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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悠悠 - 我母親的童年回憶錄(40)

(2011-01-04 15:39:50) 下一個

十八.別了,我的朋友

我在北京公寓的生活即將結束了。在這一段短短的生命旅途中遇到的大哥哥大姐姐們,使我永遠不能忘懷。是他們開闊了我的知識境界;是他們使我的生活豐富多彩。

我衷心的感謝,深情的緬懷。為了留下一個欣慰的紀念,寫下我和他(她)們的故事。

我的故事從我最先認識的兩個小朋友開始。
 
(一)小玲和小栓

小玲和小栓是我在這裏最先相識的朋友,也是我最小的朋友。我們的關係很密切,是因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我們彼此太熟悉,太了解了,是因為我們朝夕相處。我們之間和和睦睦,是因為小玲仁義,小栓和善。他們比我小兩三歲,在我眼裏他們是小孩兒。我們從擲骰子、疊玩意兒、搭石頭塊兒、藏貓貓開始,一天天長大。

小玲有什麽新玩意兒,都拿來讓我一塊玩。昨晚吳艦長從日本考察回來,小玲一起床就吃力地搬來一盒玩具給我看。原來是盒特殊的積木。是混凝土做的,深淺咖啡兩色光滑的建築塊。搭起房子和真的一樣,十分可愛。
   
小玲寬宏大度,不耍嬌不爭先對人友善,小栓溫溫和和,不愛講話,心裏有個小九九。和他們一塊玩感到平等友愛。
不論怎樣,總想有個自己的家。
  
“媽咱們什麽時候能有自己的家?”
  
“那要看那娘們兒什麽時候離開你爸爸了。可是我恨死你爸爸了,就是那娘們兒離開他,我也不想回那個家,情願受累伺候人。”

我想我不會有自己的家了,心裏十分難受。特別是我一個人的時候。

小時候

我們也有好笑的事。那時我八歲,小玲六歲,小栓五歲。一天,我們正玩的歡,忽然雷雨交加,雷鳴電閃,我們急忙躲進桌洞裏,啃著手裏的蘋果,等待大人進來。雷聲停息以後,小玲先從桌洞撅著屁股往外爬,不巧連放兩個聲音不大的朝天炮。我剛想笑,見他回過頭來望我一下,急忙鑽出桌洞逃跑了。我的笑也被帶跑了。如果他回頭朝我笑一笑或做個怪樣,我們會一同笑起來的,那多有趣!可是他麵部表情很特別,叫人笑也笑不出來。他的那兩門炮打的不是地方,也不是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暗笑他。

我對媽說:“剛才小玲放兩個朝天炮,就逃走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你說什麽炮?”

“您猜。”

媽笑著說:“你就會變著法兒笑話人。屁就屁唄,什麽炮不炮的。”又說:“跟你說,這小人兒忒麵矮,他已經不好意思了,可別再提這事笑話他。”從這件事我覺得小玲這麽小就知道自尊自愛。

長大一點兒

一九四零年我和小玲一塊兒去上學,小玲是第二次上學。我們同去同回,都穿得圓滾滾的。一出門,眉毛睫毛和帽子,口罩周圍都蒙上一層厚厚的霜花,像畫上的聖誕老人一樣。都感到對方可笑。

我們一隻腳下踏著小雪橇(木板下有兩條平行的粗鐵絲),另隻腳在梆硬的雪路上,一蹬一蹬滑向學校,真好玩!回到家我們一塊做功課。小玲讀書認真又聰明。而我一半心思在玩上。我有一個巴掌長的化學小人兒,四肢會活動。我總惦著給她做小裙子。

我們一塊溫習功課,看小人書,拍球(一種向上拍的日本紙球),踢毽子,下棋。很少出去玩。

記得又是一個夏天,他倆每天去學打拳,有時我也陪他們去。吃過晚飯,我們說說笑笑很快到了中國七道街。打拳的場地在街口的便道上,靠路燈照亮。學的人排成短短的四行。老師站在學生的對麵,我站在老師的身後邊。我見小玲細瘦的小胳膊伸出收回很用力,一絲不苟,像一隻細胳膊細腿青綠的小刀螂(螳螂)。再看小栓真可笑,他可能是覺得有人看他,喜滋滋的樣子,故意東抓一把,西撓一下。蹲下站起扭身,都比別人快了半拍,倒是很熟練。我捂著嘴笑,他就更起勁。

在回家的路上,我說:“小栓真可笑,不知他打的什麽拳,很像是猴拳,東抓西撓的,跟小猴子一樣。”小玲說:“沒錯。”三人笑了起來。一路上的小攤都點上通明的瓦斯燈。我們買些毛子嗑(葵花子),一人一包,邊說邊嗑,回到家。

再長大些

再長大些,他倆的興趣轉移到打嘎(陀螺)、彈玻璃球、打彈弓、扔飛鏢、搧bia嘰。等等。他們特別喜歡玩有輸贏的。像彈玻璃球、搧bia嘰。“搧 bia嘰”是一種帶畫的長方形小硬紙片。玩法是:一張放在地上,另一張拿在手上去搧,把地上的一張搧翻過來就贏了這一張。紙片越新越難搧,跪著搧不過來,就要趴地上看哪邊好搧,贏一張不容易。

小栓把贏來的五顏六色的玻璃球和贏來的新舊小硬紙片當成寶貝收藏著。別看他小,但很會贏。

我喜歡縫小玩意兒、織東西。從此在玩上除了下棋,就和他們分道揚鑣了。

我還看過小玲學滑冰。滑冰場在中央大街身後的體育場裏。我和小栓坐在場外的長椅上觀賞冰上的人群。會滑的人穿著各式各樣的毛衣和藍或黑的緊身毛褲,戴著滑冰帽,圍著長圍巾。又精神,又漂亮。滑動起來更動人。他(她)們一個個在眼前翩翩而過,太叫人羨慕了。我多想也有雙冰鞋呀。

小玲穿著厚厚的大衣,不斷的摔倒爬起。誰帶我們來滑冰場的,誰在教小玲滑冰,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小玲的冰鞋是他姐姐送的。

暑假和小玲去體育場學自行車。體育場是圓形的,四周是洋灰(水泥)坡道。從下到上有十多米高。坡道是自行車比賽和技巧表演用的。

我們一人租一輛矮小的自行車,一小時一毛錢,沒人教。我們先學溜車,然後找平衡,差不多了,就勇敢的試騎。兩個小時後,我們學會了騎車,就興高采烈地跑回家。可是沒有騎車的機會,白白花去媽的兩毛錢。

進入公園學校,我上四年級,小玲上三年級,小栓一年級。哥倆一同上下學。

小玲學習好,又老實守規矩,趙潔珊老師喜歡他,讓他當班長。小班長比別人矮半頭,見他帶著比他高的隊伍,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有趣。

小栓老實膽小,不聲不響,那小模樣兒,很討人喜歡。他級任老師是個年輕的男老師。住在六樓的付崇潔(大毛)和他同班,比他大兩三歲,卻像個小大人,很會來事兒,跟著老師轉。我們在學校很少相遇,即使遇到也不打招呼。象不認識一樣。

兄弟倆的活動空間十分狹小。回到家,那張方桌就是他們看書、寫字做手工、娛樂的小舞台;那寬敞明亮的過道,是他們活動的大舞台。他們沒有同學來往,也沒有樓裏的同伴。所以兄弟倆形影不離,弟弟像似哥哥的影子。哥說啥他說啥,哥幹啥他幹啥,哥上哪他跟哪,緊跟在屁股後麵,哥、哥的叫著。哥哥對他的叫並不在意,照樣做他的事,走他的路,和別人說話。但他對弟弟的依賴並不嫌煩。相對他們倆,我的活動空間就寬闊多了,在學校參加各種活動,回到家有樓裏的同伴,也有個溫馨的小天地,就是我的小屋。在那裏做我喜歡做的事。

兄弟倆鬥架

兄弟倆是唯一的夥伴,兩人很親密,也有鬥嘴吵架的時候,多是小聲嘀咕,文鬥,沒想到這天倆人武鬥起來。

吳艦長正在為太太出門久而未歸,正心煩意亂,聽到兩人吵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煩上加煩。於是站起身,拿起身邊的手杖在地板上邊跺邊大聲呼喝,令其停止。這時兩人經過一個回合的廝打,正在高潮誰都不肯放手,死死的抓住對方。頭頂著頭,四隻腳在下麵互相踢踹,劈裏撲騰,響聲挺大。吳伯伯火冒三丈,隻見他橫眉豎目,咬牙切齒,板著鐵青的臉,掄起手杖向響聲打去,一杖落空。他一聲咆哮,手杖在空中亂掄,在地上橫掃。這時兩人才嚇得鬆了手,東躲西藏,剛才還是兩隻好鬥的公雞,小臉鬥的彤紅,現在嚇得哆哆嗦嗦,臉色變得煞白。

媽媽正在做飯,我在洗漱室門前,看媽做飯,和她說話。看到這般光景,嚇得身子發軟,媽想勸又不敢勸,看見他倆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放了心,吳伯伯天天練功,臂力頗大,被打一棍子可夠受的。他對這間屋子太熟悉了,他不能打向窗戶,不能打向鏡子和櫃上的東西,所以兄弟倆有了藏身的地方。他打不著,氣沒處出,便叫我媽,讓她把他倆給他抓過來。誰敢這樣做,打壞了孩子怎麽辦,這時茶房來說:“吳太太來電話,說她馬上到家。”順勢媽勸他消消氣。一頓瘋狂掄打也累了,他坐了下來,我們趁機跑出門外。

當我們跑出門外,還沒站定,見到他們兩人相視而笑,我感到很不是滋味。我在想他們笑什麽?是不是覺得剛才的一幕很滑稽,是不是覺得比捉迷藏更緊張、更刺激、更好玩呢?他們會不會想到自己的爸爸的痛苦和可憐?我不知道怎樣去解釋,隻知道笑不應該。

我對媽說:“媽,您說看不見有多可憐。想看看不見,想做做不到,整天在黑暗裏活著,您說有多難受。我見他們倆跑出門還笑。您說他們知道心疼他們的爸爸嗎?

“他們還小,長大就知道心疼孝敬父母了。你什麽事都想那麽多,苦惱自個兒。”又說:“別看小兩歲,男孩子成熟的晚。不像女孩子感情細膩,心腸軟。”

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叫我深感失明的痛苦。像吳伯伯這種有文化有知識的人,怎樣去麵對這漫長苦澀的人生?怎樣去平息那懊惱的心情?又怎樣去化解那難言的苦衷呢?!

我深深的同情和憐惜這可敬的伯伯。他需要溫暖和愛。隻有溫暖和愛才會衝淡他的痛苦,找到生活的樂趣。他高興時或喝杯酒他的話就多起來,喜歡別人聽。我必恭必敬的聽他講述他經曆過的事。說到可樂的事,就會痛快的朗聲大笑。我們也跟著笑。此時大家都感到快樂、。我給他讀“笑林”裏的笑話。他在笑在插話。我想此時此刻他一定忘記了黑暗。我也感到一種快慰。

我們長大了

時間像一條歡暢的小河,在不知不覺中流去了我們金色的童年,流向少年時代。

少年時期,我們不如童年時親密,那是因為我和媽離開了他們家。後來搬到斜紋街,因為住在同一層樓上,我們的來往才沒有間斷。我們常在一塊說說話。

記得有一次我們三人去看電影(片名忘了),回來遇雨,小玲說:“咱們看誰先到家。”說完猛跑起來。小栓在後麵緊緊追趕。

我走到家,頭發衣服都淋濕了。我正在用毛巾擦頭上的水。小玲小栓跑來,小玲笑嘻嘻的說:“看,我們一點沒淋到雨,雨給我們讓路了。”轉著身子,伸著腳讓我看。我笑他們是小孩,哥哥跑了,弟弟也跟著跑了。我覺得他們純真可愛。

有一天,他倆和趙廣興去江邊遊泳。一早出發,中午還沒有回家。因為今天吃餃子,所以吳伯伯更加著急 不安,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餃子包好了,等他們回來下鍋。可是一等二等不回來。

二姐說:“爸爸我先撈碗,你先吃。”

“吃什麽吃!”沒好氣的說,“快去江邊撈吧!”他認為湊巧下餃子不是個好預兆。叫他這麽一說,不迷信的人也迷信起來。吳伯母和二姐急急忙忙的準備去江堰。這時三人說著笑著回來了。一場虛驚叫人哭笑不得。

有一回,小玲問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說:“你喜歡張哥哥那樣的人,還是喜歡趙廣興那樣的人?”我不加思索的說:“都不喜歡。”張元福是吳伯伯朋友的孩子,他長滿臉青春痘。趙廣興是小玲中學同學,他請吳伯伯幫他輔導英文,常來。他又黑又瘦,小模小樣。我和他們都沒有交往。我不喜歡他們並非因為青春痘和又黑又瘦,是因為他們文化程度低,還沒成熟。

半年後,小玲高過我一頭,細身子大腦瓜,像根黃豆芽。

“媽,小玲怎麽長的那麽快,已經高我一頭。”

媽說:“多高也是小孩樣兒。”

“我也覺得他是小孩樣兒,我越看,越覺得他像個黃豆芽,真有意思!”笑著說。

“你可別當麵笑他,他會不高興的。”

“我隻是跟您說說,好玩唄!”

“男孩子呀,一般都是先長高,後長粗。先長粗的,將來一定是個矮矬子。小玲將來一定是個又俊又魁梧的男子漢。”

我還沒等他變成男子漢,他就隨全家去了上海。四十年後,我們有幸又重逢了。這時的小玲小栓都在名牌大學(清華,北大)畢了業。兩人都是事業有成的男子漢了。他們已經不再是小玲小栓,而是祖祺、祖懿了。然而深留在我記憶裏的仍是那天真無邪、淳樸善良的兩個男孩兒。在我的心裏他們永遠長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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