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年。這邊廂,望祖家早已將心黛納入家庭成員之一;那邊廂,心黛父母卻還沒有表示願意接受望祖的意願,他們態度漠然,對於心黛的個人問題,不聞不問,大概是怕與女兒的關係再度決裂吧。
如此轟轟烈烈.眾所周知的關係,卻得不到父母的承認,這始終是心黛心裏過不去的一道坎,如鯁在喉。父母是長輩,尤其是這種死端著架子的長輩,也許隻有自己先將態度軟化下來,好好與他們溝通,事情才有轉機。
在一次周末回家的午間,父親喝了點黃酒,心黛看他興致不錯時,伺機而問:“爸爸,我把他帶回來給你們看看吧?”
“他是誰呀?”父親佯裝不知。
“當然是望祖啦。”
“不見。”
“不見你們就反對,是不是太武斷了?”心黛軟磨硬泡。
“你們就看看吧,看了不喜歡再說,啊?”心黛這次態度好得不行。
父親沉吟片刻,說:“好吧,允許你帶他回來,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心黛心一緊。
“你把他帶回來可以,不過我有言在先,如果我看得中,當天可以讓他住在我們家;如果我看不中,那麽,隻能請他出去住旅館了。”父親呷了一口黃酒,臉帶狡黠的微笑,慢騰騰吐出這些話。
“哦......”心黛長舒一口氣,盼星星,盼月亮,現在天上出太陽,整整盼了兩年多,才盼來父親這幾句話。心黛不會象其她女孩子那樣歡呼雀躍,但興奮之情同樣溢於言表,當下恨不得馬上與望祖聯係,可惜那時候還沒有手機與電腦這些即時通訊工具,隻能忍過一夜。
第二天回到蘇城,下班後去望祖家,把消息告訴望祖和他母親,敘蕊比兒子還要高興:“那就早點去拜訪,省得夜長夢多。”
二星期後。星期五下午心黛下了連班,去望祖家,敘蕊遞給兒子一袋東西,說這是準備好的煙酒,捎給心黛父母的,一麵再叮囑望祖見了心黛家人說話要有禮貌.注意分寸啊,儼然是個有些絮叨的母親,與平日迥異。
湖成與蘇城毗鄰,不過區區四十公裏左右,坐火車半個小時,路程雖短,旅行程序卻與長途別無二致,下火車到得心黛家附近,天已漆黑。
穿過月洞門前行幾步,走上樓梯,二樓第一家便是心黛家,走廊燈亮著,心黛忐忑地輕叩自己家門。
開門者是心黛的姐夫,前年曾嚴遵父囑將望祖拒之他家門外,雙方對視,難免尷尬,隨後釋懷淺笑,姐夫說:“請進。”
小小的客廳裏,平日吃飯的櫸木八仙桌上加擱了一張大圓台麵,圓桌上鋪了台布,已經擺滿了準備了一下午的菜肴,外圍一圈是八隻小碟冷盤:蘇式熏魚.幹切牛肉.白斬雞.蔥油拌海蜇.糖醋辣白菜.蜜汁叉燒.鳳爪以及四喜烤麩,皆是佐酒菜;中間有清蒸甲魚.蔥烤鯽魚.鹽水河蝦.油麵筋塞肉.冬筍炒蹄筋.清炒豌豆苗.還有綠油油的炒青菜,都是江南常見的家常菜;除此之外還有一碗醒目的紅燒肉,濃油赤醬,泛著油汪汪的光。心黛父母本是好客之人,既然允許望祖上門拜訪,上門即是客,所以特意問過心黛,望祖平日是偏食肉類還是魚蝦類?心黛說他是食肉動物,故特意為望祖加燒了一份紅燒肉。煤氣灶上正在小火慢燉一鍋草雞湯,雞湯的香味撲鼻而來。
家裏人早已饑腸轆轆,於是大家圍坐一桌,心君招呼站立的望祖也趕快落座,讓心黛坐在望祖邊上。心黛看出望祖其實已經很餓了,便說:“你自己隻管吃吧。”家裏人也隨即道:“吃吧,吃吧,不要客氣。”望祖才開始動筷。
心黛一邊吃,一邊觀察父母的表情,然而多年的從政經曆讓父母在場麵上表現得不可捉摸,難以猜測他們心中的真實想法。父親對望祖既不熱情,也不特別冷淡;母親照例不失禮節地待客,臉上浮著矜持而又淺淺的微笑。
心黛側臉望去,望祖已然緊張得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紅燒肉酥香爛熟,味道極好,要在他家,早就幾塊下肚,但是今天,右手卻抖抖嗦嗦怎麽挾不起一塊肉,等勉強將肉放進碗裏,端著飯碗與拿著筷子的左右手還微微顫抖著。
“唉,他真是不容易。”心黛沒吱聲,心裏同情極了。
等吃完,收拾停當,近十點了。父母將心黛叫進房間,心黛問:“感覺怎麽樣?”
父親“唉”了一聲,說:“怎麽辦?看來今天要讓他出去找旅館了,我看不中啊。”
心黛望向母親,母親不語,不置可否。
心黛已經看出,父母親不是激烈反對了,隻要把父親攻克下來,大功就算告成。便撒嬌道:“這麽晚了,你讓他到外麵去找旅館好意思嗎?家裏又不是住不下,陽台上的小房間他也可以睡啊。”
父母相視,母親又“唉”了一聲,就算默認同意了。
母親走出房間,到陽台上的小房間裏給望祖鋪床。
心黛和望祖也默默相視,心裏都在感慨這期間的艱難,突然,心黛感到渾身無力,隻想早早睡去。
第二天,兩人告別家人,坐火車返蘇城。上了火車,望祖將雙手插進頭發,隨後甩甩頭,說:“哦,真緊張,就象毛主席接見紅衛兵。”
“你是說吃肉的時候吧?”心黛揶揄他。
“嗯,這輩子是忘不了啦。”
就這樣,望祖混進了心黛家的革命隊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