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荷槍實彈的憲兵維持著秩序,人們還是情不自禁地爭相向停靠在岸邊的江輪擁去。國民政府各部門第三批撤離南京的人員以及部分家眷正匆忙地帶著自己的貴重物品登船準備前往大西南後方的霧都重慶。
十一月底的南京已經十分的寒冷,十歲的布群和長他兩歲的哥哥布卓以及小他幾個月的堂弟布析和布林,都早已經穿上了色澤暗淡的厚厚的冬衣。在那個陰冷的,沒有一絲陽光的清晨,四個半大的男孩子相擁著擠坐在小汽車的後座上,跟著父親一起被父親的司機七拐八拐地拉到了混亂不堪的下關碼頭上。車子剛剛停穩,孩子們就一個接著一個地跳下了車,每個人都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在穿著軍裝的布卓和布群的父親帶領下,朝著渡口紛亂的人群疾步走去。
就在大約三個星期前,父親把四個毛頭小子一並鄭重托付給了奉命後撤的,與自己有著忘年之交情誼的老部下劉上校以及他的新婚太太,請他們夫婦二人幫忙帶著孩子們先行一步,等日後自己到了重慶再把孩子們接過來。
早上臨出門去碼頭前,父親麵色凝重地給孩子們每人發了五塊銀元,讓他們以備不時之需。稍早的時候,父親還把一百塊光洋交給了劉上校,作為四個孩子在他沒有到達重慶那段時間裏的撫養費。
劉上校和劉太太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時間,在碼頭上耐心且忐忑地等待著長官的出現。當劉上校看見四個男孩子很有禮貌也很有規矩的樣子時,他那顆一直懸著的,懷疑自己能力的,還未曾當過父親的心瞬間就踏實了許多。
布群和兄弟們規規矩矩地站成一溜,他看見父親向劉上校和劉太太簡短地說了幾句表達感激的話,然後又鄭重地向著劉太太做了一個揖,布群知道他們四個和父親離別的時刻真的到來了。
當著劉上校夫婦二人的麵,父親一臉嚴肅地叮囑四個孩子,一定要聽劉上校和劉太太的話,如若不從,日後相見定會家法、軍法一同伺候。那之後,父親挨著個的在四個孩子的頭上各拍了一下,然後隻說了一句:“上船吧。”就閉口再不多言,可布群還是從父親的雙眸裏看到了無聲的依依不舍的眼神。
其實,那一刻父親眼睛裏流露出的情感絕不僅僅隻是戀戀不舍那樣簡單,他想到更多的是此一別,或許就是他和孩子們的生離死別。日本人已經全麵攻占了上海,並且正在步步向南京逼近,身為將官同時又是部門最高長官的父親必須奉命堅守崗位到最後一刻,沒有總裁的命令他是絕不能後退半步的。因此,為了應對極有可能出現的最壞的結局,父親讓先他一步撤離南京的手下把四個男孩子帶走了。父親堅信,隻要孩子們能留下來,希望的火花就不會熄滅。
隨船逆流而上的都是政府部門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劉上校托了關係,終於搶到了三張三等艙的鋪位。入夜,和堂弟布西擠在一張床上的布群無論如何也不能很快地入睡。船艙裏鼾聲陣陣,空氣中彌漫著柴油,煙草,雪花膏,五香蛋,臭豆幹,蔥油餅和腳臭的混合氣味。
因為怕被不知什麽時候會出現的日本人發現目標,渡江輪船上實行了嚴格的燈火管製,船艙裏漆黑一片,伸手看不清五指。布群枕著自己的小包袱和堂弟布析背靠著背緊緊地擠在一起,卻始終覺得不夠暖和。他把眼睛直直地望向對麵鋪位上和堂弟布林擠在一起的哥哥布卓。盯著盯著,布群眼前似乎出見了父親挺拔健壯的身影和雖不苟言笑卻眼中飽含慈祥的麵孔,布群的眼眶一熱,突然就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淚,他趕緊閉上眼睛,生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在那個寒冷的,11月底的,逆長江而上的,擁擠不堪的渡江輪船三等艙的黑暗中,沒有人會看到一個躺在漆黑一片中的孩子的眼淚。即便是有人真的注意到了獨自流淚的布群,他們也不會由此而生出些許憐憫。因為大多數人即將麵對的都是沒有答案的,即讓人心悸,又讓人心慌的未知,誰也不知道戰事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進行下去。人人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心情和精力去關注他人。
“布群,醒醒。飛機就快降落了,我們馬上就要到香港了。”
有人在布群的耳朵邊小聲地說了幾句,把沉浸在渡江輪船夢境中出不來的布群一下子就召喚進了現實。
搖醒布群的是和他結婚三十幾年的妻子婉貞。夫妻二人此行是從台灣繞道香港進入大陸,準備去北平----那個已經更名為北京的故鄉探望親人。屈指算來,自從那年被父親帶出家門之後,布群已經有近五十年沒有回過北平了。當年出門時他還是個孩子,再次回家他卻已經是人到花甲。
五月,京廣鐵路線上,從廣州開往北京的16/15次特快列車,猶如一條墨綠色的長龍,在廣袤的南國大地上一路向北飛馳而去。自從上車的那一刻起,布群就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靠著軟臥車廂的車窗往外看風景上麵了。每到一站,他都要迅速抓起身邊的佳能相機快速走下車去,在站台上前後左右地尋覓著,希望能找到令他心動的人們、事情、物件和景像,並把它們拍攝下來留作紀念。
“咣當,咣當,咣當。”車輪和鐵軌之間因摩擦而發出的帶有節奏感的響聲讓布群思緒如潮。這動靜,比起當年父親帶著他們四個乘坐的那趟由北向南駛去的火車發出的聲響要悅耳的多,平和的多。他知道,這都是因為他此時的心情所致。
1937年六月初,在南京述職的布群的父親突然急匆匆地返回了北平家中。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布群父親的布群的三個伯父,還有懷著六個多月身孕的布群的母親和她的七個孩子們都十分的高興。然而,不出半天,全家人就聽到了他們最不想聽的,卻又必須聽下去的令人心驚膽顫的壞消息。
父親告訴家裏人,日本人已經有了由關外向關內的華北地區大規模集結的明顯跡象。看情形,他們定要衝著北平、天津和整個華北地區而來的意圖隻是個時間問題。如果此時不趕緊離開北平,再過個把月就沒人保證還能不能平安走出那個古老的皇城。
聽了父親的話,全家人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布群母親的心都要碎了。然而,這麽一大家子二十幾口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說走就走的,那是非常不現實的空想。為了一家人的命運,兄弟四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個通宵,最後一致決定,讓身為國民革命軍高級將領的四弟把各家的兒子都領上一個帶出北平,帶到南京,作為日後隨時都有可能到來的不測風雲之後的家族血脈的傳承。於是,布群的父親在家中隻住了三日,就急匆匆告別了淚流滿麵,身心憔悴的妻子和幾個年幼的兒女,帶領著二哥家九歲剛出頭的四兒子布析,三哥家9歲的大兒子布林,自己12歲的大兒子布卓以及近10歲的二兒子布群,一個大人四個孩子坐上開往南京的火車離開了北平。
1937年7月8日,在布群和三個兄弟跟隨父親離開家鄉的一個月之後,北平淪陷了。
在布群的記憶裏,五十年前的那列開往南京的火車走得很慢,吭哧吭吃的像一隻老邁年高的黃牛一樣喘著粗氣向前一路蹣跚著。沿途每個小站它都要停下來,所到之處也都有提著大包小包的人們陸陸續續地擠到車上來。布群覺得它好像就快要開不動了,給人一種隨時隨刻都可能在半路拋錨停擺的可怕感覺。雖然他們四個最終跟著父親安全抵達了南京,並在當地的小學校插班上了學,卻還是在六個月後再一次被父親送離了那個同樣是危在旦夕的六朝古都,乘著同樣也是擁擠不堪的輪船向著自古就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四川腹地進發。
1937年12月初的那幾日,父親最終從南京撤退到了武漢,直到轉年的年初,才從武漢到達重慶,在山城與自己的兒子和侄子團聚。
1937年12月13日,在布群和三個兄弟被劉上校帶離南京僅僅兩個星期之後,日軍攻入了南京。。。
危險似乎總是喜歡跟在布群的後麵步步緊逼,而他卻每次都能在重重危機的包圍之中平安脫險,全身而退。這種幸運在他日後的職業生涯中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並起到了絕對至關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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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舒嘯!因為那天是個曆史上的大日子,正好有這篇今年早就寫出來的東西,就發出來了。期待就會失望,因為隻是個開頭,下麵幾乎還沒有開寫,也確實是不好寫!~~ 希望不要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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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chuntianle!謝謝鼓勵!祝愉快!
點讚,會默默跟讀點點書新小說,點點有潛力,加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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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菲菲!謝謝鼓勵!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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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小!謝謝鼓勵!隻是一個開頭而已,你這個“跟讀” 嚇壞我了!!~~ 祝周中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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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百合! 不敢當! 隨便寫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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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暖冬!向你學習!你是真厲害!
日本最近也在介紹那場錯誤的戰爭,沒見過世麵的陸軍瘋狂到處開戰導致日本永遠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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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石假莊!曆史是不容易忘卻的。但是作為華裔日本人,日本的過往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就像美國白人曾經使用黑奴跟華裔美國人沒有任何聯係一樣,我們是無辜和無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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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麥子鼓勵!我會繼續寫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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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chuntianle!那是一個不堪回首的遙遠時代。謝謝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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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雪山草地!戰爭確實是殘酷異常的非人時代。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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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棗泥!謝謝鼓勵!
日本最近也在介紹那場錯誤的戰爭,沒見過世麵的陸軍瘋狂到處開戰導致日本永遠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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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園姐姐!真誠感謝您對我的鼓勵!真想寫一些故事,要做的功課有很多、很多。祝新的一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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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yuntai!後來肯定還有故事,隻是三言兩語說不完了。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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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樹!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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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麥子!確實是一個故事的開篇,但是離完成還早著呢。~~ 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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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遐西!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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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小鬆!給小鬆上冰檸檬薑茶一杯!~~ 因為有了曆史,所以才有了後人的可描述的過往。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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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京妞兒!給京妞兒上熱檸檬薑茶一杯!曆史是永遠都不能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