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ar
一朵漂在天際的雲，流浪在遠方。
水池邊遠去的背影（小說連載-第二章 23）
23
忽然某一天，心黛父親接到通知，讓他去湖城某公社供銷社報到，負責采辦工作，上級命令，不得違抗，再說，文革期間，逃過了批鬥，讓你有個工作已經不錯了，哪容得你挑三揀四的？心黛父親隻得扔下不擅家務的妻子和孩子們，獨自去了那裏。那地方離家十幾公裏，照現在來說，不遠，汽車一會就到了，但在六十年代，每天來回徒步上班幾乎是不可能的，心黛父親縱有千般不放心，也隻能在星期六下午下班後早早徒步，傍晚抵達家中，星期天將從供銷社買回的葷菜煮好，陪孩子們玩玩，下午再早早徒步，傍晚回到供銷社。心黛母親在單位，工作壓力也不小，無奈之下，平時帶著孩子們吃食堂。
父親星期六回家，總會給心黛姐弟帶好吃的回來，那時候全國各地的土特產.湖城稀缺的.看不見的，父親都有本事弄到。父親踏入家門，心黛和弟弟便會高興地迎上去，一邊叫著爸爸，一邊將他手裏的黑色人造革包拎了進去，時間久了，心黛母親關照父親：“以後不要每次帶好吃的回來，你看看他倆，不是迎接你，是迎接你手中的包了，這樣下去。習慣不好。”
下周父親回來，包裏果然空空如也，再下周，也沒有，心黛和弟弟，失望了幾次下來，便改了這個壞習慣。
這樣的日子，整整過了三年。
第四年，心黛父親托關係.幾經周折，終於調到心黛住家附近的供銷社，還是負責采辦工作，全家得以天天團聚在一起了。
這樣的日子，又整整過了三年。
一九七三年，鄧小平第二次上台。心黛父親又突然接到上級通知，讓他負責組建湖城西區的法庭，經過半年多的籌備工作，湖城法院正式健全，心黛父親出任西區法庭庭長，歲月荏苒，心黛父親已經三十七歲了，這一次是他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穿上了製服，直到退休，從此沒有脫下。五十.六十年代與他一起共事的同事.朋友。此時也紛紛在湖城的公檢法係統擔任了重要職位。
在西區法庭一幹就是六年，到了心黛父親四十三歲那年，得到老朋友透露的內部消息，父親將要升任法院的一個重要職位，另外配置一套住房。就在等待正式調令下達的時候，心黛父親嚴重的頸椎.腰椎病發作，被心黛養祖父家的堂叔.湖城外科專家診斷為將要終身癱瘓在床，立即住院，度過危險期後，回家靜養。這一病又是整整三年，所幸沒有癱瘓在床，但疾病卻終身不愈了，某些生活方麵也失去了自理能力。
心黛母親遭此打擊，短時間內頃刻蒼老起來，原先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的白皙的臉上，開始有了細細的皺紋。心黛有一天突然抬頭看母親，嚇了一跳，什麽時候心中永遠年輕的母親，就不經意地步入中年了？
母親堅強的性格，使她從不將軟弱展示在孩子們麵前，父親三年長病假休養在家，母親擔負起所有的家務，會幹的，不會幹的，都得操持。心君已經工作了，離開了家，住在集體宿舍裏，母親少了一個好幫手，心黛和弟弟，是什麽忙也幫不上的。母親在工作上是個認真負責.要強的人，她的中層幹部的職責也是不容懈怠的。家裏.單位兩頭把她累得夠嗆。
偶爾母親也會說說她的想法：“你爸爸發育時，沒好好營養到，所以抵抗力差。”
對於頸椎.腰椎病，她有自己獨特的理解：“你爸爸年輕時工作太努力了，在公安局執行任務時，有時候席地睡在水泥地上，這個毛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心黛姐弟也曾經聽父親說過。
不管怎樣，毛病是落下了，父親的仕途，到此戛然而止。
眼看著過去的老同事.老朋友，資曆.文化比自己低的，能力比自己差的，人脈關係沒有自己廣的，以後都按部就班升了上去，到八十年代中旬.九十年代初，湖城的公安局正副局長.檢察長.法院院長乃至心黛工作地蘇城的市委書記，都是父親的所謂“出窩兄弟”或老同事時，心黛父親受組織照顧，還留在西區法庭，半休半工作，享受副局級待遇，直至退休。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心黛從父親身上真正體會到了。
雖然命運如此，心黛姐弟從未聽過父親嫉妒與抱怨過什麽，說起誰誰誰在什麽職位上，父親總是為他的朋友高興。
蒼天有眼，父親良好的人脈關係還是恩澤到了後代。心黛弟弟高中畢業那年，沒有考取大學，恰巧湖城公安局在公檢法係統職工子弟中內部招收二十名幹警，心黛弟弟被招了進去，從基層派出所民警做起，一步不缺地升遷，日後終於成了湖城公安局某部門的領導。“子承父業”，在心黛弟弟身上得到了實現。心黛想，家裏最寬慰的人，一定是父親了，雖然他嘴上從不誇獎兒子。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