嗎?”“我們星期一再談好嗎?”“好。。”
她抹了把眼淚,頭伸過來親了我一口,開車門,進了旅館。 我趕緊用後視鏡看看臉上有沒有口紅,心想:“這下麻煩大了。”
公寓 (十)
這天晚上輪到我翻來複去睡不著了。這個Sherry到底想幹什麽?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快刀斬亂麻。回公寓後,我每天盤數著怎麽斬這個亂麻。其實想來想去也沒什麽好辦法。女人們總是奚落男人隻由下麵的小頭想問題。要是那樣,倒也簡單了。問題是我是既喜歡她,又害怕她,再加上對家庭孩子的愧疚感,整個一鍋稀粥。 現在Sherry又認識了我老婆,把她惹急了,不知道她會做什麽。看到“人到中年”論壇上有人挖了個坑:“人生的意義是是什麽?”有一個跟貼特別觸動我:“糾結。” 這不是我現在的寫照嗎!
接下來幾個星期,我的確是“享受”到了一夫多妻生活。 說實在的,還是很甜蜜的。 大奶把家裏孩子都管得好好的,有空就和二奶浪漫風流以下。 大奶不知情,二奶也不天天纏著,還真是和諧安靜。但是我知道,這平靜是靠謊言支撐著, 是不穩定的平衡。 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會轟然坍塌。這種生活雖然有片刻的甜蜜,但大部分的時間還是提心吊膽。 真不知道那國內貪官們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是怎麽做到的。
其實我還是不知道Sherry天天在幹什麽。她隻是時不時地打電話約我去吃飯,然後我們會回我公寓快樂以下。但她也不每次都過夜。司機George也不在意在樓下等。 和Sherry混久了, 發現她還是很有深度的。 她的英文很好,詞匯量也大。去高級餐館點菜,她也很隨心所欲,看來是沒少吃。很多大陸來美十幾年的,英語還說得隔離疙瘩,絕沒她那麽自如。好幾次我們在吃飯,她會突然告訴我坐在我後麵桌子上是某某大公司老板。 我很吃驚地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她隻輕描淡寫地說:“我愛看畫報。”
其實在外麵吃飯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會給人認出來。這個城市中國人其實不多。 但是常在河邊走, 哪有不濕鞋的? 一天我們去一家意大利餐館,要吃完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熟人。
他高興地說:“我來開會,沒想到這裏碰到你!” “我換了工作,現在每星期到這裏上班。”“那你每天開回家?”“太遠了,我租了個公寓,周末回家。”“真夠辛苦的。”“沒辦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又抬頭看了Sherry一眼,我趕緊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Sherry, 我太太的朋友。 太太關照來這裏一定要請她吃飯的。”他對Sherry說,“幸會,幸會,我也是Jack和他太太的老朋友了。那我就不打攪了,我那幫同事還等著我呢。”
Sherry看著我笑,說:“你反應還挺快!” “你還笑!我都嚇死了。”“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地方。”我心裏想,今天算是混過去了,可是這長遠怎麽包得住呢? 早晚老婆那裏要露餡。我可怎麽辦哪!
公寓 (十一)
提心吊膽地有過了一星期。星期二早上,我照例洗完澡,喝著咖啡,打開了電視,突然看到新聞報道昨天晚上本市市長被記者拍到在旅館找妓。畫麵上不時地閃出市長一人走進旅館大門,不久以後一輛林肯開到旅館大門口,一個姑娘走進旅館。 臥底記者報道說看見那女的到市長的房間。據說是這是有人舉報,記者等在那幾天了才抓到。
我開始沒怎麽在意, 但看多了覺得那林肯車和姑娘眼熟。不會是她吧?
這一天,我都在Google上爬著。 想看看有什麽新進展。我也到電話給Sherry,也沒人接。我感到大事不好了。
第二天,網上出了兩條新聞。一條是市長將辭職, 就在這幾天內。第二條是發現了妓女的身份。她叫Sherry Zhang,本來在本市大學上學。 但由於沒有保持足夠的學時,一年前已失去學籍。鑒於她現在是非法居留美國,警方已將其拘留。
真是晴天霹靂。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是妓女,而且還卷入了政治醜聞。我的心裏象打翻了五味瓶,不是個滋味。一方麵我慶幸自己沒和Sherry攪得太深,一方麵又為她擔憂。 即恨她欺騙我,又怨她幹這麽個見不得人的行業。但不管怎麽說,她對我的感情應該是真的吧? 我的直覺好像是真的,真不真又有什麽區別? 不過很多我不理解的謎,倒是都找到了答案。
接下來一下午,故事不斷進展。 後麵挖出了個專門為富人高官服務的高級賣淫團夥。 要買春的富人政要一般要先被審查才會被收入。 這個集團不僅有很多年輕漂亮的白女孩,還有其他人種和特殊要求的服務。Sherry 就是專門服務那些有亞洲情結(Asian Fetish)的嫖客。收費當然是高得驚人。 每次都是客人訂好旅館房間,預約時間,小姐由專門司機用Limo送到。 市長的政敵們早就盯上了他,但他也是膽子太大,一個月要找一次,給了臥底記者很多機會。 現在FBI乘勝追擊,把這個團夥一網打盡。
晚上回到公寓,我給自己倒了杯酒,又打開電腦追蹤新聞。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不認識的號碼。通常我會懶得去接。等對方留了言再看是不是要打回去。 今天不知怎的, 我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一頭居然是她。
“你在哪?還好嗎?”我問。
“我想你看了新聞了吧,都知道了吧。”她得聲音卻異常平靜。“我現在在縣拘留所。他們過幾天會送我回國。”
“你需要什麽?要我找個律師嗎?” “不用,我找了。我這兒沒有別的親人,就想起給你打電話。”
不知怎的,我已沒有對她的怨恨。 “想說什麽就說吧,別憋著。。你肯定受委屈了。。”
“我就想在回去之前再見見你。你能星期五來看看我嗎? 到時候,我會把我的故事都講給你聽。”我怎麽能拒絕呢,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我一定去看你。” 電話裏她頓了頓,說:“我愛你。” 我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她感到了我的猶豫,說:“我知道我不配。但我不是個賤女人。 也不要你回答。這是我的心裏話。晚安!”我趕緊說了句“晚安!”
公寓(十二)
我還從來沒探過監。到警察局打聽了半天,才找到門路。星期五,我請了半天假,驅車到郊外的一處不起眼的建築。 沒有我想象的高牆和鐵絲網,倒像是所學校。進了門,和門口的警察登了記,他就讓我到隔壁一個象大餐廳的地方等著。大廳裏有很多桌椅, 我看見另外有張桌椅上已有探監的人和犯人交談著。
過了幾分鍾,一個女警帶著Sherry過來。她穿著藍色的襯衫和褲子,可能是囚服吧。頭發紮在腦後,臉上洗淨鉛華。到反而有一種清純的美。
她在我麵前坐下,獄警對我們說我們有半小時。我把我帶來的一支玫瑰和一盒鳳梨酥遞到她手上,抱歉地說:“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她說:“你很細心。謝謝。”“你在這還呆得慣吧?”“還好,夥食不錯。”“律師來過了?”“來過了。”“怎麽說?”“肯定是沒希望留美國了。不過可以免追究其他刑事責任。”“不能上訴?”“我不能保外,呆這裏還不如回國。”“那你今後準備怎麽辦?”“我存了些錢,想回國在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作個小生意什麽的。”我心裏說,倒是滿有心計的,這一行本來就是吃青春飯的。
“你為什麽選擇幹這個?”“為了生存。鄧小平不是說過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嗎?這錢也來的容易。幹多了也不會想那麽多了。”
她頓了頓,知道不能再這麽敷衍我。 才跟我講了她的故事。
她是從一個小城市去武漢上大學的。大學最後一年遇到了她的前夫。他們相愛,畢業就結婚了。畢業後,前夫南下發展,她先在武漢找了個工作。一年後她也想辦法南下,卻發現丈夫已在別人的溫柔鄉了。他們大吵了一架。丈夫同意和那女人斷。可是一年後她又發現他背著她勾搭別人。這次她下了決心離了。
“可是我們這次也幹了這事。”我酸溜溜地說。“我對不起你, 到你家去,是有預謀的。不過我真的不想害你。隻想看看你是怎麽生活的。看到你幸福的太太和孩子們,我又高興又嫉妒。你太太是個稱職的太太。可能是太稱職了,有時可能會忘了男女之間的情趣。”
離了婚的她才發現中國的殘酷事實。大齡離異女幾乎沒有可能再找個稱心的。又耽誤了幾年,她有機會出國,便義無反顧地出來了。 本來想讀Accounting出來找份工作自給自足,再看看能不能找個如意郎君。但她本來不是學這個的,讀得有點吃力,倒是遇到了個高大英俊的老美天天帶她玩。可是她怎麽會知道這後麵的陷阱, 那人就是這高級賣淫集團的馬仔。 找她是為了填著“亞洲風情”的空。她荒廢了學業,也丟了身份,再加上錢也來的容易,就幹上了。那市長,並不是一直找她。 但這次是她運氣太差了。
“我還是要謝謝你,給了我件擦眼淚的襯衫。 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我自己。 我可以愛我想愛的人。我也覺得是個有人愛的女人。”“可是我也沒給你什麽。”“我知足了。我這輩子還能指望什麽?”“不要那麽說,你還年輕。。。”
她看著我,說:“你是個好人,如果我早遇到你,我也許不是這個樣子。很抱歉,我自私地擾亂了你的生活,和嫂子好好地過,真羨慕你們的幸福生活。” 她笑了,但我看見她眼角流下了一顆淚。 我也覺得鼻子酸酸的,我隻好把頭轉過去。 我心裏知道,這是永別。
從拘留所出來,下午耀眼的陽光照得我睜不開眼。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那邊是老婆熟悉的聲音:“你什麽時候到家啊?。。回來路上帶一桶牛奶,。。。對了,再帶一個番茄。別忘了啊!”“好的,好的。” 掛了電話,我長長的出了口氣,鑽進我的車裏,開上了回家的路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