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ar

一朵漂在天際的雲,流浪在遠方。
個人資料
正文

水池邊遠去的背影(小說連載-第二章 22)

(2010-10-22 18:12:35) 下一個

                         水池邊遠去的背影(小說連載-第二章 22)
                                         22
      心君當時已經七歲,心君後來回憶:“一天晚上,家裏來了一名不速之客,自稱是戚本禹派來的,想讓父親去上海,戚本禹是文革時的紅人,他來找父親這個無名小卒幹什麽?父母親害怕得一夜睡不著。過些時,又有人通風報信,父親已列入被批鬥的名單裏,於是父母親帶著我連夜逃回父親的老家。”
     
心黛父親的老家,雖同處江南魚米之鄉,卻因交通閉塞,相對來說民風淳樸,信息滯後。當湖城九派(保皇派)與六派(造反派)武鬥到動用機關槍時,老家鄉村平靜得似一潭死水,心黛父母的到來,把外麵正在進行文化大革命的消息帶到鄉村,村裏人包括心黛爺爺才第一次聽到“文化大革命”這個詞匯。

這一年心黛四歲,在老家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她見到父母與姐姐,歡喜異常,連天天爬的竹竿也不爬了,象小狗似地陪伴在大人們身邊,父母親與爺爺在客堂間壓低著聲音談話,或許就在談論文化大革命的事情,年幼的心黛隻聽清了“文化大革命”幾個字,平時和藹可親的爺爺此時神情嚴肅,“啪嗒,啪嗒”一口一口抽著水煙。心黛父親在爺爺麵前,一向是恭恭敬敬.唯唯諾諾的,心黛父親的清秀容貌遺傳於心黛爺爺,心黛記憶中的爺爺,一襲藍布竹裙,頭戴一頂氈帽,典型的江南老農打扮,氣質卻是仙風道骨的。爺爺在村裏是異常受人尊敬的,因為他自身的經曆,因為心黛父親,更因為他一手飄逸的毛筆字,逢年過節,紅白喜事,村裏人都要有求於他的,心黛見慣了爺爺抖動著手腕,在大紅的紙上寫對聯的情景,但是心黛爺爺從不教心黛識一字,寫一字,隻是讓心黛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盡情玩耍。

高中畢業後不久,心黛父親在蘇城地委副書記手下做事,副書記說:“勸你父親出山,再出來參加革命工作。”心黛父親奉令回家勸說,原想不是難事,孰料心黛爺爺一口拒絕,執意不允,這是心黛父親.心黛全家至今想不通的謎。

心黛爺爺懂點易經,善相麵,也許他早已預料到若幹年後將有一次巨大的變革,以他進過日本人監獄的曆史,將會影響到子孫後代,所以才如此決絕地不允,心黛全家也隻能如此猜測,否則,解放後取消了私塾,爺爺已無生活來源保障,誰能拒絕吃皇糧.封官晉爵的機會?日後心黛全家非常感謝爺爺的明智選擇,使心黛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躲過了一劫。

在父母與爺爺壓低著聲音談話時,心黛看到桌上有一條香煙躺著,趁大人們不注意時,悄悄拿起放在手裏端詳一會,隨後用鼻子嗅嗅,然後撕開包裝,將香煙一根根取出,剝去白色卷紙,裏麵的煙絲便掉落到心黛腳跟前的痰盂裏,煙絲隨著水的浸泡,彌漫成黃黃的一團,這激起了心黛的好奇心,心黛越玩越起勁,幹脆蹲在痰盂前麵低著頭撕起來。忽然聽見大人們在說自己:“這麽半天,怎麽聽不到心黛的聲音?今天好乖啊。”

父母親回頭一看,將嘴張得老大:“要死了,你在幹什麽呀?你把一條‘大前門’給撕了。”父親說:“我要對你哭了。”

一條“大前門”香煙,在文革期間是多麽珍貴呀,心黛父親從嘴裏省下來,送給尊敬的心黛爺爺抽,現在這一條珍貴的煙全變成煙絲泡在痰盂裏。

父母親於是佯裝要打心黛,爺爺便哀求:“你們不要打她啊,我將來要靠她吃的啊。”

心黛聽懂了這句話。長大後無數次想起爺爺,就想起爺爺這句話,無數次淚濕衣襟,爺爺死於胃癌,年僅六十三歲,孫輩們的孝敬,一個也沒接受到。

心黛父母親在老家躲了半年左右,避過了風頭,帶著心君回到自己家裏。公檢法已經砸爛,心黛父親脫下了製服,無班可上,成了閑賦在家的人,每天當逍遙派,拿著135相機東拍西拍的,武鬥越演越烈,不少房子都貼上了大幅標語“打倒XXX”,再不敢拿著相機逍遙了,相機被扔到了床底下。穿著打扮也不敢招搖了,脫下了體恤衫,換上了中山裝,卡其布的長褲上,明明不破也打兩個大補丁;心黛母親,再也不敢穿布拉吉了,將茜紅色的喬其紗夾襖.墨綠色的凡立丁褲子.款式新穎的皮鞋,統統壓進了箱底,燙過的卷發梳成兩根辮子,也隨著眾人穿起卡其布的方領兩用衫。

如此種種收斂,總算熬到一九六七年。

 

(未完待續)

                                             22/10/2010BS.AS.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