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栽長篇曆史紀實文學《遭遇饑荒》
(2011-05-04 08:3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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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饑荒》(來客請坐:這是樂天置頂的長篇“故事”,寫的是辛酸的陳年舊事…要品新茶,跳過即是新上市的。在你喜歡樂天了,在有情有閑時,再來讀這冗長的辛酸故事。)---“遵義事件”訪談楊興成 著(扉頁)餓死這麽多人,曆史要寫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書的! 怕什麽……今天不揭,明天還要揭;你自己不揭,別人要揭……活人不揭,死後下一代要揭…… ___劉少奇摘自《四清運動實錄》(郭宏德、林小波著 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1月出版) 民以食為天經地義民無食而天塌地陷 ___作者 (前言)我們曾經遭遇饑荒…… l959年秋天至1960年春天,共九個月的日子裏,遵義市湄潭縣由於某種特殊的原因,農村斷糧。於是,餓殍遍地,哀鴻遍野……饑民形同骷髏,剝樹皮、挖草根、食白泥以自救……更為震驚的是發生吃人、吃死人屍體等慘絕人寰人的事件。這就造成一個彈丸小縣,居然餓死十二萬四千三百一十人,遺孤四千七百三十五人,死絕二千九百三十八戶,外出逃生四千七百三十七人的大災難!這場災難,時稱《遵義事件》又稱《湄潭事件》。 麵臨大災難,人類求生的欲望表現得是那麽強烈!麵臨大災難,人類的本性依然是善與惡、美與醜並存!唯有鄉情、親情、友情、愛情和人性的真、善、美才顯示出她的真實而偉大! 這場災難以政府開倉放糧而挽救了更多的生命,結束了這一大悲劇。 我們曾經遭遇饑荒,因為今天的太平盛世、豐衣足食而淡忘了那份淒慘,因時隔多年而忘記告知後人。今天,我們的食物是如此豐富,以至於需要節食減肥了。在飯店和家中倒掉了許多剩餘食品的時候,是不是可以不必鋪張浪費,想一想那個饑荒缺糧的歲月? 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次遭遇饑荒了,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然而,講述一遍曾經發生過的曆史,翻看那一頁饑荒的事實,吸取那麽一點點教訓,是百益而無一害的!目 錄 一、 千裏救母二、 江家山漢子三、 少女遠嫁四、 母親五、 孤兒童婚六、 孩子、種子七、 基幹民兵八、 流浪逃荒路九、 天災?還是人禍?十、 走出大饑荒十一、富農十二、遭遇饑荒十三、山神、土地一村官十四、後記一章千裏救母 那年春天,接到小弟的來信,讀後讓我異常震驚!他說:家鄉農民大眾普遍斷糧了,二爺爺已經餓死,當生產隊長的幺叔在“反瞞產”中被活話打死……親友中誰家餓死了三口,誰家又死了誰……小弟求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母親接走。他說:“每個星期六,我就將學校供應我的晚飯‘偷’出來,將星期天的糧食定量退了,帶回三十裏外的家裏,這便是媽媽一共七天的口糧……其實,我也吃不飽,主要是根本吃不上油葷,餓得慌……二哥又在川黔線上修鐵路,照顧不了母親……”這是說的什麽話?不可能!小弟才十六歲,湄潭一中(原浙江大學回遷後留下的學校)的學生,思想怎麽就這樣地變壞了?敢於說出餓死人的活來! 我離開湄潭老家十年,當年,在家鄉鬧土地革命,減租退押,清匪反霸,後來,組織上送我去貴州省委黨校學習,我們第一批學員畢業之後,我被分配到盤縣參加土改,後又調到望謨縣搞土地革命。家鄉湄潭比望謨解放要早,比望謨富有。湄潭又稱“小江南”、“魚米之鄉”、“黔北糧倉”。那裏水秀山青,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怎麽會遭遇饑荒?怎麽會餓死人了?中國已經解放十年,如今又不是舊社會。我知道“大躍進”放“衛星”之後,我們遇到了一些困難,由其是糧食短缺。但不至於讓人餓死!我工作的望謨縣還是一個貧窮落後的邊遠少數民族地區,我們這裏也沒有聽說餓死人啊! 我非常生氣而又嚴肅地給小弟回了一封信,告訴他要認真讀書,好好學習,不能跟著壞人講壞話,把思想弄反動了。小小年紀就如此落後,國家培養你幹什麽?長大之後成一個什麽樣的人……還說了許多他讓我失望的話。不久,小弟又來了一封信,那語氣就更加強硬:“我還是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反動思想是什麽意思?隻曉得母親怕是十分危險了,她餓得全身皮包骨頭,雙腿又水腫……這裏餓死的人一天天多起來,昨天我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才三十裏山路就躺著十七具屍體……”。“我又不能回家去守著母親,離開學校我也就沒有口糧了……那不就是回去和母親一起等死麽?二哥在川黔鐵路上幹體力勞動,自己都吃不飽,還想盡了辦法給媽寄來了十斤糧票。他要我告訴母親,草根樹皮可以吃,牛羊畜牲能吃,人就能吃。可千萬不要吃穀糠和白泥,吃下去就拉不出來,人就死得快。隻要是糧食,把它細細分成若幹份,一次那怕隻吃一口,也可以將性命吊住。母親就是照著二哥教她的方法,才活到今天……大哥,信不信由你,救不救母親也由你!” 難道這是真的? 正好,聽說一位同誌出差遵義回到望謨,我便匆忙地趕到他家裏了解情況。 他淡淡地說:“你說什麽情況?我不知道什麽情況?” 我就將小弟來信的內容告訴他,他卻搖著頭說,他什麽也不知道。 良久,卻又說:“趕快去請假!要盡快將老人接出來。你先在這邊辦好遷移接收手續……去時,一定要買幾斤餅幹,幾斤白糖,再買十斤大米背上……千萬記住,一次隻能給人吃一小點,慢慢地才能讓人吃飽……去到那邊,隻說接老人出來養老,別的什麽話也別說,又什麽也沒有看見,一定不要和任何人發生衝突,不然,老人是不可能順利接出來的……” 末了,他又說:“別忘了帶上火柴。” 再問,他便低著頭沉默不語。 為救母親,我心急如焚。但是,從望謨經貴陽到遵義再到湄潭一千多裏的路程卻又是何其遙遠。那時的公路全都是泥砂路,又窄又險。汽車呢,太稀少了,檔次很低。坐客車要等,搭貨車全憑運氣。而且路上至少要住上三個夜晚!如今的公路好平整好筆直啊,還有寬大的高速公路。如今的汽車好多啊,數也數不清,車子又特別地高擋舒適。才一千裏路,一個白天都不用啊。可那時的這一千裏,我可實實在在地在高低不平的砂石路上、在破舊的汽車裏顛簸了四天! 我風塵仆仆地從縣城下了汽車,才徒步三十裏路回到離別十年的家鄉。 走進家鄉的小山村,再也聽不見雞鳴犬吠,見不到牛羊蹤影……人呢?鄉鄰的身影呢?靜、靜得十分地怪異,靜得有些令人膽寒! 遠遠地看見自己的家了,竹林、果木依舊,青瓦的木屋、草蓋的畜圈依舊,隻是在大青山裏顯得那樣死寂。 踏進自家的院壩,啊,野草蓬蒿足有半個人高!怦怦亂跳的心髒快要在胸腔裏蹦裂!推開虛掩的大門,踏進潮濕黴變的家,我驚呆了? 母親,母親在哪裏?我來晚了,我來晚了!媽媽,我來晚了!我早該相信小弟的話… … 我忍不住悲痛地呼號:“媽媽……媽媽……” 突然,從裏屋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哎,是大麽?大麽?” 我飛快跑進裏屋,隻見床上躺著不能動彈的母親。一床黑黑的破爛棉被蓋在身上,她睜著大眼,骨形的臉上毫無血色,幹枯的雙手放在被子上…… 我跑到母親床邊,哭喊一聲:“媽媽!是我,你的大兒……” 母親依然不動,隻見地微弱地喘息…… 我忙分了一小片餅幹送到母親嘴邊,她居然很快張嘴接往,並貪婪地咽下去。我又喂了母親一小片……兩片餅幹吃下去,母親的手就能活動了,她指一指我,說:“大呀,你來了媽就不會死了……” 我邊喂母親,邊說:“我不知道會是這樣……媽,你慢慢吃,來,吃一點白糖……” 母親示意著想坐起來,我就將母親抱起來靠在床上,母親全身隻是一付皮包骨架,很輕。 我將白糖放在母親麵前,說:“媽,你先吃一點糖,慢慢吃,我去給你煮稀飯……” 我忙走進灶間,揭開鐵鍋,隻見鐵鍋裏滿是黃色的鐵繡。我也不管它幹淨與否,抓一把柴草,將鐵鍋擦了一遍。我又揭開水缸,隻見缸底隻有一兩碗水。我急忙將水舀進鍋裏,抓了幾把米放下去,就生火做飯。 稀飯很快做好了,我盛了一碗稀飯,慢慢喂到母親口裏:“媽,慢慢吃……” 母親吃得很香,如果問母親,人世間最好的美食是什麽?她一定會說,就是我做的這一碗稀飯。 我邊喂母親,邊說:“媽,吃慢一點,吃完這一小碗,我們就歇一下,過一會再吃……鍋裏還多呢……” 母親居然點點頭,說:“我知道……小弟每次從學校裏拿飯回來,我再餓,也是不敢多吃的……人餓久了,胃腸薄了,猛吃下去,反而會脹死……”就這樣,我在家裏將母親養護了兩天。 第三天清晨,我一開門,便看見一個老人站在門口。她瘦骨嶙峋,枯瘦的手裏拄著一根比她高出一半的竹幹,睜著毫無神色的大眼看著我,我根本就認不出她是誰來? 良久,她說:“是大啊,你可回來了……” 我這才認識她是對麵居住的薑大娘:“大娘,是你啊,快,快進屋來!” 我將大娘扶進屋來,趕快給她盛了一碗稀飯。大娘如喝水一般,幾口就將一碗稀飯喝了下去。 我說:“大娘,別急,稀飯還有,等會再吃,好麽?” 大娘說:“我在對麵,看見你家瓦房上冒了兩天的炊煙,就知道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回來了……小弟回來是從不生火的……他帶回來的是現成飯……” 我問:“薑大叔呢?大叔他……” “你大叔麽?一個月前就死了……他寧可自己餓死,也給我留下半籮筐紅薯……” 她說,薑大叔餓死的時候,指著那柴草堆,一直指著,最後就停止了呼吸。大娘就覺得奇怪,費了好大的力氣扒開柴草堆,裏麵居然有半筐紅薯!大叔他寧可自己死,也希望大娘能獨自度過饑荒! 我又抓了幾片餅幹給薑大娘,讓她慢慢地吃。 大娘說:“大啊,你這一回來,就救了你媽的命啊!帶你媽走吧,快些帶你媽走……哎,你們一家人對我們太好了,幫助我們一輩子……就是現在,你媽自己都快不行了,隻要小弟從學校回來,她就叫小弟給我送來幾把米,一團飯……所以,我今天還沒有死……還有先前,你們老二在家時,經常幫我犁田,挑穀子……今後我死了,在陰朝地府,這輩子就感謝老姐姐和老姐姐的幾個兒子。這一生,就數我和老姐姐最是玩得好……” 母親在床上應她:“老妹子你可別這麽說啊,這種時候,我也真的沒有什麽法子……” 薑大娘、薑大叔沒有兒女,住茅草屋,穿破爛衫。解放前是幫人做長工,解放時是赤貧,在分地主財物時,我們分給他家是頭一份,土地也分給他家最肥沃的幾畝。 我忙將餅幹、白糖、大米分一點給薑大娘,她就撩起衣襟接住,包起來貼在胸前,看著我,骷髏一樣的臉上,既無表情,也沒有眼淚。 她一手拄著比地高出一半的竹幹,一手兜著衣襟,從院壩中那齊腰深的野草中離去時,又回頭對我說:“大呀,快接你媽走啊!快接你媽走……”但願我這一點食物,是靈丹妙藥,能讓薑大娘走出這饑荒的困境。然而,一月之後,在給小弟的信中問到薑大娘是否還活著時,小弟回信時說了一句:“那家人半月前就死絕了。” 我又帶一點餅幹、一點白糖、幾斤大米走訪了本家的親人,見到的多半是老人、小孩和婦女,青壯男人極少,有幾戶根本就沒有人。問到二爺爺是怎麽死的?三娘說:“你家二伯父有一雙牛皮鞋,便把來割了放進罐子裏煨。他和我公公叔侄倆便守著等它快些煨爛,你二爺爺忍不住不停地催,‘老二,好沒好?好沒好?我吃一點,隻吃一點、吃一點……’最後就沒有聲音了……你二伯呢,吃完那雙皮鞋,不幾天也去了……” 我又問:“幺叔是怎麽死的?”三娘說,你幺叔不是當著生產隊長麽!那天叫去開幹部大會,會上報糧食產量,說是要向綏陽公社學習,綏陽公社放了“衛星”,畝產萬斤糧。其它公社報得少的就一定是將食產量隱瞞了,私分了,便家家戶戶抄家、搜糧。你幺叔可就按收多少報多少,報多少就交多少嗬!各家各戶真是沒能留下一斤糧啊。可他們就是不相信,將你幺叔關著不準放回來,非要他報出滿意的數目才放人。這時,就有人報告說,他的兒子陪忠,在家裏吃紅薯。這還了得!便派人下來!挖地三尺,可什麽吃的都沒有找到。就強逼他坦白交待,把私分的糧食藏到什麽地方去了?不說,就打,愈打愈不說,打的人就更氣憤,更加用勁,輪翻打下來就再也聽不見你家幺叔的慘叫聲了……其實,你家幺叔的兒子陪忠,哪裏吃的是紅薯,吃的是曬幹了的紅薯藤!我不能再問下去了,忘記來的時候別人告誡我的話了麽?還是趕快去為母親辦理遷移手續,快將母親接走! 到了公社,正好遇到和我一起搞土地改革的雷世賢書記,我說要接母親出去養老,望謨那邊已經同意接收,同時,我又出示了接收遷移證明文書。他很勉強地笑一笑,什麽也不說,就伏在辦公桌上辦理遷出的手續。 雷世賢在送我出門時說:“快接老人家走吧,愈快愈好。路上不要亂說話,小心一些,過了遵義也許就順利了……” 話中好像還有話,我又不好問個明白,隻感激地點頭和他握手告別。 第二天早晨,我便和母親不聲不響地上路了。 我們在山間路小路上慢慢行走,母親走不動時,我就背她一段路,背一段路,又讓她走一段,走走歇歇,終於到了進城的公路上。 沿公路到了高山村,這是進城必經的一個小小村子。遠遠地,我就看見兩個手持步槍的人攔住進城人盤問,而且有人被留下來不讓進城。我心裏一下就有些冰冷,便要母親坐在路邊休息一下,我再思考如何通過這一道關口…… 他們有槍!槍口對著那些餓得連路都走不動的老百姓!他們是什麽人? 我下意識地摸摸腰際的手槍。 因為在邊遠山區工作的需要,我長期配帶著槍枝。這是共產黨的槍,它曾經對準過地主惡霸,對準過土匪,起到過保護百姓的作用。今天,它能保護我的母親麽?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能保護,難道還能保護更多的母親? 我扶著母親站起來,慢慢走到持槍人的麵前。其實,他們早就注意我們了,一直在用心地猜測我是什麽人?很明顯,我的穿著一看就是國家幹部。 “什麽人?”一人用步槍對著我,不客氣地大聲喝問。 我急忙轉過身去,佯裝攙扶母親的樣子,卻故意地將腰際間的手槍露了出來。又慢慢回過身來,很客氣地說: “我帶母親進城去看看病,可以麽?” 另一個端著步槍的人飛快地向那人使眼色。 那人口氣立即放得溫和了:“啊,看病麽?可以。請問,多久回來?” 我說:“看完病,下午就回來。” “請問同誌,你在哪裏工作?”我立即回答:“遵義!”遵義果然能夠壓住湄潭。好險的關口!我終於順利進城了。 在縣城,我將一切都安排停當了,等到天黑以後才去湄潭一中找小弟。 小弟見到我,一下就撲上來抱住我…… 小弟還在母親腹中,父親便被抓兵遠去了,從此杳無音信,我們便失去了父親。他出身時,我已經是十四歲的“大人”了。我很愛他,他又十分地依戀我。所謂長兄當父,他更將我當成父親的角色。 小弟在我的懷中輕輕抽泣:“大哥,你可回來了,為什麽現在才來?媽媽她……” 我低下頭對他說:“我已經回來四天了,己經將媽媽接出來了,走,我馬上帶你去見媽媽。” 小弟顯然十分高興,自言自語地說:“媽媽有救了,有救了……” 在縣城邊上一家很不起眼的小旅館中,小弟看到母親,他拉著母親的手說:“哥,媽媽這幾天有了吃的,你看,有些精神了。媽去到你那裏,我也就放心了。” 媽媽卻很擔心小弟,低聲地說:“你大哥在老遠的地方,二哥又在修鐵路,兩個姐姐早已出嫁,有自己的一家人,她們自己都顧不過來……我這一走,家裏就剩下你一個人了,怎麽辦呢?” 小弟卻說:“媽,你放心跟大哥走吧,我們學生有規定的糧食定量,雖然吃不飽,餓,但不會餓死。” 我對小弟說:“你要好好讀書,將來或許可以出來工作。” 小弟說:“大哥,你以為我不認真讀書麽?其實我的成績很好,成績不好怎麽會當班幹?從上小學開始我就是班幹,現在是學習委員,學習委員都不好好學習,同學們不笑話麽!再說,我們湄潭一中是當年的‘浙大’,‘浙大’回遷時留下許多圖書,留下不少老師……“浙大”培養出了一批世界頂尖的曠世奇才。或許,在這裏讀書,我也會成為人才呢……”我高興地說:“那就好,將來也考大學。” 小弟卻說道:“我不考大學,我己經想好了,初中畢業就報考中專,早幾年畢業,就早幾年工作,自己就能養話自己了。上大學要增加你和二哥的負擔,你們也有困難……我就報考地質學校,將來跑遍全國,為國家找礦。” 那時,誰家裏真能出一個中專畢業生也已經了不起了。小弟有這樣的誌向也是很好的。我就點頭讚許他:“能上大學更好,上中專也行。你放心讀書,我和你二哥都支持你。” 媽媽抹了一下幹枯的眼睛,說道:“……星期天,還是要回家去看看,別讓人把房子拆了。留著它,也許將來你還要回去呢……” 小弟說:“很多人家都死絕了,到處都是空房子,誰會要那空房子呢。今後我即便回去,真沒有了房子,我自己立一幢,立得比現在我們家還要大!” 母親枯瘦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我對小弟說:“明天,我和媽在天還未亮時就走。我已經找到了一輛運糧食去貴陽的貨車,師傅在羊杈路糧食倉庫等我們,你就不要來送,一定不要來送!記住,千萬別將大哥接走媽媽的事告訴任何人,知道麽?” 小弟說:“我懂。如果別人知道了,就不是反動思想問題,而是反動行為了。”我苦笑一下:“你怪大哥吧,大哥不知實情啊!” 我和母親一路辛苦,終於到了我工作的望謨縣。不到半年時間,母親的身體就恢複了健康。後來的日子對母親來說,都是順境。就是在十年動亂中,我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批鬥,“坐飛機”、“關牛棚”,這對母親也沒有太大的影響。而後來的生活呢,卻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過了幾年,小弟中專畢業也成了國家幹部,後來,又成了作家。二弟入了黨,成了鐵路戰線上的優秀黨員、先進工人。母親吃得飽,吃得好,穿得也暖和舒適,又兒孫繞膝,得享天倫之樂。 母親在快樂和幸福中,終於活到八十三歲,無疾而終。 (講述人:楊興福,男、79歲,退休幹部) 此文版權歸作者所有,未經作者許可,請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