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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悠悠 - 我母親的童年回憶錄(24)

(2011-01-03 11:20:20) 下一個

(四)吳二姐結婚前後

春天吳二姐訂婚了。未婚夫叫黃守球是哈工大建築係新畢業的學生,在政府部門工作。哈工大是中俄合辦的學校,教學嚴謹,培養出的學生都出類拔粹。黃守球的父親在鐵路法院作事,家住南崗阿什河街。黃守球身材修長,清瘦,舉止文雅,風度翩翩。吳艦長對他很器重,說他年青有為,作風正派。他常來,我們叫他黃哥哥。
   
吳二姐會跳交誼舞,會唱戲和流行歌曲。沒事我們聽唱機和聽她唱。她嗓音圓潤,音域寬厚。媽喜歡聽她唱戲,我喜歡聽她唱歌。我最愛聽她唱《秋水伊人》和《花一般的夢》。
   
吳艦長一家忙著給吳二姐操辦婚事。結婚那天特地請來化妝師。她穿上雪白的婚禮服,手捧大束馬蹄蓮,美麗非凡;黃守球穿黑色燕尾服,白手套,托著一頂禮帽,精神挺拔;兩個賓相都很漂亮。小賓相一個是小玲,一個是黃家親戚的女孩,都十分可愛。人們向新娘撒碎彩紙和扔彩條,吳二姐從鋪著的紅地毯上從容的走過。

吳二姐婚後,四口照了一張合家歡,掛在床頭上方。此時感到最幸福的是吳太太了。吳太太的花季是在做繼母的日子裏渡過的,那時她才十八歲。和前妻的兩個女兒的年齡幾乎相仿,她默默的承受著夫妻之愛和父女之愛間的情感困擾。如今她才二十幾歲,美好幸福的日子還在後麵。

(五)舒適的小屋

這時王媽媽回了蘇州老家。臨走送給媽一個非常好用的頂針,是她日夜不離手的寶貝。吳艦長最喜歡吃王媽燒的菜,要不是因為我們也不會讓她走的。

王媽媽走後退掉了35號房間,我們搬到四層一個小屋。它隻有六、七平米大,木板拉門,花磚地。窗朝西,小床靠窗剛剛擺下,右邊一個床頭櫃,一隻方凳,左邊是吳家的一摞箱子。我們的箱子放在床下。鋪上白床單,掛上白窗簾。小屋亮亮堂堂,幹幹淨淨很舒適。

媽的心踏實下來,她說:“這回就不愁把你養大了。人家對咱們的這份情,我一輩子不會忘。”
媽對人說:“總算沒委曲孩子,我這心就平靜多了。”又說:“遇到老吳家好人,我真是燒高香了。”

(六)四層大廚房的故事

四樓小屋的旁邊有個大廚房供住戶使用。原來吳家就在這裏做鈑,用的是汽爐。做好的飯菜要端上端下很不方便。考慮到媽是小腳,就在34號的洗漱間用電爐做飯。現在大廚房還有四家在此做飯。徐太太和對門的周太太,還有她們旁邊住的寥嘎媽媽和民江媽媽。周太太會說俄語和日語。邊做飯邊說話,哩哩哇啦很熱鬧。四人三國的小天地熱鬧非凡。她們在四隻轟鳴的氣爐前大聲交談。

廖嘎家

這四家數寥嘎家有趣。寥嘎爸爸在鐵路局做事,我在走廊上常遇到他上下班。他長的像隻老鷹,大鷹勾鼻子,兩道冷冷的目光,好像時刻準備著啄你兩口。都說寥嘎媽像個縮脖雞,紅紅的小尖臉,小尖嘴巴,兩個小黑眼滴溜溜轉。寥嘎可不像他雙親,是個英俊的小夥子。

“媽,寥嘎家像個小馬戲班子。有老鷹、有雞,還有一條大黃狗。”

“糟踐人不好。”

“我也不是故意的,您說像不像?他家再娶個貓媳婦兒就全了。”

“你就是愛琢磨人,琢磨事兒。多琢磨琢磨學問有多好。”

“那可不容易,得要多多的學,多多的問,還得人教才行。”

“媽能供你一天是一天。讓你長知識有學問。”我最愛聽媽這句話了。

日本太太

日本太太是個文氣的美人,沒見過她先生。她有三個年齡不大的小孩,管教很嚴,從不叫孩子在走廊吵鬧玩耍,三人悶在家裏。日軍統治東三省,人人恨小日本。這個日本太太沒有統治者的氣焰,她彬彬有禮。也許她沒居住在日本人的圈子裏,怕孤立吧。

徐太太

徐太太人緣不好,都說她小氣、刻薄、勢利眼,還愛饒舌。她從不買油鹽醬醋,用人家的。吳家走了用周太太的,周太太不在乎隨她用。可她總說要還。周太太不怕她占便宜。她對周太太特別獻殷勤。

徐太太煮鴨能叫鴨子說話。

“鴨子求饒說:‘請你別煮了,把我吃了吧。’”

媽說:“你盡會瞎編。”

我說:“這是人家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我下學從她敞開的門前過。她說:“你幫我看著點兒,別讓桃子吃。”我沒理她,告訴桃子,她氣哭了。

桃子是她窮親戚的孩子,她隻有十三歲。徐先生病了,讓她幫點忙,隻吃飯不給工錢。吃的是粗食淡飯。還不敢多吃,怕看她白眼。我和她要好,午飯省下的燒餅,還有蝦籽、豆腐幹給她吃。往往咬一口就流淚。

桃子天天盼媽媽來,媽媽終於來了。桃子姐弟四人,生活十分艱苦。她執意要回家,她媽說:“回吧,咱死活在一塊兒。”

周太太

周太太是個知識女性。是俄語教師。她會幾國語言。她父親是俄國人辦的哈工大教師。所以她從小就接觸了西方文化,思想開放,作風活潑明朗,是交際場中的一支鮮花。她先生我見過一次,那是在一個年除夕的夜晚。他穿一件硬胸的白色禮服襯衣,黑色領結,筆挺的西裝。他有一雙炯炯有神,又黑又亮的眼睛,五官配合得很完美。他是參加宴會前和太太來吳家拜年的。是禮節性的應酬,一會兒就走了。後來聽大人說,他是共產黨周恩來的胞弟,叫周桐雨。那時我不知道共產黨是什麽。

“媽,共產黨是什麽?”

“我哪知道。”

“問您,您什麽也不知道!”我不滿意的說。

“知道那麽多幹什麽,傳到日本狗腿子耳朵裏,把你抓去拷問。大人的話千萬別跟別人說,聽見嗎?”

“我才不會和別人說呢,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怎麽回事呢。”

“我知道你不會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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