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淚滿襟 —-人在北美觀《步步驚心》後

素不喜看電視連續劇，太長，太費時間。亦不好穿越，對清朝的曆史更無特殊偏愛。可這幾日，隔著太平洋，在此岸觀《步步驚心》，卻情難抑，淚滿襟。細思量，喜歡的原因有三。首先，是原創小說及作者桐華。 其次，是青出於藍的電視劇。最後，是點點滴滴的共鳴。 《步步驚心》的小說是幾年前在新浪讀書上看到的。這是一部寫給女性看的小說。當時隻覺文字普通， 但題材新穎，故事講得好，環環相扣，緊張曲折，人物塑造刻畫得也很好。尤其是女主角若曦，她是每一個女子心目中向往能成為的完美化身。 她不光美麗，還智慧、勇敢、慷慨，朋友眾多，不拘男女，遑論出身。這不是武俠小說，可她卻神似武俠小說中的俠女，仗義敢言，知恩圖報，不吝犧牲自己。頌揚愛和美，這是永遠的文學主題。作者以古喻今，表達了她這個現代人對愛情、親情、友情、恩情的看法。若曦以一個小人物、旁觀者的身份觀察、揣測、敘述了她眼中的一段曆史。對待愛情她雖太多地計較得失、權衡利益， 但一經決定、一旦作出選擇就忠貞不渝，無怨無悔。對待友情她則不分貴賤，一旦知交好友有難， 她會全力以赴予以幫助。而親情則是她生命的源泉， 令她在陌生的環境中生生不息地堅持著、頑強地活下去。對於恩情她怎麽都不會忘卻，盡一己綿薄之力，湧泉相報。不論哪個時代，一部尋求真愛，抑惡揚善，同情弱小，充滿慈悲與憐憫的作品總是會受到歡迎的。因我們心底都有一個英雄夢，都希望自己能做個完美的人。 可現實種種，令美夢難以實現。但隻因有著這夢，我們才不至迷失，才能執著地、努力地、謙卑地做一個好心的小人物。作者桐華的背景讓人有所思。七十年代末出生，生長於西北，求學京城，畢業後在銀行從事財務分析，後負笈美國深造， 留美期間有段閑暇時光， 開始創作《步步驚心》，每日3500字更新。喜歡托爾斯泰、金庸、古龍、瓊瑤等。 現旅居美國，身份為主婦及作家。 她的勤奮、聰穎與幸運成就了今日的暢銷小說家； 而我之疏懶與散慢，注定今生隻是一個閱讀者、旁觀者。 不敢把這樣一部通俗小說抬高來與托爾斯泰的經典著作相提並論。可確從中看到了複雜的人性， 八阿哥胤禩對若蘭， 難道不似《複活》裏的男主人公對女主人公嗎？因為負疚所以關愛補償。 根據小說改編的連續劇，比小說更佳。其中雖有荷花池塘景色過假的小小瑕疵，但瑕不掩瑜。 劇中的服飾、道具很美。 衣服華麗、剪貼合身；手飾打造得細致、精美；茶具也典雅、古樸。想起曾經選修過的電影課，教授說“經典的戲劇中總是善用一些具有象征意義的物件， 這些物體具有多重含義，反複出現，進一步強化了戲劇的主題。”玉蘭簪子，鼻煙壺， 鳳血玉手鐲，每一件都勾起女主角的萬千心事。除了道具服裝，演員演得也很到位。胤禩溫潤的笑容，若曦悲憫的眼神，若蘭空洞蒼白的麵容，明慧驕傲上翹的嘴角，胤禛不拘言笑、深不可測的麵孔，十阿哥憨厚傻氣的笑容， 十三才情萬丈、俊朗清澈的目光，十四心無城府的眉眼俱笑。每一個角色的特征都呼之欲出。還有音樂，當憂傷、緩慢的樂聲響起，配著演員克製的淡淡哀愁的表情，早已是“此時無聲勝有聲”，觀眾的淚早已潸然而下。而攝影與剪輯的畫麵效果也是出奇的好。很多人物麵部特寫，定格，淡出，許多場景都是一幀幀靜止純美的畫麵，時光仿佛暫且停留，惟恐驚擾了夢中人。宮牆下，若曦與胤禩撐著油紙傘相遇，緩緩行禮，默默無言，然後各奔東西。亭台下，憂思恐懼多年，油盡燈枯，憔悴損的若曦，倚在十四的懷中，看滿院落英繽紛，輕聲緩慢地交待後事。古典、含蓄、欲說還休的唯美在劇中處處可見。電視劇把扁平的短短的四十萬左右的原創小說更加立體化、具體化、豐滿成了三十五集。 讀者或觀眾愛上一部作品，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產生了同感與共鳴。“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惆悵的不是花和鳥，哀歎的其實是自身的身世。當我為劇中人物多舛的命運淚流不止時，想起一位朋友的話“他日我若寫一部小說，我一定寫一部悲劇。”記得當時一驚。問道“為何？”“因為隻有悲劇才深刻，才讓人思索、回味，永生難忘。而喜劇則隻讓人樂一樂，嬉笑之餘便拋之腦後。”宅居家中多時，更年期翩然而至，健忘症日漸加深， 誠如閨友戲言：“越近的越記不住，反而是越遠的記得越清楚，這不是老了是什麽呢？”八年前，他問道:“想清楚了嗎？一定要嫁出去嗎？這一出去啊，遠隔千山萬水， 你將更加多愁善感。那些詩，那些詞，那些古老的文字將更加刻骨地烙在你的心底。你會更加掛念故國。你將錯過祖國的高速發展……” 他也曾許諾：“給我五年的時間，我帶你出去。”雖相識於少年，可因求學，求發展， 分別多年， 短暫的重逢與喜悅，令人疑在夢中，不能相信，不敢選擇。三年前，有消息傳來，他已至此岸， 惘然、惆悵，不敢探聽。卿並非因儂而來，他也有太多的故事與過去，他也在逃避與遺忘。“ 別後相思空一水，重來回首已三生。 雲階月地依然在，舊逐空香百遍行。”在順利、幸福、美滿的日子中，定早已相忘於江湖；然時乖命蹇，百轉千回，那憂傷的眼神卻曆曆在心頭！我看《步步驚心》，看到的不隻是皇子、阿哥、格格、小姐，美女、帥哥， 看到的卻是渺小的個體在悲劇人生中的苦苦掙紮、求全！穿越後，十多年的教育全都歸零。看若曦 為若蘭讀信那段，忍俊不禁。 三百年前的古文，沒有句讀，還是繁體，半猜半蒙難倒了這個現代人。 這情景似曾相識？初到異邦，我們不也是結結巴巴地讀著這裏的番文嗎？歧義叢生,不得要領。若曦小心謹慎地奉茶，刻苦鑽研《茶經》，不也正如我們從頭開始，艱辛找工，為保住得之不易的崗位，我們繼續進修、考證。穿越後，遠離父母、親友，若曦隻有姐姐可依靠。 而我們，飄洋過海，不遠萬裏，告別父老、鄉親，來到此地，幸運的話或有配偶、孩子可相依、相伴。不幸的話，就形單、影隻、寂寞、孤獨。 小說作者人性化的描述，電視劇導演唯美的展示，勾起了普通主婦的絲絲感慨。多日來難以平靜。何以神傷,隻為中文，再也沒有什麽語言能象漢語言文字這樣，讓我心疼痛、淚滿麵。為誰淚滿襟？卻原來是為自己。那虛構的世界中，透過胤禩憂鬱的眼神仿佛回眸重見了那個曾經滄海的他。劇終曲散，生活依舊。遊園驚夢，終有夢醒時候。放下若曦，回到現實。無論這條移民路是否自己選擇的，“既來之，則安之”，就這樣，安心，安然，安定地走下去吧!“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當桐華引用王維的詩句時，一定也是在給身處異國他鄉、遇到困難的自己打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