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以一種開放的心態看待貝盧斯科尼總理辭職,他不是西方世界步入沒落的象征。不計算歐盟,意大利是世界第七大經濟體,隻有六千多萬人口,不及中國人口的二十分之一,GDP相當於中國36℅,人均收入約35400美元,名列世界前茅,幾乎是中國的十倍,中國要真實地達到意大利水準尚需漫長歲月。
這樣一個國家深陷危機,而人均收入低得多的中國則高枕無憂的現狀令人蹊蹺。危機中的意大利不是產能、效率的問題,經濟周期或是一種流行的政治潮流所致,世界不應該因此歸咎於貝盧斯科尼的執政能力,他離開總理府後還是會有異性排著隊愛他,一個世界頂級富人容易感受到被愛並不可恥,這個引起廣泛爭議的人,其總理生涯表麵看來似乎很平庸,基本上是在無奈中放棄權利,專業人士對他治下的意大利是功大於過的概括,但他更在乎國人對自己的評價,為大量羅馬人因為他離開權利中樞而歡呼的場麵黯然神傷,在民主國家這種情況卻是一種常態,一個政治人物在新的時局中出現不適時被更強者所替代是理所當然的,是合法製度設計的常規效果。
權利不斷被扁平化的民主國家其政治人物在社會中的位置越來越接近平民,越來越職業化,個性化,就像貝盧斯科尼一樣,世界看到的基本是一個真實的人,清楚他的性情、瑕疵、方向、期待等,在很多時候,他是一個如此隨和平凡的人,履行人民賦予的權利,也有個人靈感發揮的可觀空間,讓人們感覺政治就應該是普通職業中的一種,一種日常的生活,有興趣有能力的人都可以一試,這與東方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全方位被神話的君主無法相比,現代政治領袖個人得失越來越多地從國家根本利益中剝離,而古代君主與國家是休戚相關的,君主的沒落意味著國家的消亡,敵對雙方為維護或者推翻一個暴君或一個不稱職的君王生死相搏、血流成河,就是因為賦予了君主實際上不具有的內涵,國家的內涵則被嚴重縮小,而現代國家與其元首並不等值,元首和首腦們對一個國家失去必要性時,就必須交出權力,不能繼續代表、領導國家,他們個人政治生涯結束時,國家通常仍完好無缺,或者立即有輝煌的預期。
2011年的相關資料顯示,2010歐盟各國公共債務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以希臘居首,高達140℅以上,意大利近120℅,超過百分之九十的還有愛爾蘭、葡萄牙,歐元區的主權債務危機雖然影響到世界,卻並非病入膏肓,幫助各國擺脫困難的選項很多。德、法、英的上述比例分別是:83℅,82℅,80℅,三國是歐盟中的大國,德、法則是歐元區的中流砥柱,法國的3A評級雖然今年幾次驚魂,但目前基本安然無恙。其餘國家債務占GDP比例都沒有超過百分之八十,但不能據此理解為:在一般情況下,如果德、法、英安全,其它國家也就必然會有比較高的安全邊際,因為債務隻占GDP60℅的西班牙也麵臨巨大國內經濟問題,失業嚴重,最新的數據顯示其融資成本大幅攀升,十年期國債收益率超過7℅,因此,認為歐洲正醞釀更大危機的預測已經非常流行。但是整體上看好歐洲經濟的理由仍很充分:
1,自由民主製度的基礎牢固,它是曆代精英的理想與人民真實意願的有機組合,比現存任何其它製度都能更好地體現民意。
2,民主的體製足以抑製少數人將國家工具私有化,通過持久霸占國家權力為個人、家族、利益集團牟利,從而造成不可調和的國家內部矛盾。
3,民主製度能夠最大限度捍衛個人權力,在這種保護下國家利益與個人利益緊密聯係在一切,個人因此有機會發揮出自己最大的潛能。
4,歐洲是產業革命的發祥地,仍是世界教育最發達技術最先進的地區之一,歐盟目前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其27國人口總數5億,GDP相當於中國三倍,印度十一倍以上,風頭正勁的新興經濟體金磚四國GDP總量隻相當於歐盟三分之二左右,而金磚四國人口29億。
5,歐洲對造成其經濟危機症結何在已達成共識。這樣的經濟體可能有起伏,但不會崩潰;這樣的政體可以訕笑、詆毀、攻擊,但絕對無法毀滅,世界可能目睹歐洲某國一屆政府陷入巨大的困難,但能夠帶領國家步入坦途的新政府可能已經整裝待發,在國家利益與人民利益高度兼容的地方必定人才輩出乃至人盡其才,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由製度與科學技術主導的時代,而人心的向背仍然是決定一個國家興盛安危的最重要因素。歐元區正在穿越最困難的區間,步入良性增長的時期或許尚需時日,但歐洲麵臨是一個被外部世界盡情放大的障礙,偉大的歐洲曾經戰勝過更大的危機。
中國近數十年經濟取得長足的發展,政治則沒能跟上經濟的步伐,由於曆史的遺產,中國麵臨周邊多個國家的領土爭議;由於價值觀的取向,中國的政治與世界主流差異明顯,相當孤立;由於製度的錯落,中國人即使動機純正,懷揣巨資來到域外,仍可能被認為是野蠻、落後、危險需要提防的人,世界眼中的中國唯利是圖,不計後果,保守、固執乃至僵化。中國外交似乎在節節敗退,而道德破碎被認為是上行下效的後果。更大的擔心是這個國家仍非常忌諱權力快速流動,視其為必須永久捍衛的勝利果實,最願意維持現狀,要求它的人民繼續滿足於一種年代久遠的既定標準,認為滿足於最簡單最古老製度的人民是最好的人民,因此,政府常常奇怪社會為何有如此多的不滿,往往缺乏既定的預案。另一種思維慣性是滿以為給某些自認應該可靠的人高級職位,他們的思想、言論、舉止就會同樣高級,結果通常不是最適合的人而是被權力過分優待的人充斥政府,由於缺乏清晰的製度作為合法行政的依據,突發事件乃至日常事務也往往成為累積民怨的誘因,在政府中以消費權力來消磨人生的人們必然嚴重缺乏應變能力,在實際運作中隻能是動輒得咎,勤勉的良吏被邊緣化,積極的付出被更多的愚蠢行為所抵消,如果不能勸說為自己基本權力據理力爭的人們忍氣吞聲,讓將自認倒黴的個人心態普遍化等同於鞏固所謂“和諧社會”的基礎被廣泛及時接受,未來中國的抗議潮將無法遏製,無疑會極大地妨礙中國經濟持續發展,亦將威脅中國的政體延續,中國政治對外部世界的定位中局部利益優於整體利益傾向顯而易見,這令世界對其充滿疑慮,該模式在國內複製的後果是國人彼此間高度提防,這種情況在中國其實常態化,世界已經開始以中國的政治層次判斷其政治、經濟目的尤其是道德水準,並嚴加戒備,未來中國經濟必然麵臨一個更為複雜的時期,當全體中國人對中國經濟預期開始悲觀時,維護中國基本穩定的最後一根係帶就會斷裂,即使及時得到世界善意的襄助,在中國這樣一個已經變得缺乏清晰道德追求的巨型國家,一旦形成理性被情緒完全壓製的格局,多半會沉溺於無休止的利益之爭,有可能因極端而失控並遠離主流世界,其無序時代必將是漫長的。
未來世界必將由民主主導,世界會徹底走出金融、主權債務危機泥淖,雖然這並不意味著從此全球經濟再也不會出現劇烈波動,但導致人類生存條件發生根本改變的民主及其匹配的經濟結構將會在這種震蕩中得到優化,世界會因改變而受益。
未來中國則麵臨巨大的不確定性,在外部世界的眼中,中國真實目的並不明確,其“民族的複興”或“和平崛起”所蘊含的概念極其複雜,可能並不等於民主、自由、市場經濟,中國目前的穩定,權力集中,巨額盈餘並不是來源於世界基本認同的機製,不具有持續性,而大眾思維已經處於盲目信任政府的後期,政權從大躍進、文化革命、冷戰等一係列由政治主導的社會演進過程中多次铩羽而歸後喪失了大量的追隨者,未來十年內中國突圍的最重大機會是西方世界有可能因高估自身問題的安全邊際而懈怠,從而沒有抓住必須獲得的機會,讓中國發現出口,深度演化它的離心力與獨特性,即便如此,這也隻是偶然機會,一個間歇性的占先,而曆史一直也終歸會向一種必然的方向發展。
中國是世界文明的重要源頭,世界重視她的過去,永遠對她充滿期待!但目前對之惴惴不安。
作者: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