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華今天晚上的心情不錯。雖說一大早兒就急匆匆的起了床,連個囫圇覺都沒能睡上,盡心盡力的陪著女兒玩兒了大半天,逛了一上午,下午又馬不停蹄的來舞廳督戰,到這會兒他已經連軸兒轉了十幾個小時了,接下去,他還要再堅持七八個小時才能回家,可他絲毫也沒覺著累。看見舞廳裏那些比平時多出好幾倍的興高采烈跳舞的人們,他高興極了。因為這都是明擺著的,人多就意味著收入多,人多也說明他們的舞廳還是很有些知名度的,他想不高興都難。
就知道晚上來跳舞的人會多,所以,在開門放人進來之前,國華就和幾位工作人員早早地打好了招呼,囑咐他們今晚一定要格外的警惕,細心,絕不能讓舞廳裏發生任何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為此,舞廳開門不久,他在屋裏就坐不住了,一個人靜悄悄的從辦公室走出來,開始了對各處的巡查。
散座兒上幾乎是座無虛席,男男女女的人們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愉快的說笑,全然不顧自己的聲音被巨大的音樂聲所騷擾;也有的幾個人湊在一塊兒,一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舞池裏跳舞的人們,腦袋隨著人們的不停舞動而左轉右轉,與此同時還不忘三言兩語的評論幾句別人的舞姿和舞步,且不用擔心會被人家聽到些隻言片語而惹出麻煩。一男一女的大多都是來這裏利用跳舞的機會談情說愛的情侶,平時在大庭廣眾之下可能都一本正經地保持著應有的距離,這會兒在燈光夢幻迷離的舞廳裏卻都情意綿綿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此時,如果有哪個不識相的沒心沒肺的倒黴蛋兒膽敢當著小夥子的麵兒去請姑娘跳舞,輕則是遭到小夥子的白眼兒,重則還會被毫不留情地搶白(被當麵責備、訓斥、諷剌的意思)幾句,碰上火氣大的,事態沒準兒還會更加的糟糕,當然,那樣的隻是極少數。那些形隻影單的大多是隻身一人來闖舞廳的,尤其以男人居多。這其中,有的是真找不著舞伴兒但又實在是想跳一場轟轟烈烈的舞,來舞廳就是為了現場搭伴兒過過跳舞的癮;有的則抱著到舞廳即跳舞又連帶著找對象的熊心豹子膽,左顧右盼的等待著時機。
國華沿著舞池的邊緣走著,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前後左右或跳舞或閑坐的人們,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喧囂的樂曲和激情的舞姿牽動著,沒有人注意他的到來和走過。偶爾,在他經過時,會有一、兩個年輕的姑娘對他抱以羞澀的一笑,因為她們看見他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就認定他是要請她們跳舞來著。
隔著舞池裏一對對忘情舞蹈的人們,借著頭頂上閃爍不定的燈光,國華不由自主的像往常一樣,一邊走一邊向舞池的對麵望去,那邊的人更不少,有人因為來得晚了沒有地方落座,就隻好站在舞池的邊上一邊兒看一邊兒尋找合適的時機也想要下到舞池裏一展風采。座位上三三兩兩坐的幾乎都是年輕人,姑娘們個個兒都打扮得很漂亮,有的穿著連衣裙,有的穿著短袖衫和半長的裙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和興奮。小夥子們的穿著和姑娘們相比要沉悶得多,但那絲毫也不影響他們對跳舞的渴望和熱情。國華的目光來回巡視著,突然,他看見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穿著輕柔的紅黑相間花色上衣並配以紅裙子的個子不高的女人,而且那女人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坐著一個穿粉紅色連衣裙的姑娘。
“咦,我還琢磨半天,她今天恁麽沒跟我提要來跳舞的事兒呢,還以為她變卦不想來了呢。嗬嗬,敢情還跟我保密呢,有意思。”國華一邊琢磨著,一邊就下到舞池裏,機警的躲閃著一對兒對兒悠然自得,翩翩起舞的人們,快速的朝著舞池對麵那兩個坐在一起的女人走了過去。
要不是因為趙麗華錯把國華當成要找舞伴兒的男人說給悅子聽,悅子還真是沒注意從舞池裏抄近道兒正在向他們這裏走過來的國華。
事實上,悅子自打進了舞廳就壓根兒沒想著要找國華。她大老早的就和國華打過招呼了,說自己要在勞動節時到舞廳裏來跳場舞,國華並沒有反對,還說隻要不給他找麻煩就行,這不就得了。再說了,她可不是為了和國華在舞廳裏認親才來這裏的,她來這裏一是為了成全朋友的一個要求,二也是為了自己圖個高興,尋個開心,找個痛快。隨著女兒一天天的長大,她自己能夠享受個人樂趣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今天就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當然了,如果國華能和悅子在這個節日的晚上一起相擁著在這個有特殊意義的舞廳裏跳個舞,那是讓悅子再高興不過的事情了。那樣一來,既能讓別人知道她就是這個舞廳小老板的妻子,又能向外人順便展示一下她一直以來都引以為榮的舞技,這麽兩全其美的事情那該讓她多露臉啊。可悅子心裏清楚得很,這樣的情節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她也就隻能幻想一下罷了。
看見國華徑直朝著她和趙麗華坐的地方走過來,悅子不由得心裏一陣高興。她原以為,就算國華在舞廳裏看見了自己,說不定也會裝作和她不認識,現在看來這種假設好像是多餘的了。她再一次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努力的將自己的脊背在座位上挺直了些,目光即堅定又高興的向著離她們越來越近的國華望去。
“你們來了。這位是。。。”國華終於走到了悅子和趙麗華的麵前,他的目光和悅子的目光隻相互接觸了幾秒鍾,然後就轉而把注意力集中在趙麗華這邊,還一邊說著,一邊恭敬的向趙麗華伸出了一隻手。
“這是郭國華,我愛人,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跳舞跳得特別好的我的同事小趙,趙麗華。”悅子和趙麗華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站起來的,悅子大方的為她和國華相互介紹著。
“你好,郭經理。別聽悅子姐替我吹,我就是和悅子姐來湊熱鬧的,哪兒會跳什麽舞啊。今天過節,也有些時間,所以就來了。”趙麗華大方的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國華,嘴裏說著自我謙虛的客套話。
“歡迎,歡迎。別客氣,叫我國華就行,你可千萬別見外,也不用太謙虛。其實啊來這裏的人大多就是圖個開心自在,有許多人的舞都是跳得稀鬆二五眼的,當然也有不少跳得不錯的。早就聽說你舞跳得很棒,還是宣傳隊的一員骨幹,那就不要繃著了,放開了跳就是,讓他們也好好開開眼,你說是不是。”國華一臉笑容的握住了趙麗華的手,旋即就又禮貌的鬆開了。
“哪裏啊,我就是跟著別人瞎跳,謝謝鼓勵,我一定照你說的做。”趙麗華笑嘻嘻的說到。
“那我就先走了,你們隨意吧,啊,有嘛事兒需要我做的就言語一聲,別客氣,我準保隨叫隨到,好嗎。”國華一邊說著,一邊又把眼睛往悅子的臉上快速的掃了一眼,向趙麗華點了點頭,剛要轉身離開,卻又好像想起了什麽,衝著悅子說到:
“哦,忘了提醒二位一句,千萬可別回家太晚了,安全第一。”說完,國華向她們兩個人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就繼續往前邊去了。
“悅子姐,你們家這位還真挺有外麵兒(在場麵上很會辦事的意思)的,別說,要不怎麽能開舞場呢。”趙麗華對悅子說著,絲毫也沒有掩飾她對國華的好印象。
“嗨,這有嘛外麵兒不外麵兒的,不就是說了幾句客套話嗎,要是連這點兒事兒都不會做,那還能出來混嗎,你說是不是。”悅子嘴上說的輕鬆,心裏卻有些洋洋得意,覺得國華還是挺給她抬麵兒(爭了光,長了臉的意思)的,要是能當著她同事的麵兒和她再多說幾句話那就更加的完美了。
“德性,恁麽跟誰都能套近乎,一到我這兒就沒話呢。”悅子有些憤憤的想到,但這個想法馬上就被要跳舞的愉快心情所取代了,她對著身旁的趙麗華說到:“準備好了嗎,這首曲子馬上就要結束了,下邊的曲子要是好咱倆就上啊。”
“悅子姐,沒問題。我是隨時都能上去的,咱今天幹什麽來的?不就是要痛痛快兒快兒地跳一晚上舞嗎。哦,對了,說到這兒想起來了,你打算幾點回家?你們那位不是囑咐說別太晚了嗎?”趙麗華突然想起了回家的事情。
“十點鍾不算晚吧?咱好容易來一趟,恁麽地也得待到十點多鍾吧。現在天黑的晚,快八點不才黑嗎,又是過節,外麵好些個人了,有嘛不安全的。再說了,這附近不是有好幾路車了嗎,咱倆各回各的家都很方便,對不對。你恁麽看?你要想早走也行,咱就早走,不過你別忘了,咱可是花了錢才進來的對嗎,早走了不就白瞎了咱的錢嗎。”悅子的興致正高,真的不想走的太早。
“嗨,這不就得了,我和你想的一樣。我們家住的離這兒也不遠,出門就坐車,到家就下車,還走不了幾步,一點兒事也不會有。我還以為你想早走呢。行啊,就照你的主意辦,咱要不十點半從這裏走,悅子姐你看行嗎?”趙麗華也是個舞迷。好家夥,這可真是一拍即合。於是,兩個人一言為定要一直跳到十點半左右再走人。
和往常一樣,雅芳今天晚上就隻見過國華一次,而那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在國華每天都會做的例行檢查的時候。她記得,國華的到來還是和每天一樣,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走到舞台上(就是有聲音她也聽不見,她滿耳都充斥著樂隊的音符)好像神兵下凡一樣突然就出現在她的身邊,還是站在離她二、三尺的地方,隻是他今天站的位置好像比平時更加的靠後一些,整個人幾乎都被側幕給擋住了。
“今天過節,上午沒出去轉轉?”她還記得國華是這樣開始他們之間簡短對話的。
“沒有。外麵那麽多人,上哪兒溜都是人擠人,還不如在家陪陪我媽呢。”雅芳坐在椅子上,把頭轉向國華的一側說到。
“不錯,還挺孝順的。哎,我問你,你還想買車嗎?嘛時候想好要去買,我可以幫你忙。”國華認真的說著。
“想買,我已經看好了一輛,就在勸業場賣,不過,我還想再等等。”雅芳有些猶豫地說道。
“勸業場不是離你們店不遠嗎,既然看上了,還等嘛呢?夜長夢多,趕明兒個兒要是讓別人買走了,你不得後悔啊。”國華有些不解的問道。
“嗯。。。 再等等吧,也不會等很長時間了,再說,那個式樣的有好多輛呢。”雅芳回答到。
“好吧,那就再等等。還是那句話,哪天想去,要我幫忙,一定別客氣。”國華似乎有些小小的失望,說完了就衝雅芳揮揮手,轉身離開了。他哪裏知道,雅芳和媽媽相依為命,掙點兒錢不容易,再說工資也不算多,買東西要計劃著來。自打聽了國華的建議,她決定要學騎自行車了,為了買這輛不便宜的女式單車,她一直在存錢,到現在還差著三、四十塊錢呢,她哪裏能說買就買呢。
現在,又到了該雅芳上場的時間了,雅芳快速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穿著的純棉紗線織成的V字領型的鏤空繡花短袖杉和蠟染藍色調的半長布裙(這些都是從馬前途那裏買來的出口轉內銷的衣服,因為他們從小就是鄰居,所以馬前途經常都會給雅芳好幾折的優惠)然後就快步走到了前台。
當溫柔悅耳的女聲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隨著音樂響起的時候,悅子正坐在場外休息,因為此時的趙麗華去上廁所了。聽到歌聲她不禁一愣,心裏想著:從沒聽國華說過他們這裏還有個學鄧麗君學得這麽像的女歌手啊。順著聲音往台上看去,她看見了一個並不高大的,穿著雅致的姑娘正手拿麥克風深情的演唱著,那姑娘打扮的很是樸素,臉上也沒有濃妝豔抹,好像隻是淡淡的描畫過了眉眼和塗了些唇膏在嘴上,給人的印象很是端莊大方。
“嗯,唱的不錯,人長得也還可以,恁麽從來就沒聽國華念叨過呢,怪事兒。”悅子心裏琢磨著,就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已經是過十點了,離十點半也沒多長時間了。
“一個女孩兒家家的為嘛不給安排早點唱呢,這前兒(這時候的意思)才讓上場,得幾點才回家,晚不晚呀。真是的,排班兒都不會排,嘛玩意兒這是,真不替別人著想。”悅子越琢磨越覺得國華他們辦事兒不地道(不正宗,不夠意思)恁麽能讓人家一個女的在這麽晚的時間演出呢,為嘛就不能把個男的往後排排呢?她覺得有空兒得和國華念叨念叨這事兒。
“悅子姐,還有十幾分鍾就到十點半了,咱們要不再跳最後一個舞,然後就回家?”就在悅子暗自思量的時候,趙麗華已經回到了座位上。
“行,等這首歌唱完咱就上去。哎,你聽這女的唱的是不是和鄧麗君有點兒像啊?”悅子轉臉看著趙麗華,問到。
“你不說我還想說呢。我在廁所裏就聽見了,還想了,這誰啊,不看臉還真以為是鄧麗君在唱呢。悅子姐,你愛人還挺有眼光,很會欣賞的,真的,也不知到哪兒踅摸的?這麽有本事的人也能踅摸來,不容易啊。我告訴你悅子姐,現在開舞廳的越來越多了,好歌手不好找著呢,舞廳裏要是能有幾個這樣兒的歌手就大不一樣了,能拉來不少的回頭客人呢。”
趙麗華一通白話,說得悅子有些動心,起先她並沒有多想,可是聽了趙麗華的這番話,她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這個會唱歌兒的姑娘是誰給找來的?國華他們的舞廳是不錯,可比他們好的也不少,這姑娘唱的那麽好,長得也不賴,哪兒不能去啊,可為嘛要留在這裏唱呢?”得,這不是沒影兒的事兒嗎,一晚上都挺興高采烈的,到末了頭腦裏卻憑空多出了幾個問號,看來悅子這“愛琢磨”的性格是不太好改了。
作者:spot321
悅子果然又開始多心了,等著後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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