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媽痛苦難耐
媽整夜整夜睡不著。我常在她抽泣聲中醒來。有時被滴在臉上的淚弄醒。她在眼睜睜地望著我。
“媽您怎麽了?”我一見她哭,就跟著哭。
“乖,媽不想活了,真活夠了。”哽咽起來。
“媽您說什麽呀?”
“媽就是舍不得丟下你,那你可怎麽辦?”
“您別扔下我,我不叫您死!”大哭起來。
一次媽緊緊地摟抱我,使我從夢中驚醒。她那驚恐不安的樣子叫我害怕,叫我心酸。她淚眼模糊的對我說:“我不能叫他們把你搶走,我夢見他們把你搶走了,我的心像挨了刀紮一樣。”我“媽,媽”地叫著,她的目光好像在老遠老遠,叫人害怕,難過。我摟著媽哭個不停。
我怎麽懂得被丈夫拋棄的痛苦和一顆母親的心呢?!我會慢慢的又睡去。可誰陪她度過這漫長淒苦的長夜呢?我可憐的媽媽!
媽想離開這個家,可到哪去,靠什麽生活?她感歎的說:“天下這麽大競沒有讓我們母女落腳的地方!”她白白的臉變黃了,胖胖的臉頰變瘦了。
媽計謀著離開這個家。先帶我到一個遠房親戚家,答應叫我們先住下再說。媽心裏有了底,心想先走一步算一步。於是她開始當東西。每天帶我去當鋪。媽說,等有了準地方再贖出來,不能留給他們。手裏一大把當票。媽還是有心計的,但是那女人達到了她非攪散這個家的目的。看來這女人的詭計更高一籌。
這天媽正給我梳頭,從窗戶望見爸出了門。
那女人靠著門框撇著嘴說:“喲,就這兩根毛,還梳辮子?我那丫頭,頭發粗的一把攥不過來。”說著走過來拽我的頭發。我用力把她的手撥攏下去。
“呀,這小丫頭片子這麽厲害,還想打人!給你打,給你打!”湊過身子,那凶狠逼人的目光,嚇得我哭起來。
媽擋著我,氣得說:“你給我出去,欺負大人還不夠還要欺負孩子,你算什麽人?”
我在媽身後拽著她一隻手,那手冰冷冰冷。媽另隻手拿著梳子向那女人扔去。那女人像餓狼捕食一樣,撲過來一把揪住媽的頭發向牆上撞去。兩人撕打起來,我隻會哭叫。張奶奶過來拉開,推她出去。
她指著張奶奶的鼻子問:“你是幹嘛吃的?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你罵誰?”
“罵的就是你,多管閑事的老狗!”
“你這刁蠻不講理的騷貨到這來撒野。”張奶奶氣得說。
媽見她要打張奶奶,不知哪來的勁猛一推,把她推到門外。隨著哐當一聲門響,嘩啦啦門上的大鏡框掉了下來。玻璃摔得粉碎,那女人在外麵又跺腳又踢門罵個不停。張奶奶又氣,又被掉下來的東西嚇了一跳,手捂著胸口。
媽替她揉:“您千萬別氣個好歹的,您就衝我別生氣了。”
“沒事,沒事,我看這女人你算鬥不過,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吧。明後天我帶媳婦到我二妹子家住,等著找房子,也離開這兒。”
我去撿那張大照片,這是我一家和張幹爸一家合照的相。這是我和爸媽在一塊的唯一的一張合照,給我印象最深最值得紀念的照片,可惜沒能保存下來。
這張照片上,爸和幹爸都穿長袍馬褂。爸穿的是人字形藏藍緞袍,黑馬褂,幹爸穿鐵灰色緞袍,團花馬褂。兩人坐在前排正中。中間隔了一個茶幾。
媽穿湖藍暗花的華絲葛夾袍,是她唯一一件好衣服。幹媽穿茄紫色軟緞夾袍。兩人坐在爸和幹爸旁邊。
玉亭哥,保林哥,銀子姐站在後邊。他倆穿製服,銀子姐穿一套水紅鑲花邊的夾褲夾襖。
我穿的是桃紅色帶碎花的布褲布襖,帶一個木耳邊的白色長圍兜,一側繡著一隻長尾巴的孔雀。站在爸和幹爸的中間。
這張照片每人都照得好,帶著笑意,喜氣洋洋的。
(四)離家出走
在媽準備一、兩天內離開的時候,聽爸和那女人吵起來,隻聽爸一聲吼叫:“你還想讓我怎麽的?她有什麽錯?我沒理由叫她走,我也不想讓她走。我看這家叫你折騰的夠受了,要走你走,你滾!”她一蹦三高地大叫起來:“我瞎了眼跟著你這龜孫子欺蒙拐騙的雜種,把老娘騙到手想一腳踢開沒門兒!老娘非和你拚了不行。”隻聽“咣鐺”玻璃碎的聲音。見爸舉著一隻血糊糊的拳頭出來,媽連忙撕塊幹淨布遞給他,他胡亂纏了兩下走了。剛才是爸爸掄起拳頭打她,掄到了窗子上,把手紮破的。那女人屁股後麵緊追不舍,“長勝,長勝”的喊著。
媽乘都不在,求張奶奶的兒子幫忙叫車,把一隻柳條包和一隻綠帆布箱子搬上車,就這樣離開了家。我挺高興,我哪裏知道,從此我成了沒有家,沒有爸爸的孩子呢。可是媽媽知道,所以始終沉著臉,不說一句話。
這段生活經曆,就這樣結束了。這是我最不願想起,又是我最難忘記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