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吵鬧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國華。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躺在床上側耳細聽,房間外的走廊上好像有人吵架拌嘴。他終於明白了,吵架的人不在他的夢裏。
國華起身拿起昨晚臨睡前放在小小床頭櫃上的手表和BP機,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一覺睡到十點半都過了,平常的這個時候他早已經起床了。而更加令他吃驚的是BP機上居然有悅子呼他的顯示,大約是在早晨七點多鍾的時候,而且還不止一次。國華的心跳頓時加快了許多。他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顧不上自己蓬頭垢麵的形象,拿上BP機就直奔旅館的服務台而去。他向服務員說明了事情的緣由表示想往外打一個緊急電話,服務員很友好的答應了國華的請求。國華立即撥通了那個來電顯示的號碼,在得知對方就是那個離家不遠的電話亭時他的心猛地一沉。他猜想一定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否則悅子是不會想到給他打電話的。國華趕緊回屋拿上洗漱用具一路小跑的進了旅館的公用盥洗室,手忙腳亂的洗臉漱口,為了讓自己更加的清醒他還用冷水洗了頭發,之後沒顧得上仔細擦幹就騎車直奔家裏而去。
還沒進門,國華就聽見屋裏悅子大嗓門的氣憤聲音,好像正在數落他沒有回家的事情。
“這就是你嘴裏說的‘好兒子’、‘好爸爸’?哪點兒好?我恁麽沒看出來呢。都到這會兒了,事實就擺在眼前,你恁麽還睜著眼說瞎話呢。那我到要問問你,他但凡要是個好爸爸為嘛蕊蕊病了都不接電話?跑哪兒惹惹去了?找誰玩兒去了?我就不明白了,有嘛事兒能比女兒病了還重要?我說話你還別不愛聽,你兒子那就是個嘴把式,光說不練的主。平常沒遇上事兒那嘴好使極了,這個啦,哪個吧,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一到有事兒就見不著人了。你就省省吧,就別為你兒子臉上貼金了。他是個嘛德性我心裏有數,用不著你給他打馬虎眼。”
國華這才知道,原來是女兒病了。
見國華推門進屋,正在廚房裏忙乎的國華媽趕緊迎上前去小聲的問到:
“這一大清早你跑哪兒去了?呼你多少遍恁麽也不接呢?我尋思著你可能也不好受吧?”
“我沒事兒。蕊蕊呢?”國華邊問邊走進了大屋,看見女兒躺在床上撅著嘴的樣子他趕緊走到床邊彎下腰仔細地端詳著女兒。坐在旁邊凳子上的悅子板著臉氣鼓鼓的使勁用眼睛斜了他一眼。
蕊蕊看見國華進來,臉上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爸爸,我想你了。”女兒向國華伸出了手。
“爸爸也想你。你哪兒不舒服?恁麽回事兒?”國華順勢在床邊坐了下來,用右手輕輕地握住女兒的手,柔聲細氣的問到。
“我昨天吃了好多脆棗,還吃了奶奶燉的肉和雞蛋,然後就肚子疼了。後來我就吐了。”蕊蕊小聲的嘟囔著。
“去看大夫了嗎?”國華急切的問到。蕊蕊點了點頭。
“大夫給你吃藥了?現在好點兒了嗎?還吐嗎?肚子還疼嗎?”國華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行了,行了,行了,假模假式的裝嘛裝。好人都讓你給做了。你問這些有用嗎?我問你有用嗎?都是廢話。要是等你來我閨女還不定恁麽地呢。找你的時候連個人影兒都找不著,到這會兒就充能耐梗(有本事的意思)了。你快哪涼快哪兒待著去吧。這裏沒你更清淨。”悅子終於發聲了,口氣很衝,好像她早就知道國華是故意不接電話似地。
“跟老師請假了嗎?要不要爸爸去你們學校跟老師說一聲?”國華沒有理會悅子的憤怒,依舊和顏悅色的跟女兒說著話。
“奶奶去學校告訴老師了。我明天不去上學了。”蕊蕊很乖,對爸爸提出的問題都一一做了回答。
“想吃什麽告訴爸爸,爸爸出去給你買。蕊蕊是個好孩子。得了病用不著害怕,吃了藥就會好的。以後吃東西一定要注意,不能看見自己愛吃的就吃起沒完,吃壞了肚子多難受。還得請假耽誤學習。是不是?”聽見女兒沒有什麽大礙,國華的心平靜了許多,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耐心的安慰著女兒。
“爸爸,我不會耽誤學習的。奶奶隻給我請了一天的假,後天我就可以上學去了。爸爸,我想吃糖葫蘆。”蕊蕊和國華的對話很自然也很輕鬆。
“蕊蕊,現在才剛剛到秋天,冬天才有糖葫蘆賣呢。”國華為難的說到。剛說完就似乎想起了什麽,趕緊又加上了一句:
“你等著,爸爸出去給你買紅果蘸去。”說走就走。國華話音一落緊跟著就站起身準備往屋外走。
“你打住。還有完沒完?有你這麽寵孩子的嗎。她剛剛從醫院回來,又是輸液又是吃藥的。恁麽著,昨天吃了棗這會兒又要吃紅果了,是不是嫌折騰的還不夠多?還想再吐幾回才能消停?”悅子呼地站了起來,臉上依然帶著憤怒的表情,口氣強硬的直瞪著國華。
“我又沒說現在馬上給孩子吃。我就是出去看看,人家還不一定有賣的。再說了,紅果好像是助消化的吧。蕊蕊消化不好,等胃好點兒了給她吃幾個紅果也未必就是不好。”國華沒有理會悅子的咄咄逼人。
“廢話。不吃你買它幹嘛。哦,買回來擱那看著,神經病啊。知道蕊蕊是恁麽吃壞的嗎?就是因為你媽買了好些脆棗回家她才吃壞肚子的。現在你又要出去買紅果,你們這是想幹嘛?輪著翻兒的沒事兒找事兒玩兒是吧。這會兒你來勁了,早起幹嘛去了?早上找你帶蕊蕊上醫院你恁麽不搭腔呢?知道我請一天事假扣多少錢嗎?你腦子裏有這個概念嗎?敢情你用不著急三火四的去上班,成天到晚的開個破舞廳到處拆人家房子就賺錢,你這都是賺的嘛錢?損人利己的錢吧。跟我這兒充哪門子大尾巴鷹,還動不動就不回家。你活該,愛回不回沒人攔著你,有本事走的遠遠兒的永遠別回來。可有一樣兒,家裏的活兒你別想賴著不幹。別以為不回家你就可以嘛也不管了。以後,咱也別以後了,就從明兒個開始,明天蕊蕊不上學我請不了假。以後家裏就是火上房我也不會請假。憑什麽我就得是那個被扣錢的倒黴蛋呀。你不是能耐嗎,我讓給你了。”悅子氣呼呼的一說一大套,把國華說的一無是處。國華卻懶得和她矯情,知道說也是沒有結果的,幹脆就給她來個不吭聲,自顧自的還是準備出門給女兒買紅果蘸去,卻不想國華媽早已經聽得忍無可忍,扔下手裏正在摘的菜徑直從廚房走進大屋衝著悅子就開了腔:
“打一大早你就沒完沒了的。不錯,是我買的脆棗,我買脆棗可不是成心要讓蕊蕊吃壞肚子啊。孩子喜歡吃,多吃了幾個把胃口吃壞了,去看了大夫,也見好了,下回注意不就完了嗎。你還要幹嘛?我就納了悶了,恁麽話一到你嘴裏就變得那麽難聽呢?是,國華是沒有見天的送蕊蕊上下學,可他愛孩子那是假的嗎?他今天是沒跟著去醫院,可你恁麽知道他是故意的?你親眼看見他有電話故意不接了?你不也是瞎猜的嗎。他就不興有點嘛事兒?他就不興睡著了沒聽見?他晚上不是很晚才下班嗎。他不是手壞了嗎,肯定也不好受,這些你不是不知道啊。他閑著了嗎?不是也沒閑著嗎。你是忙,可他比你一點兒也不輕鬆。他賺錢犯誰的法了?一沒偷二沒搶的國家都沒說話你有嘛不高興的?再說了,他賺錢是藏著了還是掖著了?他不也是往家裏拿了嗎。他幹這些個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聽你念叨過他往家拿錢多了花不出去。是不是?養個孩子不容易,誰有功夫誰就多擔當點兒,我也沒少幫忙吧。國華忙不過來,我多幹點兒無所謂,隻要我能幹的。他要給孩子買點紅果蘸也沒有壞心。紅果助消化,今天不吃,趕明兒胃口好了再吃總行了吧。可你要是非說我們是憋著心眼兒故意讓蕊蕊吃壞肚子那就不對了。有話好好說,瞎嚷嚷能解決問題嗎?還當著孩子的麵兒嚷嚷,你要是覺得你嚷嚷對孩子有好處你就接著嚷嚷吧。”說完,國華媽一轉臉頭也不回的又回廚房裏繼續摘菜去了,就像剛才的那些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你說誰說話難聽?我不跟你廢話。蕊蕊也是你的親孫女兒,你話裏話外護著你兒子,有你這樣當奶奶的嗎?”悅子在屋裏大聲的說著,卻沒有人再搭茬兒。國華彎腰低頭在女兒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話,看也不看悅子一眼就走出了大屋。
“媽,您別生氣。別嚇著蕊蕊。您在蕊蕊眼裏可是個好奶奶。少說兩句吧。我出去踅摸紅果蘸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國華邊說邊向門口走去。
“我今天差一點兒就來不了了。中午一個人悶得慌就出去找個地方喝了幾杯。回家一覺睡到我爸進門兒。不能讓老爺子沒飯吃啊,我趕緊出去買了點兒火腿腸兒、豬頭肉、炸鐵雀和幾瓶啤酒,總算把老爺子的晚飯給打發了。唉,家裏沒個老娘是真難過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你說,這日子可恁麽過。”馬前途剛進門就發起了牢騷,耷拉著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起了悶煙。國華默默地給馬前途倒了一杯水,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
“馬嬸可是個能幹的人。把你和我馬叔照顧得舒舒服服的,把家弄得幹幹淨淨的。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去你們家,正趕上馬嬸熬魚,那香味兒躥得離老遠都能聞見,把我饞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我當時就想,馬前途太有福了,攤上個那麽會做飯的媽媽真是太美了。不瞞你說,我媽也會鼓搗飯,但和馬嬸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麽一截子。不過,前途哥,我說句不犯逮的話,你要是聽著不順耳恁麽罵我都沒關係。咱們得到嘛時候說嘛話。以前你和馬叔在外麵闖蕩,回到家有馬嬸知寒問暖、好吃好喝伺候著日子過得舒心快活那是你們的福氣。現在馬嬸已然永遠離去了,不會再回來了,可你們爺倆兒的日子還得過下去呀。得讓馬嬸在那邊放心呀。你這樣天天無精打采總把自己用酒灌的五迷三道的日子能讓馬嬸的在天之靈安生嗎?她不安生你能高興嗎?不會呀。要我說,你得咬著牙盡快的從失去馬嬸的悲哀中走出來,開始新的生活,那才是對馬嬸的最好思念。再說了,你天天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對馬叔也有影響啊。他多忙,天天那麽多事兒等著他,回家連飯也沒有得吃,時間長了你們爺倆都受不了。你說呢?”國華心平氣和的對馬前途說到。
“唉。你說的都對。可說說容易,做起來就難了。就像你最後說的那條兒,我爸忙,我也不容易。他回家沒有飯吃,我也一樣啊。我和我爸都不太會鼓搗飯,湊合煮碗麵條還行,別的還真弄不來。現學?我估計也學不出來嘛了。別看做飯,那也是一門手藝,難學著呢。你得走那一精才行。”馬前途愁眉苦臉的說到。
“要我說,你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情了?家裏光是爺兒倆的日子是不太容易。你一個人也好些年了吧,真打算就自己過一輩子了?”國華很自然的問到了這個問題。
“以前也想過,也沒當回事兒。這種事也不是今天考慮明天就能成的事情。對不對?再者說了,其實我覺得一個人挺好,無牽無掛的用不著跟誰費心思逗悶子,自己想幹嘛就幹嘛沒人管著多自在。既然聊到這兒了,我也說句你不願意聽的話,我看你就夠不輕省的,八麵都想到了可還是擺不平。後不後悔我不敢說,鬧心那是絕對的。你也別不承認。我問你,你是不是已經後悔當初就不應該娶她了?”馬前途先喝了一口水,又猛嘬了一口煙,把沉重的話題包袱一下子就甩給了國華。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兩個人有兩個人的活法兒。既然咱哥倆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問我後悔不後悔娶她?恁麽說呢?這事兒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真的。要說不後悔,那不是實話。因為現在看來,我們兩個人還真是不太適合在一起生活。性格相差的太多了,在一起就鏘鏘,互相都看不上眼,好像沒有一件事是可以說到一塊兒的。要說後悔,那也不是實話。因為我對我女兒是相當有感情的。要是沒有結婚也就不可能有我女兒,是不是?所以我很糾結。這絕對是實話。現在我自己出來住還真是因為手腕子的原因。她睡覺時把我手腕子壓了我有些怕了。但我覺得這個歪打正著的事兒對我來說真不算壞事。從心裏講,我覺得現在這樣兒挺好。誰也別看誰不順眼,大家合力照顧家照顧孩子,沒必要非得睡一起。離得太近就造成了吵架的機會,離得遠了就眼不見心不煩。”國華時而抬頭看著馬前途,時而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地麵平靜的說著。
“那你就再跟我說句老實話,是不是因為雅芳的出現才使你有了這種念頭?哎,說起雅芳,你和她這陣子恁麽著了?是不是更膩乎了?”馬前途緊接著又問了一句。
國華低著頭,停頓了幾秒鍾,然後長長的喘了一口粗氣。
“你這話說的可夠損的,我得給你糾正一下兒。事實是,不認識雅芳之前我們倆就已經擰上了。還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認識雅芳和我們倆鬧別扭一點兒聯係也沒有,根本就是兩碼子事兒,誰也不挨著誰。但是,就因為認識了雅芳,使我在心裏有了不能明說的比較,這一比就覺著很別扭。因為雅芳明擺著就是一個很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對誰都是那樣,不光是對我。你總是把我往坑裏帶。我有那麽邪惡嗎?我還是我她還是她,正常同事。”
“你就真的一點兒心思也沒動過?千萬別告訴我你不是一個俗人。我可不信。”馬前途一口接一口的吞吐著香煙,眼睛始終緊盯著國華的臉,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蛛絲馬跡似得。
“看你總是一根兒接一根兒的抽起沒完,有那麽好嗎?我也嚐嚐行嗎?”國華所問非所答的突然向馬前途伸出了手,這是他頭一次找馬前途要煙。
“那有嘛不行的。你早就應該抽了,抽煙解悶兒著呢。我幫你點上。”馬前途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了一支萬寶路,把它叼在嘴上,用自己已經吸了一半的煙把它嘬著了火然後遞給國華。國華用兩根手指頭接過了那隻煙,猶豫著用嘴使勁的吸了一口,頓時就被嗆得猛烈的咳嗽起來。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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