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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 讀後感

(2011-06-30 18:55:52) 下一個

      從小到大,水滸讀了十幾遍。既往每遇季節變化、山水時令,便忽有所感,如陶淵明詩裏“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等到回味過來,才想起這是水滸某章節描述過的情景。

      這次在華盛頓市(DC),夜裏、周末,又把水滸一百回本細細地讀了一遍,把以往匆匆跳過去的詩詞,駢句描寫,也一一讀過。上班時便覺手腳格外麻利,幹活緊湊;下班路上,腳踏在油門上也格外有力。那感覺就如幼年春節將臨時對鞭炮和美食的期盼,又如當初約談對象時等待相關鍾點一般。

      掩卷長思,想起中小學老師常要我等寫出讀書或大批判讀後感。如此把水滸中幾個情節演成這篇讀後,以回報這本伴我幾十年的老夥計,是為序。

      盛夏,吃罷吾鄉麵食“雞婆頭”,坐在側門階梯上享受飯後一支煙。40°C的高溫頓時使我全身蒸騰,汗如雨下。這時院後樹林裏透過一股涼風,直吹得我渾體通泰,便如騰雲駕霧一般。水滸中史大郎乘涼的情景頓時湧現: 

      時當六月中旬,炎天正熱。那一日,史進無可消遣,捉個交床,坐在打麥場邊柳陰樹下乘涼。對麵鬆林透過風來,史進喝采道:“好涼風!” 

      從前受些風雨似乎不足為奇。如今上班也空調,在家也空調,回到自然中就有些詫異。等到塵封的體驗被水滸一激活,有幾分親切又帶點悵望。

      話說花和尚魯智深三拳打死謀色謀財的鄭關西 -- 鄭屠,為官司所 逼,去五台山文殊院棄俗出家。光陰易過,不覺攪了四五個月。一日智深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鵝項懶凳上尋思:“幹鳥麽!俺往常好酒好肉每日不離口,如今灑家做了和尚,餓得幹鱉了。趙員外這幾日又不使人送些東西來與灑家吃,口中淡出鳥來,這早晚怎地得些酒來吃也好。”

      後來,智深用計,去鎮上買到酒,隻是肉已賣完,隻得些菜蔬下酒。正吃得無味,智深猛聞得一陣肉香,走出空地上看時,隻見牆邊沙鍋裏。煮著一隻狗在那裏。智深便道:“你家見有狗肉,如何不賣與俺吃?”莊家道:“我怕你是出家人不吃狗肉,因此不來問你。”智深道:“灑家的銀子有在這裏。”就將銀子遞與莊家道:“你且賣半隻與俺吃”那莊家連忙取半隻熟狗肉,搗些蒜泥,將來放在智深麵前。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著蒜泥吃,一連又吃了十來碗酒。吃得口滑,隻顧要吃,那裏肯住。莊家倒都呆了,叫道:“和尚隻憑地罷!”智深睜起眼道:“灑家又不白吃你的,管俺怎地!”莊家道:“再要多少?”智深道:“再打一桶來。”

      壯哉,智深!把蒜泥狗肉的滋味吃得我一邊抄錄,一邊往肚裏猛吞唾沫。

      得水滸傳授,我於日常生活中漸悟蒜中三味。食中大蒜如藥中甘草,中醫方劑常用甘草,醫雲:甘草調和諸藥。記得見習中醫科時,老師教導於方末加一味甘草,通常藥效平和,免去燥猛之弊。在下比不上老祖宗神農先生,不知甘草加入諸多方劑後是怎樣調和的。多年的烹飪和飲食則使我拜在了“調和諸食”的大蒜柱下。把口白飯和著半瓣大蒜咀嚼,便有肉的滋味;和著一般菜蔬,平添了鮮香;倘若再伴著肉食吞下肚時,頓覺丹田內真氣蕩漾,腋下便習習掀起了清風。更何況,智深伴著大蒜吃的是那一家燉煮百家香的妙物。倘若有人要提吃了大蒜氣味太重的話,我便睜起眼道:“在下自吃自的,管俺怎的!”

      一部水滸,通篇伴著酒走去。倘若離了吃大塊肉、喝大碗酒的場麵,水滸則不為水滸了。諸多大碗吃酒肉的場麵中,自然數武鬆打虎前吃的那一局酒席令人回味無窮。我略加羅列,著意領略作者一層一層鋪進的妙境:

      當日晌午時分,走得肚中饑渴,望見前麵有一個酒店,挑著一麵招旗在門前,上頭寫著五個字道:“三碗不過岡”。武鬆入到裏麵坐下,把梢棒依了,叫道:“主人家,快把酒來吃。”隻見店主人把三隻碗、一雙箸、一碟熱菜,放在武鬆麵前,滿滿篩一碗酒來。武鬆拿起碗,一飲而盡,叫道:“這酒好生有氣力!”

......

      恰好喝了三碗,再也不來篩。武鬆敲著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不來篩酒?”酒家道:“客官,你須見我門前招旗上明明寫道‘三碗不過岡’。”武鬆道:“怎地喚做‘三碗不過岡’?”酒家道:“俺家的酒,雖是村酒,卻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來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過不得前麵的山岡去。

......

      武鬆笑道:“原來憑地。我卻吃了三碗,為何不醉?”酒家道:“我這酒叫做‘透瓶香’,又喚做‘出門倒’。初入口時,醇厚好吃,少刻便倒。”

......

      武鬆道:“休要胡說。沒地不還你酒錢,再篩三碗來我吃。”酒家見武鬆全然不動,又篩三碗。武鬆吃道:“端的好酒!”

......

      武鬆道:“主人家,我吃一碗,還你一碗錢,隻顧篩來。”酒家道:“客官休隻要要飲,這酒端的要醉倒人,沒藥醫。”武鬆道:“休得胡鳥說!便是你使蒙汗藥在裏麵,我也有鼻子。”

......

      水滸弟兄們吃酒,但凡吃得口滑,便隻顧要吃,那裏肯住。隻是酒後除了打隻把老虎外,也要添些大鬧五台山,醉打孔亮之類的壯舉。其實,文化高尚士吃酒也不讓梁山。陶淵明先生自述:“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而召之,造飲輒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與梁山兄弟醉後不同的是,五柳先生醉後總念叨“我醉欲眠卿可去”,把人逐得遠遠的。更有甚者,劉伶先生竟嚷著:“()死便 埋我”,還硬要隨行童子抗把鋤頭,以便隨死隨埋,跟真的似的。文 武之間相映成趣。       

      水滸一路寫來,那廝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稱分金銀,異樣穿細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而且除晁天王外,一百單八個弟兄,水裏來,火裏去,不曾折損一人。然而,一旦離開了論稱分金,成甕吃酒的場麵,受了招安,宋江們便有的不快活了。

      初時,宋江歎氣道:“想我生來八字淺薄,年命蹇滯。破遼受了許多勞苦,今日連累弟兄無功,我自職小官微,因此愁悶。”黑旋風李逵道:“哥哥好沒尋思!當初在梁山泊裏,不受一個的氣,卻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 --(這黑哥們當時 曾 叫道: '招安,招安, 招甚鳥安')-- 討得招安了,卻惹煩惱。放著兄 弟們都在這裏 ,再上梁山去,卻不快活!”宋江大吼道:“這黑禽獸又來無禮!如今做了國家臣子,都是朝廷良臣。你這廝不省得道理,反心尚兀自未除!”李逵又應道:“哥哥不聽我說,明朝有的氣受哩!”眾人都笑,且捧酒與宋江添壽。

      征方臘戰爭剛展開,兄弟們已死傷了十數人。 在此急需救死扶傷之 際,天使 將出太醫院奏準,為上皇乍感小疾,索取神醫安道全回京,駕前委用。降下聖旨,就令來取。宋江不敢阻擋。次日,管待天使已了,就送安道全赴京。

      等到眾兄弟離的離,傷的傷,亡的亡,宋江先是心中煩惱,怏怏不樂;然後是大哭,連心透骨苦痛;再後來,便常“大哭一聲,默然倒地。隻見麵皮黃,唇口紫,指甲青,眼無光。未知五藏如何,先見四肢不舉。”

      梁山兄弟們受招安後,唯一論稱分金,大碗喝酒的場麵是在太湖深處,混江龍李俊遇太湖四傑。李俊說四人道:“俺哥哥宋公明,見做收方臘正先鋒,即日要取蘇州,不得次第,特差我三個來探路。今既遇你四位好漢,可隨我去見俺先鋒,都保你們做官。待收了方臘,朝廷升用。”費保道:“容複:若是我四個要做官時,方臘手下,也得個統製做了多時,所以不願為官,隻求快活。若是哥哥要我四人幫助時,水裏水去,火裏火去。若說保我做官時,其實不要。”李俊道:“既是憑地,我等隻就這裏結義為兄弟如何?”四個好漢見說大喜,便叫宰了一口豬,一腔羊,置酒設席,結拜李俊為兄。

      不久,費保又對李俊說道:“小弟雖是個愚鹵匹夫,曾聞聰明人道:世事有成必有敗,為人有興必有衰。哥哥在梁山泊勳業,到今已數十餘載,更兼百戰百勝。去破大遼時,不曾損折了一個弟兄。今番收方臘,眼見挫動銳氣,天數不久。......今我四人既已結義了,哥哥三人何不趁此氣數未盡之時,尋個了身達命之處,對付些錢財,打了一隻大船,聚集幾人水手,江海內尋個淨辦處安身,以終天年,豈不美哉!”李俊聽罷,倒地便拜,說道:“仁兄,重蒙教導,指引愚迷,十全十美。隻是方臘未曾剿得,宋公明恩義難拋,行此一步未得。今日便隨賢弟去了,全不見平生相聚的義氣。若是眾位肯姑待李俊,容待收伏方臘後,李俊引兩個兄弟徑來相投,萬望帶挈。是必賢弟們先準備下這條門路。若負今日之言,天必厭之,非為男子也。”

      這廂卻說宋江獲了大功,拿住方臘,解來睦州,眾官都來慶賀。宋江再拜泣涕道:“當初小將等一百八人破大遼,還京都未曾損了一人。誰想首先去了公孫勝,京師已留下數人。克服楊州,渡大江,怎知十停去七。今日宋江雖存,有何麵目再見山東父老,故鄉親戚!”

      讀後感數落到此,該打住了。抄錄一首詩於後,以啟看官法眼。

     

      取意卞之琳先生的<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土斯 8/6/2005 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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