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
是移民海外
的人日夜牽掛的?那當然是國內的親人和故鄉的山水。但對我來說,還有一樣東西一直縈繞在腦海,那就是“蟲”。這裏說的“蟲”,是花鳥魚蟲的蟲,
學名“
中華鬥蟀”,俗名“蟋蟀”,古時稱“促織”,北方人叫它“蛐蛐”,
上海及江浙人稱它“財吉”。
蟋蟀以擅鬥而著名,“鬥蟋蟀”在
中國是一項民俗,而“蟋蟀文化”在中國可謂源遠流長。古代文獻資料裏,關於蟋蟀的描述、記載很
多,甚至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就有吟詠蟋蟀的詩篇:“蟋蟀在堂,歲聿其莫”。《唐風·蟋蟀》詩中以蟋蟀起興,感歎歲月飛逝。曆代文人墨客關於蟋蟀的詩篇更是數不勝數,包括屈原、李白、白居易等大
家。更有甚者,南宋賈似道以一國宰相之尊,通過自己的親身摸索、實踐,寫出了綱領性學術文獻《促織經》,把蟋蟀技術和文化推到了一全新層麵,對以後中華蟋蟀文化起到了裏程碑的作用。
小小的蟋蟀之所以受人熱捧,主要是蟋蟀有五德:鳴不失時,信也;遇敵必鬥,勇也;傷重不降,忠也;敗則不鳴,知恥也;寒則歸宇,識時務也。對我們這些愛好者來說,就是“樂趣”二字。
蟋蟀是一種昆蟲,每年7月下旬出土,11月左右銷聲匿跡,故有“百日蟲”之稱。每年7、8月份,是蟋蟀愛好者騷動的日子,這批隱性的愛好者隊伍龐大,僅江浙滬就不下20萬之眾。之所以說他們是“隱性”,是因為社會輿論和影視作品裏把玩蟋蟀者等歸類於“落魄”、“沒出息”。其實許多名流教授
都不乏是蟋蟀愛好者,如國學大師王世襄、著名主持人趙忠祥、上海滑稽演員姚慕雙等,本人
大學裏的授業教授也是。至於企業家、收藏家、白領階層,更是有許多愛好者。這些人在這個特定季節裏,會安排充足的
時間和資金,有的會哀求
老婆寬容則個,大玩一場。而開始,往往是殊途同歸,或飛機,或火車,或自駕車,或長途客車,紛紛前往蟋蟀產地山東,收取“一手蟲”。
這裏要說一下蟋蟀的產地。蟋蟀遍布中國中東部,北到
北京,南到浙江,西到長安。早年杭州的“杭蟲”名聞天下,後來逐漸不及山東“魯蟲”。隨著城市化的發展,杭州的杭蟲和上海的土蟲都已經聲名日下,能保持威名的,隻剩下山東蟲了。而魯蟲裏麵,又以寧陽和寧津兩地的蟋蟀最為大家所愛,因為每年大獎賽立盆底的(如“濟公杯”),幾乎都是山東蟲。七八月份,來自全國各地愛好者雲集山東,有人戲稱是“朝聖”。如此大的人流,為山東創造了不小的GDP。人們為能獲得理想中的蟋蟀而瘋狂。也許大家不相信,能得到理想中的蟋蟀,被許多愛好者認為是畢生的運氣。所以,為了一隻好蟲,人們不惜一擲千金。筆者親眼所見,一位愛好者從蟲販那裏看到一隻上好“烏背黃”,竟然電告上海的蟲師當夜趕來,最後連哄帶騙以6000元人民幣收下。在每年收蟲熱潮中,這樣的
故事層出不窮,出手上萬的也不是罕見。一隻蟋蟀僅幾克重,換算下來,它要比黃金鑽石還要貴!瘋狂的蟋蟀市場,催生了當地出現了大批
專業的“撬子手”,因為如果能抓獲一隻上品的蟋蟀,其收成比種的玉米地還要好許多。同時也促使當地社會配套服務的提升,包括旅館、餐飲、保安、客運、專用
工具、小姐等。這是成千上萬蟋蟀愛好者的嘉年華!
除了親赴產地收蟲,各城市的花鳥市場自然也是買蟲的好去處。來自各地的蟋蟀匯集於市場,數以萬計,場麵相當壯觀。
蟋蟀在普通人看來就是一隻灰突突昆蟲而已,但在行家眼裏就學問大了去了,分青、黃、紫、白、黑五色。每一種色洛都有頂尖品種,如青大頭、白牙青、黃麻頭、烏背黃、紫殼白牙等,能叫得上號的,不下百種,而且都有蟲譜或詩句相配,都是蟲界裏的將才,身價以千論。而一些稀有的兼色品種更為名貴,如天藍青、正青、紫黃、白紫等,都是“蟲王”級的,可遇不可求,甚至大多數愛好者終身難求,難以用金錢衡量。
收蟲的季節讓人衝動,養蟲的時間讓人倍感辛苦。一般愛好者會養上10-50條不等,專業人員會蓄養幾百條。蟋蟀需要靜養,每天需要換食換水,到了夏末還要安排交配,而且配畢即提雌,以防蟋蟀沉湎於雌色,沒了鬥誌。這段時間裏,養蟲人不管身家學曆
如何,統統都是保姆、太監,直累的腰酸背痛、兩眼充血。最大的樂趣是通過網絡和聚會,與人交流,猶如新生產婦之間交流育兒經,樂此不疲,興奮不已。
開鬥的季節開始於9月下旬。那是玩蟲人狂熱大爆發。不管業餘的還是專業的,一般都會有“校牙期”,即試試自己這棚蟲的質量如何,形式或品茶“無花鬥”(注:“花”=錢),或“小花”試鬥,或“小場鬥”(注:“大場”=專業賭局,動輒賭資論萬)。每當初鬥鬥出將軍蟲(或自認為將軍蟲),其興奮程度不亞於金榜題名或洞房花燭夜。到了10月初,大規模的蟲鬥開始了。有政府引導型的“大獎賽”(本人熱衷於此),有蟲友間的“鬥小花”(這是最多人群,花麵幾十到幾百,無傷大雅),還有就是大小“場子”開盤了。與此同時,也是公安開始抓賭的時機。這季節,有關蟋蟀的書籍最暢銷,與蟲相關的蟲食、蟲具最暢銷。相關的講座、研討會陸續開張,像模像樣。新聞單位會加入采風,金發碧眼的老外也會趕來看熱鬧。一般業餘人員會在10月中下旬收手,愛得深的,會在11月初洗盆。而專業選手會鬥到無蟲可鬥為止。
整個蟲季中,交流是最持之以恒的。各類人員相聚,有說不完的蟲經和故事,興奮的人們麵容憔悴,眼睛布滿血絲,但卻精神亢奮,講述著自己所養及所見的蟲的英雄表現和離奇故事。每個人的講述,都能帶動周邊人的興奮和激動,往往隻恨那長夜太短,隻能改天再聊,或
電話裏再講。這是玩蟲人的季節,是他們亢奮的季節,雖然他們會麵臨老婆的抱怨、老板的責難、醫生的忠告、派出所的警告,但他們會年複一年地痛苦並快樂著。
我曾經是其中的一員,“為伊消得人憔悴”是我們共同的寫照。蟲給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乃至在我出國頭幾年裏,還通過網絡紮堆於蟲友之間,獲取快樂,樂此不疲。
想念你,故鄉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