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國華的眼前出現了幾棟猶如鶴立雞群般的矗立在一片低矮老舊建築群中的樓房的高大身影,並在雅芳的指點下,三拐兩拐的來到了其中一棟的樓前空地上,他用手捏住車閘,把自行車停了下來,同時把雙腳支撐在地上,讓坐在後麵的雅芳從車座上下來。
“行了,你到家了。趕快進去吧,我在這裏看著你進去,直到你進了屋為止。”國華不由自主的小聲對雅芳說到。
“不用了郭哥,你不用看著我,我沒事兒的。你趕快回家吧。實在是太晚了。”雅芳沒有做作,也同樣壓低著嗓音對國華說到。
“你不用管我,趕快著吧。先去你媽屋裏打個招呼吧?讓她放心。你屋子的窗戶是朝這麵兒嗎?我看著你到家再走。”國華絲毫也沒有動地方。
“那好吧。我屋子有個窗戶就衝這麵兒,我一上去就開燈讓你看到,那我先去跟我媽打個招呼啊。明天見郭哥。”知道說服不了國華,雅芳沒有再推讓,轉身就進了樓洞。五,六分鍾以後,國華發現,一片黑黢黢的樓上,有一個窗戶亮出了燈光,並且,窗戶還被人從裏麵推開了,一個人探出了頭,對著樓下的國華一個勁兒的揮手。國華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臉,但他知道那是雅芳已經安全地回了家。於是,他也無聲的向上招了招手,轉身跨上自行車,快速的向大街上騎去。
一晚上,這雨就沒停了下,一忽兒大,一忽兒小的,黏黏糊糊的好像很不情願離開似地。看著窗外的冷雨,悅子整個兒晚上都心神不安。她從婆婆口中得知國華是帶了雨衣的,看來他人是挨不著淋了,可這黑天下雨和白天下雨卻大不一樣啊。白天光線好,雨大點兒無所謂,人們在雨中幾乎都能看清自己眼前的道路,隻要比平常稍稍機靈些,就是打著傘,穿著雨衣,也能平平安安,順順溜溜的不出紕漏。夜晚就不同了,本來四周就黑乎乎的,光線不足,再加上路滑,雨水又會影響視線,要是再穿著雨衣騎車,雨衣的帽子就更加的會擋住眼睛,絕對會影響視線和耳朵的聽力。雖然,悅子知道,等到國華回家的時候,大街上幾乎就沒有什麽行人和車輛了,可她還是情不自禁的為國華提溜著心。待到女兒和婆婆都睡下以後,她一個人在小屋裏,雖說手裏有活兒不失閑,可心裏卻不如平時那樣無憂無慮。到了十一點多鍾的時候,悅子的眼皮子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變得沉重起來,上眼瞼和下眼瞼不停的打著架。剛開始,她還堅持著在心裏無聲的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睡去。可到了十二點的時候,她實在是挺不住了,順手從被子垛上拿下一個枕頭來,又扯過一條被子,把被子的裏子朝上,外麵兒朝下蓋在自己的身上,沒有幾分鍾就呼呼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悅子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她的胳膊上不輕不重的拍著,她一下了驚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國華正站在床前往她的胳膊上拍打著。
“幾點了?我恁麽睡著了。你幾點回來的。”悅子愣愣怔怔的說到。
“剛回來。要不是因為你橫在床上睡著了擋了我的地方,我就不叫你了。不早了。”國華回答道,一邊說著,一邊就拿起臉盆架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和臉頰。
悅子這才注意到,國華穿的衣褲的前襟,衣袖和褲腿兒都是潮濕濕的。她趕緊下地,把睡覺的床單鋪好,把兩隻枕頭擺好,把兩床被子鋪好,又從大衣櫃的一隻抽屜裏給國華拿出了幹淨的背心和內褲放在床邊,順勢看了一眼桌上的鬧表,已經是四點多鍾了。
“你得把頭發盡量擦幹啊,濕著頭睡覺會落病。趕快換換吧。你不是帶著雨衣了嗎,為嘛還給淋著了呢。那麽大個人,恁麽連雨衣都穿不好呢。唉。”悅子邊嘟囔著邊上了床。
國華沒有接悅子的茬兒,自顧自的又胡亂的擦了幾下頭,就三下五除二的把身上濕乎乎的衣服全脫在了地上,當著悅子的麵,把幹淨的內衣內褲穿好,就熄燈上了床。
“你恁麽弄的,恁麽都快濕透了呢,還晚回來,不會感冒吧。”黑暗中,悅子衝著國華的臉的輪廓說到。沒有聲音。
“唉,我就問你這一句,你倒是說呀。”悅子用胳膊碰了碰身邊的國華。
“頂著雨騎車,能不濕嗎。下雨不得小心著,慢點兒騎嗎。感嘛冒,我又不是紙糊的。行了啊,趕快睡吧,你哪兒來的那麽多問題,不嫌煩呀。”國華在黑暗中說到。他覺著自己的臉多少有些不自在的感覺,暗暗慶幸屋裏此刻是黑著燈的,要是開著燈,他不知道悅子會不會看出他其實沒有說實話。不過,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即逝,他覺得自己沒有做虧心事,隻不過是沒有把送雅芳回家的事情告訴悅子罷了,他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悅子的無中生有。
“要是告訴她,她還不得又是酸溜溜兒的沒完沒了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又沒幹嘛見不得人的事,有嘛不自在的。”國華這樣想著,慢慢的就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十點多鍾了,單元房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悅子早就上班去了,女兒也早就上學去了,國華媽也一定是去外麵買菜加遛彎了。國華懶洋洋的從床上坐起了身,把雙腿伸到床下,用兩隻腳丫子小心的劃拉著找到了自己的鞋子,一穿,涼呼呼的感覺不對勁兒,低頭一看,原來,昨天晚上自己回家時穿的那雙皮鞋,早已不知在什麽時候被人換成了這雙塑料拖鞋了,難怪那麽涼呢。知道整個單元裏都沒人(那家鄰居經常不在家,聽說那女的常帶著孩子住在娘家,那男人也總不回來,不知他們都在搞些什麽名堂,那間屋子一年裏到有好幾個月沒人住,弄得單元裏就好像隻有國華他們一家人似地),國華穿著褲衩背心就出了房間,先奔廁所,後進廚房,想著要做壺熱水洗洗頭。
“阿嚏,阿嚏,阿。。。嚏。”在連著打了三個噴嚏之後,國華覺著有點兒冷。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屋裏,從衣櫃裏找出了一條藍色的滌綸褲子穿上,就又回到了廚房。爐子是封著的。國華把爐蓋兒挑開,又把水壺灌滿了水放在爐子上麵,單等水熱了,他就可以洗頭了。
“阿嚏,阿嚏。”回到了自己屋裏的國華又打起了噴嚏,同時,他還是覺著有些冷,就又從衣櫃裏拿出了一件白襯衫穿上,然後就開始疊被子整理床鋪。
“吱呀”一聲,單元的大門被打開了,國華媽手裏提溜著一隻菜籃子進了門,看見兒子的房門開著,就探頭進來看看究竟。
“這麽早就起來了華子,睡夠了嗎。”國華媽見兒子正在收拾床鋪,就先聲問了一句。
“還行吧。要想睡還能睡,起來也不礙事兒。您溜彎兒去了。”國華回答著媽媽的問話。
“夜兒個(昨晚上的意思)雨夠大的,你沒淋著吧。”國華媽關心的問著兒子。
“沒有,不是穿著雨衣了嗎,最多也就是前邊兒淋濕了點兒。沒嘛。”國華回答著。
“阿嚏。”說著說著,國華就又打一個噴嚏。
“還說沒嘛,沒嘛還打噴嚏。是不是著涼了。等著啊,我給你弄點兒熱的喝喝。”國華媽一邊說著,一邊就進了廚房。
“你做水幹嘛呀?咱兩個暖壺都是滿的,今天早起剛灌的開水,還不夠你喝的?”國華媽大聲的對兒子說到。
“我知道壺裏有水。我做水不是為了喝的,我是想洗洗頭。我頭發昨晚上都給淋濕了,想洗洗。另外,我總覺著身上不暖和似地,想著用熱水洗洗不是暖和嗎。”國華邊說,邊走進了廚房。
“恁麽著,你身上冷?來,我摸摸你的頭。”國華媽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伸到兒子的額頭上觸摸著,幾秒鍾後,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試著溫度。
“你的腦門兒比我的熱點兒,好像有點兒發燒了。唉,你別在這兒瞎轉悠了,趕緊上床捂著點兒吧,等水熱了我叫你不就得了。我現在給你弄碗薑湯喝喝。趕緊上床去吧,還在這兒磨蹭嘛呀。”國華媽催促著兒子。
“哦,對了,我先給你倒盆熱水,你在屋裏先擦擦身子,擦熱乎了就用被子捂住,一會兒再用熱水衝衝頭,估計就會好一些。”國華媽邊說邊走進兒子的房間,從盆架上拿起了臉盆,到廚房裏,往裏麵倒了大半盆的熱開水,又用冷水調好了溫度,再返回兒子的屋裏,把裝滿溫熱水的臉盆放在洗臉架上。
“快著吧,自己好好擦擦啊,擦好了就躺下,一會兒我來倒水。”說完,就反手把門關上,徑自往廚房裏給兒子做薑湯去了。
用熱水擦過身,洗過頭的國華,剛剛又被媽媽逼著喝了一碗熱熱的紅糖薑湯水,這會兒躺在被子裏,渾身上下暖乎乎的。他的眼睛似睜似閉著,腦子緩慢的運轉著,耳朵聽著從大屋拿過來的半導體收音機裏播送的輕音樂,心情漸漸放鬆了起來。
這時,雅芳麵帶焦慮的向他走過來,等走到跟前他才看清,原來雅芳的眼睛裏含著沒有掉下來的眼淚。
“為嘛?誰惹你了?”國華關心的問到。
“沒人惹我。”雅芳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為嘛難過呢?總得有個理由吧。”國華繼續追問道。
“都是因為你。”雅芳麵帶埋怨的回答道。
“我恁麽你了?我沒有欺負過你吧。這事兒鬧的,多沒影兒呀。”國華莫名其妙的。
“昨天晚上跟你說了多少遍,要你把雨衣穿好,我在你後邊兒沒事兒,你就是不聽,非把大半拉的雨衣給我披著。這下好了,自己凍病了吧。你還以為你是鋼呢?有你這麽苗條的鋼錠子嗎。”雅芳的口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沒事兒。我身體好著呢。一場雨就把我淋壞了?你開玩笑吧。我就是打了幾個噴嚏,算嘛呀。這不,我這會兒不是正在休息嗎,休息完了一準兒就好了。放心吧你。我是誰呀。”國華信誓坦坦的。
“你可千萬不能病倒啊,你要是病了,那舞廳該怎麽辦呀。最最重要的是,你病了還得上班去,那不就是雪上加霜嗎,那你得什麽時候才能好利索呀。”雅芳擔心的說著。
“放心,我沒那麽嬌氣。你就把你自己照顧好了就行了。不用為我擔心。要是真想為別人著想的話,那就趕緊給自己找個男朋友不就得了。”國華不知道自己為嘛就突然說到這件事情上來了。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準備準備了,咱們晚上再見。放心,我一準兒準時到場。”國華對雅芳說著。
“讓我摸摸你的頭吧,看看是不是很熱。要是很熱的話,我就替你給前途哥打個電話,讓他今天晚上來舞廳替替你。”雅芳說著就伸出了手,往國華的額頭上摸去。
“不用不用。我沒事兒。你千萬不要給前途哥打電話,他媽媽那裏還忙的一塌糊塗呢,別打擾他。我真的沒事兒。”國華一邊說著,一邊也伸出手想要阻擋住雅芳的手。
“別亂動,聽話,讓我摸摸,我一摸就知道你的燒退沒退。”雅芳任然堅持著,一點兒收手的意思也沒有。
“真的不用。你別摸。要摸也讓我自己來吧。你大姑娘家家的,這樣對你不好。”國華再一次伸出手去,一把就把雅芳的手攥住了。
“別動。這樣不行。”
“華子,華子,你醒醒。你都睡糊塗了。你抓我手幹嘛呀。放手。這孩子唉,犯嘛毛病了這是。”國華媽在兒子耳邊大聲的說到。
國華睜眼一看,自己正一個勁的抓著媽媽的手不放。原來,他剛剛是在做夢呢。
“我摸摸你的頭。”國華媽把自己的手從國華的手中抽了出來,重又把手伸到他的額頭上,輕輕的試了試溫度,然後又試了試自己的前額。
“那碗薑湯還是真管用。這會兒你的腦門就不像剛才那樣熱了。好多了。你剛才做夢了吧,嘴裏嘟嘟嚕嚕也不知說的嘛。”
“我說嘛了?”國華緊張的問道。
“不說了嗎,根本沒聽清。不知你都嘟嘟的嘛,準是剛才燒糊塗了。這會兒清醒了許多吧。”國華媽看著國華。
“真的沒聽清?媽,你可別騙我啊,要是聽清了就告訴我,我都不知自己說的嘛。”國華認真地打量著母親的臉,似乎要從那上麵找出些許的答案來。
“真的沒聽清呢。反正就知道你昨晚上淋了雨了。唉,我就納了悶兒了,你不是穿著雨衣了嗎,恁麽還會淋著呢?那件雨衣對你來說足夠大的,你恁麽會連雨衣都穿不好呢?真是邪了門兒了。”國華媽真的是不明白。
“媽,你就別嘚嘚了。有嘛可奇怪的。你可千萬別在悅子麵前嘚嘚啊,別惹著她。”國華叮囑著。
“放心吧。媽不管你的事兒。可也得有一樣,你可不能幹什麽出格兒的事兒啊,別的先不說,你得為你女兒著想,知道嗎。”
“媽,你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是知道的。”國華對自己的媽媽說到。
“我信你。”國華媽這才轉身出了兒子的屋門,留下國華一個人躺在那裏又陷入了沉思。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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