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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故事(1)-遭遇日軍-行軍

(2011-01-12 17:51:46) 下一個


這一小隊日軍從我家出發後向鄭州進發。這一小隊日軍有七十多人,七匹東洋戰馬。東洋戰馬膘肥體壯,比我家養的馬高一大截。日軍小隊長騎一匹,三匹馬馱著三門小鋼炮,兩匹馬馱著兩挺重機槍,另一匹馬馱著炮彈和機槍子彈。台灣人是個炮手,牽著一匹馬,我父親跟著台灣人走。我父親畢竟歲數小,走著走著就有點走不動了,台灣人要我父親千萬別落下,他們會殺了你的,實在累得不行就拽著馬尾巴走。

走到正午,日軍歇了一會兒,吃些餅幹和牛肉罐頭。台灣人給了我父親一些餅幹和牛肉罐頭吃。之後繼續行軍,當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日軍小隊到不遠處的一所中學宿營。中學裏沒人,日軍到學校櫥房找吃的,櫥房裏沒有肉,魚,和菜,但找到了一些米。其實與日軍一起行軍除了我父親外還有一位40,50歲的中國人,身上背一個布包。隻見那個中國人解開布包,拿出一些紫菜用水泡了一下,然後就去燜飯。等飯熟後用紫菜把飯卷起來,再切成飯團。讓我父親給日本兵端過去,這時日本兵把槍放在一邊,用學校的桌椅圍了幾桌坐著說話,嘻笑。見飯團來了,都說:よし(好)!一盤飯團幾下就被橫掃而光。

晚飯後我父親與台灣人一起聊天,台灣人告訴我父親:他是台南人,姓陳,三年前考入日本農業專門學校,改姓阿部,單字勇,他今年24歲,比我父親大一輪。七七事變後,日本迅速擴充軍隊,他被征募到日軍16師團當了一名炮手,那時他還沒完成學業。他說:他家有父母,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希望戰爭早點結束,他想回家種田,結婚。阿部勇還告訴我父親:差點殺了我父親的那個日本兵叫近野 敦,日軍小隊長叫內山 勝。是他對近野敦說我父親是他朋友才救的我父親,是他對內山勝說我家在他收集情報時幫助過皇軍才沒燒我家的房子。與阿部勇聊著,聊著,我父親就睡著了。我父親被一群拿刀的人追趕,我父跑呀,跑呀,就跑到了一處懸崖邊,我父親見已無路可逃,縱身跳了下去。我父親飄呀,落呀,越落越黑,越落越深。我父親嚇得大喊:爹,娘快救救我。

當我父親被阿部勇推醒的時侯,發覺自己滿頭大汗。正在這時在鄰近宿營的另一小隊日軍的地方響了一槍。日軍小隊長立即朝天放了一顆夜光彈,頓時整個夜空照得象白晝一樣,經訊問得知那邊並沒發生什麽,隻是擊斃了一位中國人。趁日軍平靜之前,中年中國男人輕輕地招呼我父親過去說說話。直從我父親被抓後,還沒有與他聊過。中年男人告訴我父親,他叫羅漢文,江蘇常州人。本來在上海做工,由於中日已開戰,兵慌馬亂的。他牽掛常州老家的妻兒老小,也想到鄉下躲躲戰亂。當他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時,突然迎上來了一小隊日軍,想躲藏已來不急了。他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日軍小隊長走過來,抽出東洋刀就往他頭上砍去,他說了一句:少
お待ちください(請等一下)。日軍小隊長愣了一下,揮起的軍刀沒砍下來。日軍小隊長問他怎麽會說日語,羅漢文告訴他:以前在上海一家日本小餐館幹過幾年,日文是日本老板教的。日軍小隊長問他會不會做日本飯菜,羅漢文連忙說會。日軍小隊長想了一下,示意羅漢文跟他們走。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日本人放火燒了學校,繼續向鄭州開進。過了薛店鎮不遠,有一座山叫虎頭山,當日軍行進到山下時,突然山上響起了,噠,噠,噠的槍聲,走在前麵的三個日軍應聲倒地。日軍不愧訓練有素,全體日軍立即趴下,日本戰馬也訓練有素,聽見槍聲戰馬也立即趴下。日本炮手和機槍手迅速卸下小鋼炮和重機槍,架設,瞄準後,炮彈呼嘯而出,在守軍陣地爆炸,機槍子彈象水一樣潑向守軍陣地。日軍小隊長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守軍陣地,發現前麵是一片開闊地,如果從正麵進攻會付出較大傷亡代價,於是他命令炮火和機槍正麵徉攻,命令步兵從兩邊的側麵偷偷地爬上去。當日軍從守軍兩麵突然出現時。守軍掉轉槍口都已來不及了。

我父親見槍聲停了也爬上了山。看見三十多名國軍守軍死死的盯注日軍,突然國軍軍官發出了一聲沉沉的命令:上刺刀!隻見日軍齊嘩嘩的拉響了槍栓,我父親的心提到了嗓子裏,奇怪的是日軍並沒開槍,而是又拉了兩下槍栓,把子彈退了出來,這時,隻見三十多名國軍弟兄一聲怒吼,衝出戰壕,端著槍刺,抱必死之決心,著全力拚殺。但由於日軍人數二倍於國軍,日軍體力也明顯好過國軍,拚到最後,三十多名國軍弟兄全部壯烈殉國。日軍也死五人,傷五人。國軍弟兄的報國之誌深深地震撼了我父親,我父親暗暗發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一定好好安葬烈士遺體,豎碑紀念[注1]。

日軍掩埋了戰死的日軍屍體,繼續向鄭州開進。當趕到鄭州時,鄭州已被攻陷。當我父親跟著日軍小隊從南門進入鄭州後,展現在我父親眼前的是一幅悲涼的慘境。鄭州已不存在,整座城市一片瓦礫。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燃燒的房屋,到處都是流動的鮮血,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有國軍的,也有日軍的。我父親要小心地跨過屍體才能行進。當晚日軍選了一所半毀的房子宿營。我父親怎麽也睡不著,因為空氣中彌蔓了一股股的血腥味,一股股燒焦的人肉味,熏得我父親想吐。我父親望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悲從中來,不知今生今世還能不能見到親愛的爹娘。

第二天早上,天空中飛來了大批日本飛機,飛得很低,連飛機上的字都能看清。日本飛機投下了大批的食品,藥品和彈藥。我父親所在的日軍小隊也補充了一些食品,藥品和彈藥。日軍小隊接到命令向西開進,追擊國民黨軍隊。向西走了大半天後,日軍小隊經過一座山崗,走著,走著,林中不知什麽原因驚起幾隻飛鳥。日軍趕緊向林子開槍,隨著一聲尖叫,幾個人四散奔逃,叭,叭,幾聲槍響,那幾個人沒跑出幾步就被打倒在地。日軍搜索過去,搜到了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

三個人開始有些驚慌,但過了一小會兒,平靜了。三個人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兩個男子看起來文質彬彬,女孩長得很白淨,很秀氣。

日軍小隊長問:你們是什麽人

年輕人答:學生

問:為什麽在這兒

答:躲你們

問:為什麽躲

答:因為你們燒,殺,搶,掠,無惡不做

話音剛落,日軍小隊長揮起戰刀,朝一個男學生的腰間斬去,男學生被砍為兩截。男學生的觜裏,鼻子裏滲出殷紅的鮮血。男學生沒馬上死去,嘴裏不斷地罵:日本強盜,。。。。日軍小隊長殺完一個男學生後,轉過身來,又舉刀向另一個男學生脖子砍去,男學生的頭盧滾去老遠。然後日軍小隊長發出一陣獰猙的狂笑,陰森恐怖。

日軍小隊長笑過一陣後,向女學生走來,用手在女學生的臉上捏了一把。女學生甩了一下頭,罵道:呸,日本狗強盜!日軍小隊長顯然被激怒了。他命令兩個日軍把兩棵樹彎在一起,在每棵樹上綁上女學生的一隻腳,然後鬆開兩棵樹。女學生被倒吊在兩棵樹之間,兩腿被兩棵樹伸得緊緊的。日軍小隊長舉起東洋刀用力照著女學生兩腿中間砍去,女學生被劈為兩半。年輕,美麗的女學生傾刻間消失了。地下留下了一大灘殷紅的鮮血和內髒[注2]。

注1:

三個多月後,我父親逃了回來,家鄉已淪陷,並成立了維持會。第二天,我父親就悄悄的去虎頭山尋找烈士遺骨,但沒尋見。家鄉光複後的第二天,我父親就帶著兩個長工在虎頭山上攏了一大堆土,並為殉國英烈們立了一塊一人多高的無名石碑,石碑上書刻"抗日英烈千古永存"八個大字,還有一些小字記述了這些英烈們的英勇事跡。可惜的是,我父親不知這些英烈們的名字,籍貫,甚至連具體的英烈人數都不詳。每年清明,我父親都會去祭拜這些壯烈犧牲的英烈們。直到紀念石碑在1967年被挖翻,用作一座小橋的橋板為止。

注2:

請前輩英烈們原諒我用帶血的文字記敘你們英勇獻身的過程。我並不是想褻瀆前輩們的英靈,我隻想讓我們的子孫後代永遠記住這一段慘痛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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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祥雨飄飄 回複 悄悄話 真是揪心的難過。我父親也是抗日老戰士,據他說,日本人太殘忍,簡直不是人類。
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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