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故鄉的夏•蟬
(2010-10-24 17: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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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故鄉的夏•蟬
2010.08.20
入得半夏後,蟬聲在耳畔便不得停息。
路旁兩側是高高筆直的白楊樹。樹徑幾拃,高聳,枝攏著向上。感覺天空就在樹梢。一側的樹後是黑綠低垂的棉葉,幾尺高,連成片。另一側樹後是清澈蜿蜒的水渠,綠水悠涼,水渠內側兩沿,密布著叫甜草的葦科植物。晨光裏的涼爽隻有短短和一刻,過不久,陽光下,熱浪隨微風就蒸騰而起。
那時,農人都快快忙著手裏的活計,早歸家裏。留下一片焦陽下的安靜。蟬總是不耐得熱氣,第一個忍不住的叫聲,滋了滋了地有一個開了頭,就有另一隻響應著,於是過得片刻,起起伏伏地蟬聲,就從樹腰,樹頂長長短短地傳來。蟬聲裏,燥熱不寧。
小時侯是不知蟬噪林愈靜這句話。隻知道四野無人空落。天地忽然是自由無拘束。幾個玩伴,去找長長的竹杆來,尋來幾絲馬尾,在端頭上,搭了活扣,然後就奔跑著,撲向一棵棵樹。小心翼翼地找到它,悄悄地繞到它背後或是側麵,或是被那蟬也覺到了危險,就不叫了,似乎它的眼睛也四處看著,一縷馬尾慢慢伸過去的時候,它多半反應已經遲了。掙紮一下,滋地一聲,它自己拉緊了活扣,於是另一個配合的人就扶著杆,低下來,捉住了蟬,再重新作好了扣。換作另一個人去套。若是沒有了馬尾,最好的辦法也是有的 。找個透明的紗網來,用鐵絲折成圓筒形蒙好,固定在杆頭上。比用馬尾少了些技巧,多了些收獲,但換作高手是不屑的,便如那些大俠客,用細韌的馬尾絲,從蟬的眼前凝神閉氣的圈住了它。那份自得的快樂,是大大咧咧的一個網不能比擬得了。就在悶熱天氣裏,流著汗,捕捉著快樂。捉來作什麽?已經不記得了。印象裏的蟬是黑棕色的身體,像蝦米一樣的眼睛,出聲的地方是兩個微裂的腔,捂在手心,由它知了知了地叫,手掌一開一合,聲音悠長地遠遠傳開去。
開心捉蟬到累了。就去路渠交叉的地方,有一處過路的涵洞,兩側就高高築起來,水湧成有一深池。幾個人小心下了水,盡情嬉戲。在嬌陽下,躺在渠沿的硬砂或青石上,暖熱地舒暢裏,曬過了自己,等衣服曬過幹透。再一起去路邊的浮土裏來來回回走,結果,腿上被家人不會劃出一道道的白痕,他們就不會知道是不是下水去了。
一俟天色初暮。急忙中找到家裏的手電筒。約好幾個伴去樹從裏摸蟬猴兒。蟬在樹上,幼蟲生在土裏,蟬蛻卻掛在樹底。天略昏黃,熱氣薄消,蟬猴就破土而出。想找到它的來處有些難,但它們總會找一株大大小小的樹幹,離著地麵有二三尺許的地方,用尖利的前爪,緊緊釘在樹皮裏,然後背上就慢慢裂開,花上幾個小時,蛻成會飛的蟬。但凡是光照過,見它已經開蛻,就不要了,找那動身懶些,剛爬上樹根的蟬猴兒,捉了落袋。路兩側的白楊樹和再遠的矮樹林裏會有許多,也能摘到蟬蛻。影影綽綽夜色裏,蟋蟀低唱,青蛙時鳴,不時看到遠處晃動微光,是其它夥伴也來捉蟬猴兒。聽到微語輕噫。腳下草聲籟籟。手裏沉甸甸的一個滿袋子。每到那時,就想起珍妮子也該來。
方言裏,把女孩子叫作妮子。珍妮子不是我該叫出的名。大人叫她。她是我未出五服的姑姑輩。大著我一歲。秀氣聰明,可跛了左腳。捉蟬猴兒時,總想來捉,總被甩下。可她作的炸酥蟬猴兒總讓人口舌餘香。捉來都拿給她,她就小心一一剪開,把蛻放在一邊,等風幹了收了去換東西。蟬猴用鹽水浸上一晚,落油炸作金黃色。點了碎椒葉之類佐料,香氣撲鼻。
捉得很多,照例去給了珍妮子。她裝作生氣接過,依舊會第二天早早端一盆分給大家。那種香在口裏的滋味,一直不能忘。
最後一次捉蟬猴兒是離開村子,被家人拎回小城的前晚。晨曦裏離了村莊,後來總能想起來珍妮子家院子那株花椒樹,滿院散著藥一般香。想起來我把蟬剪短了翅,放在她口袋裏,晚上欺她跑得慢,躲在院門後大聲嚇她,想起來在田野裏她落在大家後麵忙忙地追,想起來她作的饞人炸蟬猴兒,想起她家院窗上整齊的金色蟬蛻。
那年回鄉,遠遠看到了珍姑姑。她笑說知道我想吃些什麽。那天黃昏她家院裏,她的一雙兒女依著她。當她掀開倒扣的碗,香氣撲麵而來。
忽然院角樹上的葉動驚蟬,知了一聲,劃空而過,知了匆匆時光,飛入溶溶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