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二）

姐姐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爸爸給她轉到市裏的重點小學，離家很遠，自然也不能到幼兒園接我了，我於是上完幼兒園後在姐姐回家的必經之處——一個小角門，一個隻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的小門口等她，每次見到姐姐從遠處走來，我都會大喊：姐姐！姐姐於是跑過來，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些好吃的，那些好吃的都是從媽媽給她的吃午飯的錢中省下來買的，還有各種小玩具，我們家住在郊區的部隊大院裏，我很少到市裏去，所以她帶回來的每一樣東西我都覺得很新奇，姐姐每天都給我買不同的小東西，那時我還太小，不知道心疼姐姐，不知道她中午吃飽沒有，隻是一味地享受姐姐對我的愛。 姐姐小時候很貪玩，不愛學習，老師留的作業也不記，媽媽沒辦法隻得到她同學家問，媽媽覺得很沒麵子，回來就訓斥姐姐，姐姐也不在乎，下次還是不知道老師留什麽作業了。而且姐姐愈演愈厲，她竟然放學不按時回家，到同學家玩，姐姐畢竟那時隻有8歲，從學校到家要走一個小時，路上要趟過一條很深的小河，水可以到她的腰部，還要過一個火車道，而且街上，車水馬龍的，很危險的，媽媽爸爸沒有時間接送她，就讓一個同路的大一點的小男孩帶著她，可她卻經常不和人家走，獨自跑去玩了，每到傍晚，不見姐姐回來，媽媽心急如焚，卻又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在家裏就說：等她回來，狠狠揍她一頓！我一聽，就害怕了，怕姐姐挨打，於是跑到那個小角門等姐姐，看見姐姐了，馬上告訴她：媽媽要打你，你別說去同學家玩了，你就說去寫作業了！有好幾次都因為我的及時通風報信，姐姐免於挨打，於是姐姐視我於心腹，姐姐的一切秘密我都知道，我會替姐姐撒謊，掩護她幹壞事，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反而害了姐姐，我隻知道姐姐在我的幫助下很少挨打了。後來媽媽知道後說，其實該打的是我，姐姐沒有那麽多心眼和主意，都是我從中作梗，才讓姐姐有更多機會學壞。 也許是爸爸媽媽經常教訓姐姐，我在一邊看的太多了，也許是我天性就很乖，我從小到大一直很聽話，沒有挨過打，爸爸媽媽很喜歡我，我又很愛學習，經常和爸爸一起看書寫字，在上小學前就把小學一、二年級的課程學完了，所以以後上學後我當然是遊刃有餘，成績一直很優秀，每次把獎狀和證書拿回家，爸爸都樂的合不攏嘴，自然會拿我和姐姐做對比，姐姐連作業都完成不了，更別提拿證書了，姐姐很生氣，我害怕極了，怕她不理我，姐姐其實不止一次嫉妒過我，也嫉妒父母對我的好，可是她從來沒有因此而冷落我，照樣帶我玩，給我買好吃的，照樣保護我。我還記得在我上小學二年級時，我在操場上玩，二個高年級的男孩在打羽毛球，不小心球打到我的太陽穴上，頃刻間我一陣眩暈，太陽穴上鼓起了象乒乓球一樣大小的包，姐姐知道了，象瘋子一樣從教室裏跑出來，緊緊摟著我說：老妹，老妹，疼不疼？我於是大哭起來，姐姐把我帶到醫務室進行處理，然後她找到那兩個男孩，拉著人家去教導處找校長，非要人家給個說法，這件事後來還驚動了雙方家長，因為我的頭沒什麽事了，也就作罷了，從此以後，在那個學校，大家玩耍時見到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出什麽麻煩。 就這樣，在姐姐的庇護下，我慢慢長大，姐姐也出落成一個標致的大姑娘了，但是她的脾氣一點也沒改。爸爸工作的很出色，連連升職，我們家境越來越好，在那個小城市，我和姐姐過著公主般的生活。媽媽覺得我們小時候受很多苦，於是很寵我們，盡量滿足我們的一切需求。姐姐長的很漂亮，在上高中時在學校是出名的美女，那時剛剛有山地車，姐姐非要買一輛，媽媽給她買了一輛，花了一千多元，姐姐每天騎著山地車，在同學中呼嘯而過，真的很酷，也很美，她那優雅的身型，漂亮的裝束，和那輛車很相配，自然吸引了很多目光，如果換做是我，我是絕對沒有勇氣做第一個騎山地車的，況且還是一個女孩子。那時家裏電話不斷，都是姐姐的追求者，還有上門來找的，當然有很多人是看中了姐姐的家境，爸爸於是限製了姐姐的行動，讓媽媽時時監督她，媽媽為了我們放棄了自己的工作，在家裏當了全職太太。盡管看的很嚴，可是姐姐還是早戀了，那個男孩就是現在的姐夫，其實姐夫在姐姐的眾多追求者中不是最優秀的，甚至是很一般的，我當時也疑惑不解，為什麽姐姐會選擇他。但是既然是姐姐喜歡的，我就會幫忙的，我給他們創造一切機會見麵，又玩起了小時候的伎倆，替姐姐撒謊，掩蓋。姐夫會趁爸爸媽媽不在家時來我們家，我就站在樓下站崗放哨，一有動靜馬上通風報信，有一次，姐夫沒來得及逃跑，我急中生智把他推進衛生間，然後又把爸媽騙出去，姐夫才得以逃跑。於是我也贏得了姐夫的信賴，一直到現在姐夫都拿我當親妹妹看，和我開玩笑，說髒話，我也不介意，因為他們戀愛的這些年我都在一旁，他們也不拿我當燈泡看，去哪裏都帶著我，姐姐並沒有因為有男朋友就冷落我，我們一直在一起。 後來，東窗事發，爸媽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我也被臭罵一頓，姐姐和姐夫開始了曲曲折折的漫長的戀愛之路，他們不顧家裏的百般阻撓，仍然堅定地相愛著，我親眼目睹他們的愛情，目睹我們家的戰爭，目睹父母的憤慨和無奈，這或多或少影響了我的戀愛觀：我絕對不會違背父母的意願的，看著他們傷心，我真的很難過。最終，他們結婚了，在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姐姐又象小時候那樣在一個被窩裏睡覺，我問她明天就要嫁人了，有什麽感想，姐姐慢慢地說：8年了，我們戀愛了8年，終於結婚了，比抗戰還艱難！我聽了，突然覺得姐姐很偉大，象她這樣性格的女孩，我總覺得會朝三暮四的，因為她從來就是不定性的，從來沒堅持做過什麽，可是對待自己的愛情卻如此堅定，如此執著。其實在上大學的時候她仍然是焦點，穿最時髦的衣服，也是師範學院最漂亮的女生，她有很多比姐夫更好的選擇，況且姐夫在另外一個城市讀大學，兩個人離多聚少，但是，姐姐從來沒有放棄過，動搖過。 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享受著姐姐給我的愛，我記事後第一份生日禮物是姐姐送的，還給我做了一個卡片，上麵寫著：今天我生日，我舉著它拍了照片；我上大學後，姐姐經常給我寄衣服和禮物，就為了讓我開心快樂，她總知道我需要什麽，而我卻不知道姐姐需要什麽。直到姐姐懷孕，我從生活費中省出些錢給姐姐買了一條很漂亮的孕婦裙，穿上就象一個可愛的娃娃，我知道姐姐從小就愛美，愛打扮，即使懷孕了也一定是最漂亮的。姐姐非常非常喜歡那條裙子，走到哪裏都會自豪地說：我老妹給我買的！其實我就給她買過這一件東西，就令她愛不釋手。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陪我逛街，讓我忘記煩惱，那時我外甥女剛滿月，她晝夜不得休息，很疲憊，我在試衣服的時候，她坐在旁邊竟然睡著了......在出國前，她不停地請假陪我買東西，讓單位扣了很多工資，她說她想多陪陪我。不管是她的什麽東西，隻要我喜歡的，她就送給我，哪怕是姐夫結婚時給她買的鑽石吊墜，因為看出來我很喜歡，她毫不猶豫就送給了我，姐姐從來不會讓我失望，她總是做著最好的姐姐。 媽媽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和姐姐在一起，因為姐姐隻聽我的話，她有時做事易衝動，鹵莽，如果我在她身邊可以幫她出出主意，她也樂於接受，我們姐妹之間的信任是建立在20幾年的感情基礎上的。所以我放棄了留校任教的機會，毅然來到姐姐和媽媽身旁，那時姐夫也給我找好了一個很好的工作，我們又在一起生活了，我看著我的外甥女出生，會爬，會走路，說話，叫阿姨，我愛她象愛自己的孩子，因為我和姐姐本來就是不分彼此的。姐姐也變胖了，變老了，再也沒有原來的的樣子了，她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孩子身上，象她這樣一個人，不管愛誰都可以用生命來交換的，對待自己的孩子更不用說了。 我沒有想過現在會離姐姐這麽遠，當我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家的那一瞬，我看見姐姐眼裏的淚光，我隻是親了親外甥女的臉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無法投入到新生活中，我已經習慣了有親人陪伴的那種溫情，我覺得很孤單，但是時間真是一種良劑，可以撫平你淩亂的思緒，漸漸淡漠一些情愫，姐姐已經不再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而且我也明白，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姐姐也不例外，而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漸漸變成了一種回憶，現在我時常會打電話問候一下，知道她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象從前一樣和姐姐一起逛街，一起瘋狂采購；一起吃街邊的新疆羊肉串和我家樓下的麻辣燙；一起看有趣的電視節目，哈哈大笑，然後姐姐還會學電視裏的滑稽樣子讓我更大笑不止；一起梳妝打扮，看誰更漂亮；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講彼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