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偶然之 野牛
(2010-11-03 15:01:59)
下一個
每年在特定的時間,每頭野牛都有其各自的偶然的原因,然而最終,每個偶然都促使在那個特定的時候,牛群聚集到了特定的地點。然後千百萬憤怒的野牛大軍出發了。走在最前麵的是少數頭牛,在它們的帶領下,牛群越過草原,穀地,越過河流,或許,還四渡赤水。路上還有獅子豺狗伏擊。也有頭牛衝得太快,脫離群體,最終喪身虎口,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牛群淚滿襟。也有頭牛起點高,卻不能持久,長途中,終於不支,而被身後的同類踐踏而過;也總有頭牛帶領幾個親隨,誤入歧途,然而它們的方向,卻不是牛群大軍冥冥之中早已預定的,那唯一可以躲避過旱季而活命的方向,這小支便無可避免的深陷絕境了。
當然,我們人類,畢竟又高級了一等,我們又多了一類,就是為虎作倀,號稱曲線救國的一類。
如果野牛也有曆史學家的話,他們或許分成幾個學派爭吵,他們考察不同的偶然因素:如果,那個頭牛A不存在的話,那麽最終我們不能達到終點吧?如果頭牛B,死得不那麽早的話,我們的曆史會改寫吧?當然,曆史學家們討論得最多的,大概是征途中,試圖另辟蹊徑的頭牛C,D,E,F,G。他們或許還會大膽假設,然後在幻想中沿著每個頭牛未能完成的路徑上小心求證。這條路如果走完,會通向哪裏呢?
也許野牛中也有哲學家,其中有一兩個站得特別高遠者,他們察古而識今,他們推測出了牛群移動的規律,於是野牛就說,正是那個哲學家,正是他的理論,驅使了牛群的運動。
無論如何,在很多野牛看來,帶領他們踏上征途,走出旱地,走入雨季的,正是這麽一批或是理論上,或是實踐中的頭牛們。
我們人類,站在高遠得多的地方,便知道,無論頭牛的選擇到底有多偶然,牛群要走的那條線路確是必然的。無論有沒有野牛理論家,登高望遠,振臂高呼,牛群移動的規律也絕不因此而做絲毫的改變。
再看曆史長河中,人類所經曆的,人類所能看到的,又是何其微小的一段。我們看曆史,難道比一頭野牛看它畢生的一次遷徙更清晰嗎?
試看對中國近代史的評論。
有人說,如果當年道光選了幹練的奕忻而不是懦弱的鹹豐做太子;如果,不是嘉、道、鹹三帝因為洋人不肯行屈膝禮而拒見洋人;如果,英國議會關於鴉片戰爭的提議,主戰派如果不是恰好多得了九票;如果林則徐不去禁煙,如果百日維新……那麽中國近代史就會改變。
亦或者,如果日本沒有入侵中國,如果,蔣早些土改的話,因為毛主席的老爸另娶了別人,或者毛主席的爺爺沒娶他奶奶……而毛主席沒有出生,如果,張學良當年沒有發動西安事變,如果,當年張國燾技高一籌,如果。。。。。。
如果,沒有任何這數以億萬的如果中的一個如果,新中國就不會成立,文革就不會產生,就不會有改革開放,如果,沒有任何這億萬中的一個如果,那麽今天,當我們環顧四望的,我們的周圍便不會兵臨城下。
這樣的論調隨處可見。方佛,這億萬計的“如果”中的一個,就可以改變原本封閉的中國納入世界體係的必然;方佛這些如果中的一個,可以扭轉農業社會對工業社會失敗的必然;方佛,這些如果,可以調和資本主義對資源和市場的無限需求以及中國人自己謀求生存發展的願望和能力之間的矛盾,方佛這些如果中的某幾個改變, 便可以解決人生存的本能,人無限的貪欲和有限的自然資源的矛盾。
列夫托爾施泰在“戰爭與和平”中說,“國王——曆史的奴隸”,他進一步解釋說“曆史,也就是人類不自覺的共同的集體生活,它把國王們每時每刻的生活都作為達到自己目的的工具。”
“一個人在社會的舞台上站得越高,所涉及的人越多,則其每一個行為的注定結局和必然性也越明顯。”
“在許多曆史事件中,那些所謂的偉人隻是以事件命名的標簽、而同樣像這個標簽一樣,他們很少與事件本身有聯係。”
偉人們的“每一個行為,他們覺得是自身獨斷專橫所為的,其實從曆史的意義來看,他們是不能隨心所欲的。他們每一個行動都是與曆史的進程相聯係的,是預先確定了的。”
故而兵法說,兵者,。。。。。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那些國之大事,死生之地,首先已經由道,天,地決定了。
此時此刻,讓人慘淡不堪的,僅僅是因為驚懼於托爾斯泰站在巨人肩膀的如炬的眼光嗎?
回想起二十世紀以來的那些貼上了獨斷的標簽的巨人們,那些貼上巨人標簽的事件,那些用鮮血匯聚的曆史的洪流,不是因為任何個人的意願而改變的,曆史的洪流也永不稍作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