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自己:從1978到1994,我以為我走在光裏
1978年,我17歲。
那一年,中國剛剛恢複高考的第二年,全國隻有6%的人能圓夢大學。我是其中之一。
**“大浪淘沙,方顯真金本色。”**我相信,知識能改變命運,勤奮能換來幸福。
1982年,我大學畢業,順利分配到大連遠洋公司,成了一名電機員。那是一份既體麵、又吃苦的工作。我上船的第一天就明白:遠洋,不是風花雪月,而是命懸一線。
風暴、故障、搶修、失眠、孤獨……從東南亞到美洲,從冰冷的機艙到滾燙的爐房,我一步一步熬過來,不靠關係,不走後門,隻憑一身本事、一口咬牙。幾年後,我成為公司最年輕的特級電機員。
我沒有慶功宴,也沒有請功宴。那一晚,我獨自站在甲板上,望著遠處漁港的燈塔,心裏默念一句:
“雖千萬人吾往矣。”
那時候我以為,事業上岸了,生活就能靠岸。
1985年,我談戀愛了。
我已經工作三年,年薪不錯,生活也改善不少。我覺得,是時候成家了。我沒選同行,也沒講究門第,隻選了一個沒上過大學的女孩,隻因為她笑得溫柔。
如今回頭看,那是我這一生最大的誤判。
她沒有文化,沒有教養,也沒有敬畏。我曾天真地以為,隻要我夠努力,她會被感動,會學著做一個賢內助。“士為知己者死”,可若終其一生未遇知己,那這士的命,又值幾何?
她不理解我夜夜漂泊是為了誰,隻覺得我“長年不在家”;她不尊重我從底層拚來的身份,隻在乎我每月打多少錢回去。她不與我並肩,隻想搭我肩膀往上爬。
有人笑說我們是“烏龜見王八,看對眼了”。我心裏苦笑:那不是看對眼,那是我瞎了眼。
但我沒退。
同學說我心太軟、責任心太重。我承認。我認了這個家,就不想它散。我咬緊牙關,拚命掙錢,供家吃穿,供孩子上學。
別人說我“早早過上了小康”,可隻有我知道——那些錢,是一分錢一個浪換來的,是用命換來的。
我常年胃痛、風濕,睡眠紊亂,身體早就亮了紅燈。但我不敢倒,我倒了,這個家就塌了。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是我對家的態度,可我終究不是諸葛亮,也不是鐵打的身子骨。
1994年,我做出人生中第二個大決定——移民新西蘭。
我不為自己,隻為下一代。我不想孩子像我一樣,把青春耗在機艙,把夢想葬在船腹裏。
手續複雜、語言不通、身份受限,我硬是撐了下來。全家登上飛往奧克蘭的航班,我以為,我終於“上岸”了。
我曾幻想,到了那裏,日子能重新開始,夫妻能有理解,家庭能有溫度。可命運沒有就此轉彎——隻是換了座島,生活的孤獨與壓力並未因此消失。
那是後話。
從1978到1994,我拚盡了力氣。
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靠一身本事闖蕩遠洋,靠一股韌勁撐起一個家,再把這個家送出國門。我做得已經夠多了。
可命運,從來不隻是看你做得夠不夠,它更看你選得對不對。
我沒怨命。但我想對那時候的自己說一句:
“汝誌誠矣,奈何良配不賢;汝道正矣,奈何路多荊棘。”
你是一個好人,一個好兒子,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一個拚命的男人。可你選錯了伴侶,所以你的路再正,也走得異常艱難。
願後來的人,不隻是看到一個人的奮鬥,還看到那句沉重的提醒:
“婚姻者,人生之舟也。舟不穩,縱你千帆過盡,也難靠岸。”
——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