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ot's World
五花八門身邊事，喜怒哀樂筆中行。
中午，耐不住母親嘮叨式的勸說，國華就著鹹菜喝了一碗白米粥。其實，他一點兒都不餓。
“要我說啊，你今天就該在家裏躺一天。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你小時候，那好家夥了，隻要是一感冒，那就得有兩三天的功夫搭進去。不是發燒，就是咳嗽，可比你姐姐難養活多了，那個折騰人呐，到現在想起來我都腦袋大。聽人說，感冒其實沒嘛大事兒，就得多休息，多睡覺。別看你現在都成了大老爺們兒了，可你那身板兒打小（從小時候的意思）起就不是五大三粗的坯子。讓你自己說，你哪年不得有個一次兩次小感冒嘛的。那麽大的人了，恁麽就不能自己注意著點兒呢。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兒容易著涼，為嘛還馬馬虎虎的讓自個兒挨淋呢。唉，你哪年哪月能不讓我為你操心呢。”國華媽心疼兒子，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
“啊呀，我說媽，您能不能別叨叨了行嗎。我沒讓您操心呀。我本來就沒嘛事兒，讓您這麽一叨白（反複的說一件事情，沒完沒了的意思），沒事兒也得叨白出點兒事兒來。再說了，我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您讓我在家呆著，躺著，那現實嗎那個，我們那兒還開不開門兒了？我告訴您，我們那裏別的不趁，椅子，凳子嘛的可有的是，我要是想躺著休息休息也不是不可以。所以，您就放心，我一準兒累不著。”國華被說得有些煩。
“你別不聽好人言知道嗎。我問你，昨個兒一開始的時候，你是不是不想帶雨衣走啊？啊？要不是我嘮叨你幾句，你能最後把雨衣帶上嗎，對不對。可又說回來了，你既然帶著雨衣呢，為嘛到末了兒（到了最後的意思）還不好好兒穿呢，穿個雨衣還耍把式，不淋壞還等嘛。我告你，凡事多聽聽長輩的沒嘛壞處。你是我兒子，我嘮叨你也得聽著，全是為你好知道嗎。”國華媽的車軲轆話轉了一圈兒，又回到了原先的話題。
“哎呀，真是的，您恁麽又繞回來了。我恁麽不會穿雨衣了。我這麽大人了，要是連雨衣都不會穿，那我成嘛了。實話跟您說吧，我挨淋那全是因為送一個沒帶雨衣的同事回家造成的，要是光我自己，我恁麽會淋著呢，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國華向母親說了實話。
“我說呢，怪不得。敢情你是把雨衣給別人穿了才淋著的呀。你的同事準是個女的吧，要不然也不會讓你送回家，是不是。”國華媽刨根問底。
“看您說的，您恁麽就認定我送的就非得是個女的呢，為嘛就不能是個男的呢？”國華有些半開玩笑的意思。
“你想啊，你一般幾點回來？不都是下半夜兒嗎。三更半夜的你送她回家，恁麽送？走路回去？不可能吧；坐公共汽車回去？那個鍾點兒哪裏還有車啊。所以呀，你當然得騎車送她回家了。那為嘛你就非得騎車送她呢？因為她很可能不會騎自行車。如果她自己會騎車，那你就沒必要送她了，把雨衣給她不就得了嗎。你送她，不就因為她不會騎車嗎。男的？不可能。是個男的就會騎車，還用人送？就是不會騎車，他自個兒走路也沒問題，誰還會截個男的呀。我猜的對嗎？”國華媽一通評論。
“媽，真沒看出來呀，您還真能倒騰出個子醜寅末來。不過，事實上啊，不是人家讓我送的，是我主動提出來的。她的確每天都坐公共汽車回家，而且回去的比我早多了。昨天是因為湊巧沒帶雨衣，就走不了了。可她沒跟任何人說，也沒說找人借件雨衣，借把雨傘嘛的，就一個人在那裏坐著。後來雨小點兒了，可汽車又沒有了，她一個女孩子恁麽自己回家呀。再後來，我就讓她等著，說等我回家時帶她一起走。我好歹是個負責的，手底下的人不論男女，有了事情都應該關心一下吧。就這麽著，我們兩個人頂一件雨衣送她回的家，不淋濕等嘛。這有嘛了，我不還學了一回雷鋒嗎。媽，我可得跟您說啊，這事兒光您知道就行了，可別往外說了，千萬不能讓悅子知道，她太小心眼兒了，要是讓她知道了，還不得竄兒（著急，發火的意思）了。”國華囑咐著自己的媽媽。
“我恁麽會讓悅子知道呢，我不傻。華子，你跟媽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現在看悅子不順眼了？我跟你說啊，現在可就咱娘兒兩個說話，沒旁的人。要我說，她再恁麽不對，再恁麽使性子，那也是你老婆，還給你生了個大閨女。你可不能四六不懂窮犯渾，聽見了嗎？。再說了，你各處掃聽掃聽（打聽的意思）去，哪家夫妻不吵架，不拌嘴呀。都在一個房簷兒下住著，在一張床上打滾兒，在一口鍋裏攪勺吃飯，一年365天，那能天天都心平氣和的，是不是。這兩家人呼啦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家人，能嘛事兒都對路子嗎？時間長了不得拌個嘴，耍個脾氣嘛的，這都是正常的知道嗎，那些不吵架，不拌嘴的才不正常呢。再說了，她吃醋，就讓她吃去，說明她拿你當回事兒，對不對。你有時間好好跟她多叨白叨白，兩個人平常多過過話嘛的不就行了嗎。我跟你爸恁麽樣，這一輩子沒少鏘鏘（吵架，拌嘴的意思），你爸年輕時的脾氣可比你衝多了，我那會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也是輕易不愛服個軟兒。恁麽著，到現在，這幾十年不也都過來了嗎，你和你姐不也都好好兒的長大成人了嗎，是不是。所以說，這兩口子的事兒啊，就是要互相讓著點兒，都別太較真兒，還要學會忍耐，不能嘛事兒都眼裏不揉沙子，對有的事情那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裝糊塗就得了。你非要較真兒，能有嘛好兒？非得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你就舒坦了？聽媽一句，別那麽強知道嗎。你不是孩子了，你是孩子她爹了，凡事兒都要想想孩子，為孩子好，聽見了嗎。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有時間好好兒琢磨琢磨去。恁麽著，你再躺會兒去吧？”國華媽一通教導，這會兒終於要結束了。
“您等等。您說完了？那再容我說幾句行嗎。首先，您要聽明白了啊，不論什麽時候，不管出現嘛情況，我都會對我女兒好，這沒說的，誰讓我是她爸爸呢。雖然，我沒有天天送她上下學，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可我努力工作，努力掙錢，不就是為了這個家嗎。我為我女兒花錢從不手軟，不論是用在她學習上的，還是用在她吃穿上的，隻要是為了我女兒，我都舍得花。另外，我隻要一有時間，不也是盡量的多陪著她嗎。我知道，我肯定不能算是個最好的爸爸，但也絕不是最差的。因為，我把我女兒裝在心裏頭。等我女兒長大了，我覺著她一定會理解我的。其次，您不是不知道，我和悅子現在上班的時間都不一樣，連睡覺都不在一個點兒上，哪兒還來的那麽多時間聊天兒啊。再者說了，就是聊，又能聊出嘛來，她能聽進我說的話嗎。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聽進別人和她不同的想法兒了？！不論嘛事兒，她都是永遠的正確，還自我感覺特好。還有，您說她愛吃醋是因為拿我當回事兒對嗎？我謝謝她行嗎，我用不著她那樣兒拿我當回事兒。我幹嘛了她就那樣兒不放心，好像我天天跟誰偷雞摸狗去了一樣。反過來說，要是我天天對她那樣兒疑神疑鬼的，她樂意嗎？恐怕早就翻哧了吧。又說了，您剛才說嘛來著？哦，您說讓我忍著。您那意思是說家家夫妻都打架，都吵嘴，那都是正常的。您和我爸也鬥了一輩子了，到頭兒來不還是夫妻雙雙，兒女雙全，是吧。對，我不否認您說的有些道理。是，誰家過日子都會遇到矛盾和衝突，在很多情況下，那些個矛盾也基本上都是能化解的。可有一樣兒您可能沒想到，我雖然是您的親生兒子，可咱倆個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我這話您不反對吧？所以呀，您是您，我是我，我和您打根兒（從根底下說的意思）起就不一樣。因此，您的想法不一定就是我的想法，您認為對的，我不一定就認為是對的；有些事兒您可以忍，而且可以忍一輩子，我就不想向您那樣兒。人活一輩子本來就不容易，在外麵受苦受累已經夠夠兒的了，回到家還不能舒坦舒坦，還不能自由自由，還要忍氣吞聲的，還要小心翼翼地，我窩囊不窩囊啊。您別誤會啊，我說這話不是就想恁麽樣。我說這話的意思就是，這不是我想過的日子。是，結婚是我自己結的，不是您和我爸逼著我結的；老婆也是我自己找的，不是您們逼著我找的，可我和她交朋友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兒啊。估計是時間短，許多本性還沒有暴露出來吧。唉，總而言之吧，都賴我，我那就是自找的。說來說去，甭管恁麽樣吧，我就是不想過這種日子。我可是一直都是忍著的，還要恁麽樣？忍是有限度的，別把我給逼急了，逼急了我他媽還真就不忍了。”國華氣呼呼的說了一大堆，不知是衝著自己的母親還是衝著自己，反正，他覺著，說完那些話心裏舒服多了，就好像出了一口天大的惡氣似地痛快淋漓。國華媽沒有吭聲，隻是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就轉身離開了。她算是看出來了，都說兒大不由娘，她還真就是管不了嘛了。
下午，國華要出門上班的時候，國華媽又一次的先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然後就踮著腳把手伸到兒子的額頭上試著體溫。
“你個個兒覺得恁麽樣啊，好像還是有些燒啊。要不你順路先找個藥房買點兒小藥兒，估計一吃就差不多了。啊？”國華媽說到。
“好呀，您放心吧，沒嘛事兒。屬您講話了，我又不是那五大三粗的人，要是真的病重了，早就爬不起來了。您看，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行了，我走了，路上有好幾個小藥房呢，我找一個進去買點兒藥就是了。別擔心啊，回頭見。”國華一邊準備著出門，一邊安慰著母親。
舞廳裏一切照常。和每天一樣，國華例行公事般的在剛剛開場不久就四下裏巡視一番，為的是對舞廳裏的方方麵麵都做到心中有數。
在大門口，他見到了昨天的兩個門衛。旋即，國華從褲兜兒裏掏出了五塊錢，伸手遞給了其中一位。
“哥們兒，這是咱倆個昨天晚上打賭的錢，我承認我輸了，甘心情願受罰。請接受我的罰金。”國華笑眯眯的衝著那個人說道。
“嘿嘿，我那是跟你逗著玩兒呢。算了算了，我恁麽好意思要老板的錢呢。趕明兒個你一不高興，心裏一琢磨：這小子太他媽黑，太他媽不識抬舉，還敢要老子的錢，讓他滾蛋得了。得，我不倒血黴了嗎。你快收起來吧，別寒蟬（讓某人丟臉的意思）我了。”門衛很是不自在。
“哥們兒，你說嘛呢。你把我看成嘛玩意兒了。咱一個大老爺們兒，說話就得算話。說話不算話那以後誰還看得起呀，對嗎。再說回來，你贏了，不是因為你投機取巧，而是因為你認真負責的結果。你要是沒有認真工作，你恁麽會記得有誰走，有誰來呢，對吧。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你恁麽還不好意思拿錢呢。快拿著，這是你應該得的。”國華一邊說著，一邊就把那五塊錢往那人的手裏塞過去。
“行行，那我就不客氣了啊，我拿著。謝謝了。”門衛接住錢，連聲的對國華說著謝謝。
“別客氣。我該謝謝你。好了，咱回頭再聊。”說完，國華就離開了大門，往舞廳裏麵走去。
舞台上，雅芳依舊和每天一樣，安靜的坐在那裏等候自己上場的時間，心裏卻焦急的期盼著國華的出現。她想盡快的知道，經過昨天晚上的一場雨淋，把雨衣幾乎都給了她的國華會不會生病。要是那樣的話，她就太無地自容了。今天中午，她利用午休的時間，到離他們理發店不遠的濱江道上的稻香村食品店買了一斤江米條兒，還有一斤上海來的大白兔奶糖，那是準備送給國華女兒的。她還清楚的記得，那次國華和自己說起搬家的時候，說的是給他女兒的姥爺搬家。其實，她原本是想給國華買些小禮物來著，因為是國華無私的幫助了她。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究竟該買些什麽。畢竟，她從沒有和男人這樣打過交道，她也從沒見國華抽過煙，真不知道國華私底下會喜歡什麽。可又覺得實在是應該謝謝國華的熱心。所以，就把國華的女兒當成了送禮的對象，估計那樣一來，國華也就沒有借口不收下她買的東西了。
“你恁麽樣？沒感冒吧？今天早晨起得來嗎？”國華的聲音從雅芳的側麵傳了過來。原來，就在雅芳暗自想著心事的時候，國華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舞台上。
“我正想你呢，你怎麽就來了。嚇了我一跳。”雅芳隨口說到。
“你說嘛呢？我沒聽清。你說話的聲音能不能也像你唱歌時那樣清脆洪亮呀？”國華大聲的問到。
“我沒事兒，挺好的。你呢？你還好嗎？”當國華問她說什麽的時候，雅芳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竟脫口說了“我正想你呢。”這句話。其實，她沒別的意思，但擔心讓國華聽到會造成誤會，於是，她就臨時改了口。幸虧國華還真沒聽清，要是聽見了，她這會兒還不得鬧個大紅臉呀。
“我沒事兒。你母親昨天晚上是不是很著急呀？”國華在離雅芳兩尺遠的地方站住了。
“是啊。她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也沒有地方打聽，隻能眼睜睜的幹著急。”雅芳把聲音提高了一些，回答到。
“你們周圍有沒有公用電話啊？以後給你母親留一個咱們這裏的電話號碼，有嘛事兒打個電話問問不就得了。”國華接茬兒說到。
“有是有，不過得走一段兒。嗨，都怨我。不光讓我媽擔心，還讓你挨淋，晚回家，真的是不應該啊。希望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雅芳十分內疚。
“嗨，這算嘛。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千萬別客氣。行了，你先忙吧，有嘛事兒再說。”國華衝著雅芳一咧嘴，搖了搖手，轉身走了。
“哎呀，這人真是的。人家還沒說完呢，怎麽就先走了呢。”雅芳心裏琢磨著，並暗自決定，等自己的節目演完了，就去敲辦公室的門，把今天買的東西交給國華，順便再說幾句感謝的話。
國華從夾克上衣的兜兒裏拿出了他來舞廳前順路在藥店買的治感冒的中藥片，又拿起桌上的暖壺，往水杯裏倒了一杯熱水，小心翼翼的把嘴湊上去試著抿了一小口，太燙，隻好把杯子重新放下，耐心等待著水的慢慢降溫。剛才在舞廳裏到處走了一圈兒，他感覺今晚的樂曲聲好像格外的嘈雜刺耳，弄得他心煩氣躁，都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了。現在，他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又覺著多少有些冷清，冷清得他都有些迷糊了。於是，他從桌邊站起來，走到桌子對麵的長條椅子前和衣躺下，一隻手墊在頭底下，一隻手環抱在胸前閉上了眼睛。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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