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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悠悠 - 我母親的童年回憶錄(50)

(2011-01-05 19:55:47) 下一個

(五)遷到道裏斜文街(1946年)

一九四六年秋天,北京公寓歸了部隊,把無處搬遷的廿來戶安排到斜紋街原俄國人經管的亞細亞旅館。離開這生活了八年的地方,我的心情和離開小屋時一樣戀戀不舍,然而不舍也得舍,隻好帶著歲月遺留的情懷和紀念離開了它。

搬家的隊伍上路了。馬拉的板車載滿了家具浩浩蕩蕩向斜紋街走去。年長的坐在車上,年青的走在車旁,路程並不遠。小組長走過來告訴我,那女人遠遠的跟在後麵,她是想知道我們搬向何處。“媽,那女人跟在後麵。” 媽皺著眉頭說:“咱們算倒了八輩子黴了總是陰魂不散。心想這回可躲了,沒成想又跟來了。”我一路上心裏都不痛快。
   
亞細亞旅館是個兩層的樓房。一層樓有一間診所和少數住戶。我們都住在二層樓。由於房間不夠,我們和二姐一家四口(二姐夫去了沈陽),暫住一個房間裏,家具放在過道或放在別人家。六個女性住在一起,又親近,又熱鬧。
   
這時吳伯母在和平保險公司上班,吳伯伯教祖祺和他的同學英文,都有了事做。生活很安穩。二姐要照顧兩家人,做八口人的飯,忙忙碌碌不得閑,但她還是有說有笑,很快活。
   
一九四六年的最後是在熱熱鬧鬧中過去的。

   
一九四七年春。鬆花江解凍了,大塊大塊的浮冰,相互碰撞著,簇擁著,流向下遊,又一個春天來臨了。
   
開學了,這是初二的上學期。同學離校的不少,有的參軍,參幹,有的進幹校,有的退學。富慧娟參了軍,付幼亭進了青年幹校。二年級重新編了班。李桂蘭、吳家珊、顧本蓮仍不和我同班。見麵的機會也很少,這時我感到很孤單。
   
重新編班以後,我記不清怎樣當上了班長,隻記得在這期間作了兩件事。先說第一件事,上課鈴響過之後,政治老師匆匆走到我跟前,說他肚子不好,要去廁所,叫我先在黑板上畫個全國地圖。自已沒把握畫好,就去請熟悉的地理老師幫忙。他很痛快的答應了。他很快畫好一個標明省界和長江、黃河走向的地圖,我心裏正高興,就見兩位老師在門口相遇,點了點頭就側身而過。這時我的心七上八下不安起來,怪自已自作主張,讓兩位老師感到尷尬。這件事叫我懊惱了很久。
   
第二件事是發校徽。校徽是烤瓷的。有些上麵有斑點,也有模糊不清楚的。最後一堂課結束,我剛把校徽放到講桌上,同學們就蜂擁而上,挑選起來。我請她們放下回到座位上去,由我來發。不想有人太挑剔,爭來爭去,著急回家的就嚷著快發。我把發下去的幾枚要回來,通通反扣在講桌上,挨著個拿著走。這樣,好壞就碰自已的運氣了。

這件事兒讓媽碰上她準揀剩的拿。她常說,吃虧常在。至今不知道吃虧和常在有什麽關連。

(六)考入電報電話局(1947年)
   
初中二年結束時,電報電話局招考話務員,我和顧本蓮都報了名。七月底,我們都被錄取了。我在話務股當話務員,她在報務股窗口當收報員。
   
電報電話局在新城大街,正對中國十六道街。它是一棟三層的大樓,建在十字路口。
   
話務股的工作室寬敞,潔淨。南邊是一排市內和長途交換台(長途五台,市內二台)北邊是長途電話受理台和電話號碼查詢台。除了工作室外,還有休息室和夜班寢室。
   
話務員中老話務有十幾人,都很老練,能說會道,表現積極。新考入的有二十來人都是十五、六歲左右的初中和小學生,思想單純。
   
報話局的政治空氣很濃,文體活動頻繁活躍。話務股還要不斷開展挑戰應戰表決心等活動。
   
在這新環境裏,我嚴格遵守製度,認真投入工作,但是我參加活動不主動積極,群眾關係不密切。
   
我是新人中最先上長途台的,並能使六對線路(每台六對)無空餘和準確記錄通話時間,這要精神集中,動作迅速,不偷懶。

我尊重每個同事,但來往很少。我對老話務員敬而遠之,對小同事,由於性格不同也不親近。我隻有一個合得來的朋友她叫劉瑞芳。早在女中就見過她留有印象,因為她很有風度與眾不同。她單眼皮,白皙的皮膚,淡紅的唇,窈窈窕窕,清清雅雅。

回想起和她初次接觸是在休息室。我一推門見幾個人正坐在沙發上說話。她突然笑著說:“嘩,嘩,過來過來,來小貓!”兩手手心朝上向裏勾著,我不知她叫誰,回過頭,看看身後沒人,才確認是叫我了。我走過去,她說:“你真象隻溫柔的小貓。以後我叫你小貓好嗎?”

我認真的說:“不好,我怕有外號。”

“好吧,不叫了。來坐下吧。”她挪了挪身子,拍拍身邊的空位子。從此我在這陌生的環境裏找到一個知心的朋友。

她會演戲,聽說她姨是話劇演員,有些名氣。我看過她演《祝福》的戲。隻記得一個白發蒼蒼,拄著棍子的老人躺倒在地,帷幕隨即落下。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現在想想可能是《祝福》吧。我那時連魯迅的名字都沒聽說過。那時的我沒有欣賞藝術和接受新文化的能力。當時報話局工會的宣傳工作很活躍。組織合唱、扭秧歌、排球賽和小話劇等活動。知道她會演戲,讓她參加,她拒絕不了,隻能勉強參加。聽說她是她姨的私生女,所以她具有藝術氣質。

我調到業務科計算股不久,她去了廣播電台,當播音員了。我想念她去看她,她從樓上跑下來迎我。聽她說話,聲音沙啞。她說接觸麥克風嗓子就發炎。這個工作對她不適應,可是她不願放棄。幾個月後又去看她,她已經調走了。我怨她不應該不辭而別,想她一定是帶著遺憾悻悻而去。她在電台改名劉喬。幾十年後找劉喬,可是誰都不知道曾經有過一個劉喬。時過境遷,使我心酸,我心中喜歡的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了。

(七)認識邵炳仁

 在這期間出現一件具有戲劇性的事。記得那天的下午,剛剛還是睛空萬裏,傾刻間狂風突起,烏雲滾滾,似乎大雨來臨。我中、小學的同學李慶榮來電話局找我。

見她急匆匆的樣子,我問:“這麽急著找我,有什麽事嗎?”

“有人求我給你送封信。”

我一怔問“誰呀?”

“我繼母的表侄,他叫邵炳仁,我叫他表哥,他人已去了北京,求我一定把這封信交給你。”

我感到突如其來“你表哥?我們互不相識啊。”

“他多次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見過你。”我疑問的望著她。

“他見過我和你們一塊走。”

“我們幾個人一起走,你怎麽知道他說的是我呢?”

“他把你穿什麽衣服什麽樣子告訴我又在相冊找出你,當然不會錯了。”心想這真是天方夜譚,不可思議。“他早就求我幫助認識你,我不想管,因為我對他還不了解。他是哈工大的學生,功課不錯。人長得如何,信中有張照片。他叔叔是國民黨要員叫×××。他這次去北京,就是去找他叔叔的。”我們站在電報電話局的門口,雨點兒稀疏的落下來,她急急的說著。
我要不要接過這封信,在遲疑不定。她見我猶豫,便說:“沒關係,願交個朋友就回信,不願意,就當沒這回事。”又說了兩句,就匆匆的走了。

這件事使我感到突然、離奇。我拿著這封信久久的望著,終於象拆彩票一樣,拆開了信,心有些緊張。首先映入眼瞼的是那剛勁有力的字跡。一張狹長的照片掉了出來,上麵站著一個瘦長的人。因為太小,麵貌的細節不清晰。拿著這張叫人看不清的照片,有種彩票騙人的感覺。信的內容卻含意深深。我確認他不是叫我怦怦動心的人。是否放棄他,在猶豫不決。這件事還沒鼻子沒眼兒,不能告訴媽。

我找顧本蓮商量,問她:“你說我給不給邵炳仁回信?”

“你對這人感興趣嗎?”

我半開玩笑的說:“我對他的哈工大感興趣。”說完嗬嗬笑起來。

“先想想再說吧,不過提醒你,這人的政治立場和咱們是對立的。”

隔了很久,又提起這件事,顧本蓮說:“我看寫封信也沒關係,給他上上政治課,宣傳共產黨的政策。”

“說得倒好,我這點兒水平,能說出什麽道理來。”

“我看邵炳仁不一定回解放區來,隻當作一次交朋友的體會吧。”
   
費了一番腦筋,好不容易寫了封回信。在通信不便利的條件下,我收到他四封信,我回了兩封。他超出我的文化、知識水平大談資產階級哲學思想,運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和達爾文的進化論,作為佐證。我感到他在炫耀自己。
   
有天二姐說,她猜我一定有朋友。我把邵炳仁的事告訴了她並把信給她看了。她是否還記得,我不知道了。

又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我的體質極度下降,混身無力,十分疲倦。懷疑生了肺病,經過X光透視,才放了心。原因是工作緊張,睡眠不足。

媽說:“誰叫你獨性,放著床鋪不睡。回家來又不出屋,整天抱著本小說看。”

“在那通鋪上更睡不著。我要是整天不著家,您該說姑娘家那麽野。”

“說你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我是著急怕你生病。”

“您就放心吧,沒肺病就不害怕。”

夜班分前後兩班,可以睡覺。我怕髒不願在夜班寢室的通鋪上睡,不願蓋公用的被褥。我都是坐在轉椅上兩腿搭在凳子上,蓋著自家的小被子,似睡非睡。起來把小被子包好放好,生怕別人順手牽羊。日久天長就犯了睡不著覺的毛病。

這年年底我請求調換工作,理由是患有淋巴結核。在沒得到答複之前趕上了年終鑒定。第一次參加年終鑒定會,我很緊張,怕別人“一針見血”的批評。經過一場“審判”班長匯總了幾條:
    優點:工作認真,業務熟練,思想單純,作風正派。
    缺點:參加活動不積極,群眾觀念較差,表現孤僻清高。
    希望:提高政治覺悟,克服小資產階級思想意識。
    這是我參加革命工作的初次鑒定,印象深刻。那上麵的缺點和希望竟成了我在以後的革命生涯中不斷改正的目標。

一九四八年初,我調到業務科計算股。計算股在一層樓的大廳裏,大廳的北邊是收費窗口。
   
計算股共十多人,相對話務股年齡大,文化程度高,思想進步,作風實在。在他們幫助下,我很快熟悉了計算業務,對政治學習也有了興趣,參加業餘活動也主動了,當了家屬識字班老師,更破天荒地參加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的秧歌隊。
   
“五 一”節這天,我穿上黃伯母的一套嶄新的蛋青色綢衣綢褲,它腰係條花綢帶,跳動起來,綢衣綢褲象水樣順暢,象雲樣飄逸。自已也很得意,不敢坐,不敢靠,怕弄髒它。
   
晚飯後二姐帶著媽和黃伯母等來看我扭秧歌。報話局門前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秧歌隊都是十多歲的姑娘,象從大門裏飛出的一群花蝴蝶,踩著鼓點兒,在寬闊的洋灰地上圍成圈跳起來。我在眾目之下,拘拘束束,生硬的搖來擺去。遠不如同伴。看她們扭的又歡實,又自然,又花樣翻新。
   
我本來瞧不起秧歌,認為它不但不是高雅藝術而且認為不叫藝術。親自參加以後體驗到秧歌有它獨特的魅力。隻要帶著內心情感,在咚咚鏘鏘的伴響中就能跳出你的歡欣,你的渴望,你的美感來。
   
回到家二姐笑嘻嘻的眯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對我說,她覺得我扭的很好看,我看媽一眼,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

在這不久二姐一家搬到一間帶涼台的大房間裏。擺上她那套陪嫁的新家具,比在北京公寓的強多了。一家老小,高高興興喜氣洋洋。我們的房間經過粉刷也豁亮多了。
   
就在這時二姐夫捎信來,讓二姐帶她家老小去沈陽。吳伯伯、吳伯母一聽她們要走,也動了心,想去上海投奔大女兒,於是開始準備變賣東西了。到六月份以後大東西賣完就賣衣物及零碎用品。媽陪二姐每天去拍賣市場。一人挎一個包袱早去晚歸,十分辛苦。

媽和二姐去拍賣市場,不到兩個月,東西就都賣完了。他們兩家人計劃著要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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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xixi 回複 悄悄話 非常喜歡你母親的故事,一天全部讀完50集,流暢的文筆,娓娓道來。有機會,一定要出版。
思路花雨 回複 悄悄話 一至五十集全部拜讀完畢,期待續!非常好看,就像看電影,有機會能把它拍成電影一定很有意義!因為故事的內容和人物曆史情節都很豐富。你媽媽活得很精彩。她的文筆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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