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鈔票,銅鈿
(2011-08-17 20: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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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家裏很少讓我們接觸錢, 我上小學之前基本上不怎麽認識鈔票, 也根本沒有過自己的零花錢。看到別人家小孩可以從口袋裏挖出幾分錢,去煙雜店買桃雲板買鹽金棗, 讒肯定是讒過的,羨慕也肯定是羨慕過的。 不過回到自己家裏,餅幹筒裏總是已經備好了吃食, 營養搭配定時定量,所以也沒有過什麽困擾。平常要買什麽歡喜的學習用品隻要問大人要了錢來,自己出去新華書店文化用品店裏兜一圈, 再把剩下的錢還給大人就好了。
逢年過節拿了壓歲錢, 考試得獎拿的賞錢, 在大人的本子上,也一並變成了抽象的數字。我媽說小孩不該沾上銅臭氣, 為了讓我摸了錢以後能夠洗過手才去吃東西, 她甚至嚇唬我公共廁所門口賣草紙收的零碎鈔票,很可能兜一圈正好落在你的手上預備買早點。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碰到破一點舊一點的錢,就會疑心它的出處, 來刹不及得把那些喇頭分花掉。
因為基本上衣食無憂, 所以我從來沒有特別地去喜歡過錢。讀五年紀爹媽頭一次開始給我發月規錢, 那可是真金白銀的五毛錢。我拿了頭一次自己擁有的鈔票,去路口的百貨公司給我媽買了一隻蛇皮的皮夾, 倒是讓我由衷的體會到了銅鈿,鈔票, 錢, 所能夠帶來的開心。我記得家裏的大人都圍著我,說我良心好說我媽福氣好。
後來讀中學, 早晚騎腳踏車上下學, 中午跟著大家吃食堂, 兜裏根本不用放錢。看到管錢管糧票的Meggie 手忙腳亂地收班費收夥食費, 暗地裏總是替她捏一把汗。換了我不要說零頭角票地點不清爽, 就是教室食堂後勤組來回跑幾次,我的頭就會很大了。別看Meggie 現在在加州帶著兩個混血小孩,每天拳打腳踢地叱詫風雲,小的時候在她爹媽的家裏可絕對是嬌生慣養飛揚跋扈的大小姐, 也就是因為在學校裏頂了個生活委員的“桂冠”,她任勞任怨地為我們班打了三年的苦工, 有沒有自掏腰包補上缺額還說不定呢。
高中住宿吃的是大鍋飯, 每個宿舍一張桌子按人頭派菜。零嘴吃食基本上是靠周日晚上從家裏帶去的, 一般也頂多撐到周二周三。學校裏小賣部裏麵貨色空空形同虛設, 出校門買東西又必須有"正當理由"班主任才會批條子, 所以口袋裏有沒有鈔票也無所謂。多年之後有室友說漏嘴的,據說有幾次聯手欺負過我。她們常常偷吃了我最喜歡的苔條梗,等到我翻箱倒櫃找吃食時,還串通一氣糊弄我說是我自己吃掉了, 據說我很好糊弄, 頂多翻翻白眼咕嚨幾句就不了了之了。
讀大學開始手裏才開始有真的錢了, 爹媽給一些再加上國家發給大學生的補貼。買了飯菜票後手裏總還有一點活絡, 可以去買書買雜誌逛馬路吃點心看電影, 不過要是手一鬆了多買了一條好看的裙子, 到月底就要到處抓人去討還借出去的飯菜票了。肚子餓的時候腦子很清醒樣子卻一定很猙獰, 所以在我這裏欠下的飯菜票零用錢倒是從來沒有討不回來的。
至於後來上班以後, 我的工資也是如數交給家裏, 然後再從大人那裏拿錢,用多少是多少, 可以隨便問爹媽要。還是象小時候一樣吃住在家, 居然還有那麽多的鈔票零花, 我是開心都來不及了。
一路雖然是窮酸著過來, 沒有嚐到過錢多的好處, 但是也沒有切切切實實地吃到過缺錢的苦頭, 所以對於錢, 我總是散漫地清高著,下意識地保持著距離, 直到跑到了美國......
頭一次到餐館打工, 站在收銀機前麵專門管收錢找錢給客人帶位。頭一天就來了一個十幾歲的黑人小姑娘,點了一分 chicken fried rice 的外賣。黑人小姑娘說去旁邊的店鋪逛一圈再回來,問我:你要我先給你錢呢,還是等一下來取的時候再給? 我想都沒想就連忙客氣地擺手:“不著急不著急,一會兒來了再付。”
餐館的老板站在一旁悶聲不吭,等到小姑娘一走就把我臭罵一通:“開門做生意啊懂不懂,你以為你在做慈善啊,錢不到手做什麽chicken fried rice ?一會兒她要是不來,這錢就你替她付!” 雖然這個小姑娘最後是來了買了外賣,可是那家餐館老板的教訓,卻是徹底顛覆了我成長過程中對錢鈔票銅鈿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