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的都市

 

 

    凡有的，還要加給他

    叫他有餘

    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

    也要奪去 

    ----《馬太福音》

 

1.

我 終究流入一個遷徙的族群

一幅變遷的風景

一條橫貫國土的大裂穀

將人文與地理攔腰切斷

一半是物華天寶

一半是刀耕火種

 

這是誰的都市

你 如同一座巨大無比的摩天輪

一個光環絢爛的黑洞

一條永不休止的流水線

一根刺痛無數心胸的針

 

2.

走進都市洶湧的地下

我是一隻藍色的工蟻

先天缺失膜翅

我隻能 沿腳手架奮力攀爬

搬運帝國之夢

原生陸地的水土 像重軛

壓彎我每一個拂曉和夜晚

喘息在這個根莖橫生的板塊

風 從另一個世界 

四麵驅趕著我

我知道 我須用頭顱撞開地殼

獲得棲身之穴

 

3.

輾轉在新天地的叢林

星群般的眼睛 轉動晝夜

轉動每個空間

占據和未占據的角落

在幕牆與幕牆之間

界碑與界碑之間

我們背負著混濁襤褸的天空

太陽 像一盞永遠擰不亮的礦燈

奪走了我們僅有的身影

當諸神和種性再次複興

當命運淪為頸軛

飛翔的夢想 終於陷入空洞

 

4. 

用移花之手 布道者豎起新的圖騰 

古老的廣場 從此不再疼痛

到處都是蠅的王國 

進化的人們 鏤空了土地 

鏤空了衣飾 也鏤空了軀體

精英們把詩和真相丟入漂流瓶

在侏羅紀公園裏縱情

你看 豪門間的連理

像近親繁殖的物種 

在天使的荒塚上 瘋長

 

5.

這是誰的都市

我 攀爬上腳手架

極目四十大盜的山門

眼前是一環一環城塹

腳下是混凝土

混凝土下是涅槃的火焰

 

在無數不夜的夜裏

在夢想不斷幻化的新世界

我總是想起 祖屋和打麥場

古老的門神 春聯 窗花和飛雪

還有 水井上空

背對我沉睡的 那一彎新月

 

6.

聽 那是什麽聲音

像是要傾空滄海 倒灌江河

按古老的農曆

一年一度精準地 鏗鏘而至

為了春天回歸

為了靈魂回歸

讓每一個趕潮的肉體

曆盡擠塑 顛簸 拍打 磨洗

 

我匆匆地 把家從心底刨出來

扛在肩上 攥在手心

哦 我已經聞到祖輩生息的水井

我那永遠的錨地

 

7.

跪在長滿鐮刀般身影的麥田

我是一粒伸不出手足的蛹

望著親情荒疏的骨肉 怯生生地走來

此刻隻有我知道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

你們 又將化作遠山的呼喚

在歲月荒蕪中 自生自滅

這是我無法治愈的終身之痛嗬

 

以貓的名義

掠食者吹響圍獵的號角

如今 有誰能逃脫金錢的羅網

站在食物鏈盡頭

我的頭頂是靈長目

靈長目前方是伏滿巨鱷的河流

 

8. 

嗬 那是誰的都市

我即將再次為它

拔起心中的錨鏈

有一天 我會在陌生的街頭 倒下

我肩上的蛇皮袋 腳上的黃膠鞋

仍沾滿泥水

畢生夢想的膜翅

將化作共和國慶典的鴿子 飛翔

當你盛筵的時候

請將最後一杯酒 為我點燃

那時 你會在焰火中聞到麥香

聞到藍螞蟻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