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圈的博客

我經曆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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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曆的六四

(2011-05-25 01:47:19) 下一個
移民到加拿大,有些事兒終於可以說出來。快到64了,在加拿大有時候會被問到22年前發生在北京的事,驚訝的發現,不僅僅是常住加拿大的華人,就連剛從國內來的留學生,有不少人好像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22年前,作為在北京上學的中學生,近距離旁觀了這場運動。現在就整理一下記憶,說說我的這段經曆。那時候我在北京念高三。學校就位於東三環,京廣中心北麵。從胡耀邦去世,到6月3日,爆發了以學生為主的向政府和平請願的運動。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自己的記憶裏,遊行的人沒有打出任何發黨反政府的口號,隻是諸如打倒官倒肅清腐敗之類。更沒有任何暴力行為,比不了五四運動的火燒趙家樓,痛打張宗祥。因為順應民意,受到絕大多數北京市民乃至全國人民支持。北京城內,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是空前和諧,秩序井然,舉個例子,騎自行車的撞了,會互相攙扶起來,笑著說沒事。就連小偷都被感動,宣布罷偷。當時有人向天安門毛主席像扔裝了油漆的雞蛋,還是被大學生,扭送的公安機關。
發布戒嚴令後,一車一車的軍人已經向北京城裏開。那時候北京市民忙著到各個路口攔軍車。當時還都把軍隊當子弟兵,把軍車攔下,還會給軍人講講道理。沒有人感到害怕。北京市民的一個普遍認識就是北京當年都是和平解放的,槍是人民給的,現在和平時期,子弟兵怎麽會向人民開槍呢?最不濟,也就像以色列鎮壓巴勒斯坦人,打打橡皮子彈,噴噴高壓水槍吧。
我自己,也是這樣的思路。甚至,在5月20日左右的一天晚上,盛傳要來空降兵占領天安門廣場,我和一個同學,甚至到天安門蹲了一晚上,就是為了一睹空降兵的風采。那時候就連中學生,也有很多去遊行的。但我們高三年級因為要高考,還都留在學校上課。逐漸的,後來,高三的課也受到了影響,記得連最後2次高考模擬考試都取消了,上課的同學也越來越少。那時我是住校生,受到影響,逐漸地學習的時間少了,晚上看看看電視,上街看看熱鬧,後來甚至有時白天的課都逃了。
那時北京的各大報紙,幾乎都站在學生一邊,新聞在短時間內變得空前自由。我想外地的大概也一樣。江澤民第一個在上海整頓《世界經濟導報》,應該是這老東西在64事件裏立的第一功。那時候北京市的袁木、閻立本出來和學生對話,再後來又一次,大概快到6月了,李鵬和學生有一次對話。內容大多記不清楚了,隻記得李鵬好像說絕不秋後算賬什麽的。現在想想這老丫挺的狗陰險。對這次對話印象最深的是,和與他對話的烏爾凱西相比,李鵬就想一個弱智人。那時候,陳希同李鵬還都表示過自己家裏沒有官倒,絕對的清廉,現在正能當黑色幽默了。
電視新聞中,另一個印象深刻的是趙紫陽在公共汽車上看望學生。他那河南腔的“我們老了,無所謂,你們還年輕。。。”時間過去的越久,就越覺得感動,中共領導人很少有他這麽真誠的。當時站在他身後的是溫家寶,卻把真誠學成了作秀。
6月3日,我們高三同學齊聚一堂,因為要照畢業照。午飯後,我要騎自行車回位於石景山區的家。回家的原因是定於6月4日在天壇舉辦高考谘詢,我要先回家聽聽父母的意見。我回家的路線基本上是沿著長安街從東一直騎到西端的石景山。騎著騎著,感覺就不對勁了。先是長安街上的隔離墩,被橫在路上作路障,十幾米就一段,一個路障左邊留一個缺口,下一個路障缺口就在右邊。害得我隻能騎之字形。到天安門廣場時,挺熱鬧,好像有什麽人在結婚,又有個什麽大學要開張。但是大喇叭的強調已經變了,出現了,鬥爭到底,不怕流血這樣的字眼,感受到緊張的氣氛。
過了天安門,一群人圍住一輛大轎車,竟從裏麵搜出了機關槍和少將的軍服。整個長安街依然到處是人,廣場上也是慢慢的學生。一般情況,從學校出發1.5小時可以騎到家,可是6月3日,我騎了差不多6個小時才到家。
差不多就快7點了,看了新聞聯播,應該是薛飛杜憲倒數第二次播音,宣布戒嚴部隊有權采取措施,請大家不要外出之類的話。大概晚上11點左右,上床睡覺。還沒睡著,聽到外麵有密集的鞭炮聲,密集度和大年三十晚差不多,隻不過距離比較遠,聲音不是很大。沒想到會是別的聲音,隻是奇怪誰會這時候放鞭炮?白天騎車時間長,太疲憊了,就這樣,伴著遠處傳來的鞭炮聲,睡著了。
第二天,也就是6月4日,吃過早飯,騎車出門,目的地天壇,高考谘詢。天陰沉沉,下起了毛毛細雨。剛出小區的路,就遇到一輛燒毀的212吉普車,著實嚇了我一跳。等我上了長安街延長線,看到的更是震驚,沿著長安街,一排排的軍車停在路中間。有的被燒毀,有的這在燃燒。夾雜在普通軍車裏還有許多野戰廚房車。
這樣的場景一直延續到公主墳,進了3環,躺在路上的就以裝甲運兵車為主。這時才注意到,昨天還熙熙攘攘到處是人的長安街,變得空空蕩蕩了,隻是偶爾看到幾個在街角晃動。到軍事博物館時,看到大約20幾個聚在門前,隔著關閉的鐵柵欄門口,向裏喊話。裏麵整齊地排列著軍車,有軍人穿著雨衣。喊話的內容大意是楊尚昆的部隊,27軍已經向人民開火了,屠殺了老百姓,你們沒有像人民開火,還是人民子弟兵,你們要拿起武器,消滅27軍。
這時有人展示了撿到的十幾個子彈頭,彈頭前麵爆開,是所謂的開花彈,殺傷力極大,以至於日內瓦公約禁止在戰爭中使用。後來在網上看到有人說解放軍從來沒裝備過達姆彈(開花彈),更沒在64中使用,這是徹底的謊言,不但我親眼看到這種彈頭,我的一個同學還死於開花彈,前胸中彈,後背碗大的窟窿。
在軍博門口呆立了十幾分鍾,腦袋空白,但是繼續我的行程。遠處天安門廣場冒著黑煙,天空中有直升飛機朝廣場方向飛去。這時有人突然點燃了我剛好路過的裝甲車,火苗竄起的同時裏麵劈劈啪啪的悶響,子彈被引爆了。我快騎2步離開危險之地。
過了西單,到了六部口,一輛公共汽車橫在路中間,繞過公共汽車,發現另一麵的車窗上吊著一個全身赤裸人!公共汽車旁邊站著2個人。看到我過來,一個氣憤地說,被吊著的是個排長,昨天夜裏用槍近距離射殺市民,結果被人一棍打死。後來知道這個被吊死的人叫劉國庚。後來有人為說明“反革命暴徒”的凶殘,說劉國庚是被活活剖腹並燒死的。這又是謊言。至少我看到時,既沒有剖腹也沒有燒。他是至少死亡10個小時以上,才被人剖腹焚燒的。
過了這輛公共汽車,也就20幾米遠的樣子,有一排一尺高的隔離墩。隔離墩這邊有20幾個人,大多推著自行車,向大概50米遠處的一群穿雨衣的軍人喊話。和軍博門前喊話不同,這裏的人喊的是還我兄弟,血債血償這樣的話。顯而易見,這裏的軍人是真正向人民開火的。喊話的人群對那條隔離墩叫生死線,不敢越雷池半步。
很快就驗證生死線的威力,我正在想,長安街不通了,天壇的高考谘詢也一定取消了,我該回學校還是回家的問題,幾乎所有的人突然轉身騎上自行車就跑,盡管不知為什麽,我也跟著轉身跑。後麵傳來2聲槍響,不知道是鳴槍警告還是沒打準,沒看到有人倒下。原來看到有軍人舉槍,早已成驚弓之鳥的人群就立即逃了,而我還不知厲害,根本沒意識到危險。令人驚奇的是,狂奔僅幾十米,這20幾個人居然又轉回頭,到生死線繼續喊話。我想不是失去親人的悲痛,是不會給他們這麽大的勇氣的。
我當然不敢再回到那個生死線。我決定繞道回學校。於是從西單北上,轉文津街一路向東回到學校。這段路上也有一些燒毀的軍車,甚至一輛坦克,但是密度上比長安街沿線要少多了。這時才注意到沿途兩側的樓房外牆,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彈孔。而零星的槍聲也一直沒有中斷過。總算回到學校。
之後的一段時間,位於天安門外圍的生死線不斷擴大,北京每天都在上演著野戰軍對平民的槍戰。至少有2個多星期,都不敢出校門。有一次在操場裏,我們幾個住校的,在3麵被教學樓包圍的一個乒乓球台子上打球,一顆流彈飛來,正打在水泥的台子上,嚇得一幹人等,抱頭鼠竄。那時負責管宿舍的老師天天說,你們這屆,高考肯定取消了。我也沒有絲毫沮喪,反而覺得挺好,除了打球,就是看電視。新聞聯播裏,羅京高亢的聲音代替了薛飛,印象特別深的是:“這個暴徒還不死心。。。”不少80,90後的不理解為什麽羅京死後那麽多人叫好,根在64。
6月底,槍聲不知不覺,停了。同學陸續回到學校,我們班不全,缺了一個。班主任是政治老師,黨支部書記,麵色陰沉,不是因為辦理少了個學生,而是因為他自己的小舅子,被戒嚴部隊打死了。這時候我才知道,高考還會照常進行,而我幾乎有2個多月,沒正經學習了。給我的時間隻有7天了。同學們去找失蹤的同學,結果她家一直沒人。奇怪的是,一年以後,大家都開始大學二年級生活的時候,她從商丘給每個人發了一張明信片。她怎麽知道每個人的地址的?對我來說至今是個謎。
我的同桌告訴我,她家隔壁的老太太,在6月3日夜被打死在自家的臥室裏。前麵提到被開花彈打死的同學,是我初中同學,是在生死線上被打死的。廣播裏還播過被戒嚴部隊打死的大學生的名單,包括姓名和學校。但後來就絕口不提了。
64總的死亡人數絕對是個謎。海外又說2700左右的,並有統計的名單,但我覺得還是不全,我查了,至少沒有我那個初中同學。
高考前最後一堂政治複習課,老師發了一份卷子並進行了講解。我因為64當天受了刺激,拒絕複習政治課。高考政治那天,同學們驚奇地發現,老師最後的複習課講的就是高考試卷!又是一個神奇的事件。盡管有我強力的拖後腿,政治分比班裏倒數第二底了20分,我們班依然成為89年高考政治北京市最高分班。應該光榮還是恥辱?
以上就是我作為64的近距離旁觀者的記憶。特別是我竟然在屠殺前後2次經過了最慘烈的屠殺現場,現在想起來更多的是後怕,希望我記述能幫跟多人了解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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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kk 回複 悄悄話 真實紀錄曆史,是每個人的職責,你做了,人民感謝你!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Thank you for writing the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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