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考上大學那會兒,, 我媽是很開心的,不言而喻的開心,我爸倒是偷偷抹眼淚,我媽奇怪啊:你這是怎麽回事? 結果我爸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丫頭翅膀硬拉。
20年後的今天,事實雄辯地證明我老爸當年是多麽的高瞻遠矚,自從高考後離開,20年裏總共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也不到兩年,其中還囊括大學5年的所有假期。如今再回去, 開出租的都想幫我繞遠道,隻可惜總被我悠悠擠出的家鄉話驚個愣怔,我自是暗笑。
大學時候的我不打電話, 也隻有到北京繼而又到新大陸後,與父母的聯係就主要是電話了,老媽最常叨叨的話就是,我離你姥姥那麽遠,是因為沒辦法,你倒越跑越遠!我也隻能打哈哈寬慰她。母親還在世的時候,無論何時,就在遠方家裏響起電話鈴的瞬間,母親總是拿起來問問暖暖的“喂”一聲,然後叫我的名字。因為身體原因她絕少出門, 除了去醫院。我畢竟還知道她的日常生活規律。如果那天沒人接電話或是換人了,而多半時候是因為母親住院, 我指準要抑鬱到找到母親重新回到家裏靠在那個老舊的沙發上接我的電話。 後來母親越來越虛弱, 但哪怕她隻是“喂”一聲, 我都心裏安寧。
母親在9月去世, 我在5月份帶著我的寶貝兒回到她的身邊, 她是很開心的, 但寶貝兒逃不掉嫌貧愛富的嫌疑, 而且孩子有點怕姥姥的病態,一直不願和母親親近, 這很讓母親鬱悶,就免不了抱怨外孫女比不上自己的孫女。我也著實聽了不開心,但還盡量給母親洗洗涮涮,母親已經是經常大小便失禁了, 但頭腦清醒的很。父親做的雖然不錯, 但依然有很多照顧不到的地方。更何況久病床前無孝子地說法畢竟是有道理的:母親身體心情不好免不了刁蠻些,父親有空也自己出去放鬆一下,家裏便隻剩母親一人。母親很多時候自己一個人趴在窗台上看路上人來人往, 盼著自己的兒子和孫女兒來,或者僅僅就是要證明自己還活著,那畢竟是她與外界聯係唯一方式, 當然去醫院透析除外 ,我上次在家的時候,腦海不止一次的出現“無邊的寂寞”來形容母親。 臨走的時候,我給了母親一個外國式的擁抱, 請她等我再回來看她, 她隻是哭:我還能活到那時候嗎?淚止不住, 真的止不住。出門後回頭看看,母親就趴在窗台上哭, 那張黑黃浮腫的腎病臉啊, 我不忍再看,但真的是印在我心裏啊。
母親去世之後, 無論是我,還是父親,還是哥哥, 我們其實都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我這廂一直在籌透析的費用, 父親一直在陪伴母親,哥哥一直也是又上班, 又跑醫院, 算來我的活竟是最輕鬆的。父親和哥哥天天照顧病中的老母親,除了身體累,心裏也是真累,我倒輕鬆, 天高皇帝遠,隻要自己做得了鴕鳥,心理上就不會有太多壓力, 至於母親, 一則心疼如水的開銷,二則身體上的病痛,經濟精神加肉體三衝折磨, 母親才是最難的。她一生波折多多,心裏自是不平。阿Q一下, 母親的離去對大家竟然都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阿彌陀佛。
再回到電話上來,自從母親去世之後,我終於有了飄零之感:之前, 無論什麽時候隻要在算好的時間裏打電話,母親總會給我那一聲溫暖的“喂”, 之後再掛同一個號碼,卻總是無人接聽, 即使父親在家,終於接起電話來了,他耳朵還不靈, 鬧得我鬱悶非常:電話線那端的家呢?仿佛我一直是個大風箏, 電話就是我身後的線, 隻是如今那曾經時時抓住屬於我的風箏線的人已撒手西去,滯留的風箏依然在太平洋的西岸上漂泊。
哥哥知道我的心意,也知道父親愛逛街,那也是一個怕寂寞的人,不過父親至今仍然健步如飛, 四處遊玩,哥哥就專門給父親佩了手機, 原來那讓我魂縈夢牽的號碼終於不再在我的指尖流動,
隻是讓我慚愧的是, 從來都記不住父親的手機號碼,每到周末,要向老爸匯報的時候,總得翻出電話號碼,再沒有了那指端的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