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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馬之甲君

(2011-03-30 09:12:46) 下一個

(杜撰的網絡故事,看過閱過請勿錯過。謝謝謝謝)


紀念馬之甲君

老人帝國第三年三
月二十五日,就是海外大學城為十八日在東坡上人執政府前遇害的馬之甲山之人兩君開追悼會的那一天,我獨在禮堂外徘徊,遇見阿Q,前來問我道,“先生可曾為馬之甲寫了一點什麽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正告我,“先生還是寫一點罷;馬之甲遇害前就愛看先生的帖子。”

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發的帖子,大概是因為往往有始無終之故罷,點擊數一向就甚為寥落,然而在這樣的艱難時世中,毅然訂閱我的《十日談》網文係列的就有他。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然於逝者毫不相幹,但在生者,卻大抵隻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夠相信真有所謂“在天之靈”,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現在,卻隻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隻覺得所呼吸的並非人間的空氣。熱血青年的淚,洋溢在我的周圍,使我艱於呼吸視聽,那裏還能有什麽言語?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而此後幾個老人太監的陰險的論調,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出離憤怒了。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哀痛顯示於非人間,使它們快意於我的苦痛,就將這作為後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獻於逝者的靈前。

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離三月十八日也已有一星期,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在數十名被刪帖被封殺的青年之中,馬之甲君是我的學生。學生雲者,我向來這樣想,這樣說,現在卻覺得有些躊躇了,我應該對他奉獻我的悲哀與尊敬。他不是“苟活到現在的我”的學生,是為了正義而獻身的文學青年。

他的姓名第一次為我所見,是在去年夏初東坡上人做老人戲院班主,濫刪論壇上不同言論的時候。其中的一個就是他;但是我不認識。直到後來,也許已經是亂七八糟揮舞雙刀,強趕出論壇之後了,才有人指著一個網友告訴我,說:這就是馬之甲。其時我才能將姓名和實體聯合起來,心中卻暗自詫異。我平素想,能夠不為勢利所屈,反抗一廣有羽翼的班主的網友,無論如何,總該是有些桀驁鋒利的,但他卻常常言語柔和,態度很溫和。待到偏安於茶壇日壇,往日的同仁以為責任已盡,準備陸續引退的時候,我才見他慮及論壇前途,黯然至於泣下。此後似乎就不相見。總之,在我的記憶上,那一次就是永別了。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有網友帖子被刪;下午便得到噩耗,說班主們居然封人,封殺數人,而馬之甲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海外華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劣凶殘到這地步。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馬之甲君,更何至於無端在老人戲院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他的無影無蹤。還有一人,是山之人君。而且又證明著這不但是封殺,簡直是虐殺,因為身體上還有班主棍棒的傷痕。

但班主們就有令,說他們是“暴徒”!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他們是咎由自取的。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麽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沒有親見;聽說他,馬之甲君,那時是無所畏懼的。自然,抗議而已,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但竟在老人戲院被封了,帖子被全部刪掉,網名一息尚存。同去的天之子君想為他辯護,班主封殺,立仆;同去的山之人君又想去保護他,也被刪,也被咒罵,也立仆。但還能發帖,一個班主從背後封殺,於是死掉了。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馬之甲君確是死掉了,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屍骸不存為證;沉勇而友愛的山之人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屍骸不存為證;隻有一樣沉勇而友愛的天之子君還在茶軒裏呻吟。當三個青年從容地轉輾於文明人所發明的網絡暗箭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嗬!戲院老人的封殺異己的偉績,班主們的懲治網友的武功,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

但是論壇的班主們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汙……。

時間永是流駛,論壇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網友,在論壇上是不算什麽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發帖抗議。人類的血戰前行的曆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隻是一小塊,但抗議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發帖。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朋好友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陶潛說過,“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於我的意外。一是當權者竟會這樣地凶殘,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華人網友臨難竟能如是之從容。

我目睹華人網友的辦事,是始於去年的,雖然是少數,但看那幹練堅決,百折不回的氣概,曾經屢次為之感歎。至於這一回在封殺中互相救助,雖殞身不恤的事實,則更足為華人網友的勇毅,雖遭陰謀秘計,壓抑至數年,而終於沒有消亡的明證了。倘要尋求這一次死傷者對於將來的意義,意義就在此罷。

苟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馬之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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