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作為一種生命存在浸泡於時間之中,以為被它充溢,以為它像一口永不枯竭之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正是抱著這種對無限的樂觀,人常常不滿足於現在,而希冀創造未來;常常忽視、破壞和毀滅當下的美好,不斷夢想和追尋未來的美好,周而複始。鮑爾斯則說,這是不真實的,這種無限隻是看上去如此,隻是我們以為如此(yet it all seems limitless)。實際上,我們回憶起童年某個決定性下午的時刻,我們看到滿月升起這件生活裏稀鬆平常的小事,都隻會在我們的一生中發生屈指可數的幾次,因而是稀缺的、不尋常的。推而廣之,構成我們生活的許許多多微小瑣碎的日常,我們在經曆它們的時候隻覺得無足輕重、微不足道;然而,它們在我們的生命中其實都隻會出現那麽一次或很少的幾次,此後便永不複來。
前,她以為這些都將是無窮無盡的。正是這段經曆,讓她能領悟到從校車出發到返回的這尋常八個小時並不像它看起來的那麽尋常,隻是她將這種感覺深藏於心,從不說出口。每天下午五點半,當班車準時到達院門口,她看著兒子從車門的舷梯走下來,“我都會感到幸福,就如他曆經萬水千山歸來,我為每一次重逢而幸福不已。要知道,所有的重逢都是無數種可能性中最美妙的那一種可能”。
在這種幸福感之下的,是一種對於失去的領悟。鋼琴家巴倫博伊姆曾這樣寫:“有多少次,當你經曆極度快樂的一刻,或者極度清晰的意象時,你希望能保持這一刻,然而卻又很清楚你實在無法這麽做。這一刻隻能存在於生命的流動之中,音樂作品也是同樣的道理”。生命的體驗與音樂很相似。很多人要多年後才能在追憶往事時意識到業已失去的人與事,從而為曾經擁有過的罩上一層浪漫化的麵紗,不乏追悔感傷;能夠感知幸福的人則有一種天賦,他們能在事情尚未結束、事物尚且完好時就意識到它正在逝去和消失,從而開始回憶,既為可能的即將失去而憂傷,又因此意識到,此刻所失竟已是所得。這就是幸福的秘密,也可以是我們對待生命的態度。最後,把這句話送給暑假已過半的少年:“就像你們會永遠活下去一樣學習,就像你們明天會死去一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