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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奈何橋

(2010-08-23 18:35:56) 下一個

l  自敘體小說:                  

夢醒奈何橋

寫在前麵

小說以涉外婚姻為基礎,借文化差異作鋪墊,通過主人翁的處人為事,揭示了人性的善惡;通過美國人傑姆斯的感觸,謳歌了中國的騰飛;通過撫養權的爭奪,揭露了美國社會的黑暗。故事起伏跌宕,令人啼笑皆非。其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之理,令人深思;所展現禮儀之邦之慈悲善良,令人讚揚。

 

一、      滿心歡喜見公婆,無緣無故遭冷落

       當我們一家三口走出聖路易斯機場的時候,當我整理好儀容,滿懷喜悅地要見公婆的時候,當婆婆看到我抱著她孫女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突然,一陣寒風吹來,將路燈上的積雪吹散了。雪,落到了我的頭上、臉上,溫馨頓然不再,冰冷驟然而生。隨著雪花的降落,一切都變了,情景相反了,婆婆竟然指著我大哭起來。她聲嘶力竭地吼道,我兒子可是找了個喪門星呀,他去中國接你們,讓我等了一個多月呀,這一個多月來不知道我兒子是的死是活呀,我兒子是生活在災難中啊!……

       女兒被嚇哭了,機場的維安警察過來了,部分接機者圍來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熙熙攘攘地問個不停,傑姆斯極力地疏解著圍觀者,我在其中不知所措。

       突如其來的變故,幾乎令我昏厥。這一個多月來傑姆斯不是常常給父母打電話嗎?常報平安嗎?咋回來個水深火熱呢?難道說,傑姆斯在背後做了什麽手腳?我想不明白,咋回家進這樣的人家?

       兒子好言相勸,婆婆終於上了車。在車上,她依然哭鬧不停,此時,我人煩心燥,不知如何是好,隻有默不作聲。當汽車需要加油的時候,當婆婆下車方便的時候。公公開始說話了,你們一家的機票錢,汽車加油費,我們接機的辛苦費,什麽時候能還給我們呢?多日來的辛勞,十多個小時的飛機,不滿一歲孩子的喧鬧,已經將我折磨得筋疲力盡。下飛機的時候,我曾對丈夫說,老公呀,上車後我想睡覺,你媽能幫我們帶兒女兒嗎?他說沒問題。可萬萬沒想到,竟會遇到這樣紊亂的場麵,窘迫中的我,真想鑽入真空,找個清靜。

       是不是我曾養過他們兒子多年,他們將我當成了百萬富翁?是不是因為我爺爺開過鏢局,認為我家富有萬貫?是不是,是不是還有什麽隱情?我真的不明白,沒花一分錢娶了媳婦,得了孫女,咋還向媳婦要錢呢?如果我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決不會踏上西行的航班。

      我沒力量回答公公的問題,也不知該怎樣回答他的問題。一片空白的我,倒在車座上昏厥了。

       記憶將我帶到了過去,帶到了故鄉,帶到了難忘的歲月。

 

二、熱土養育有心人,功到自然夢成真

       我的故鄉在蚌埠市郊的錢糧縣錢糧鄉。爺爺曾是鏢頭,一身正氣,膽略超人。於是,他鏢局的生意火紅。爸爸自幼習武,本想讓他接班,可中國的製度變革了,鏢局不存在了,所以,父親長大後,當了縣武術隊教練。我是門裏出身,十八歲那年,就被錢糧鄉小學聘為體育老師。那時候,我們一家過著幸福生活。

       算命的說,我是富貴命,我信以為真,總是朝著富貴的方向進取。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的夢想開始啟動。那是地區教育局檢查教學工作的時候,為了提高農村教學質量,局長說要選拔一批青年教師到地區師專進修。當時,我沒有入選,可我不甘心,初生牛犢不怕虎,於是,我攔住局長說,雖然我會武功,但缺乏少年兒童體育課係統知識,該不該進修呢?局長端詳了一下說,體育也是很重要的,張校長,你看呢?校長即刻表態,局長說了算,就把她添上吧。

       那時候,在我眼裏,蚌埠可是個大城市,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住進師專後,局長常來看我們,無論是學習、生活,還是思想教育,對我們關懷有加。年紀大一點兒的趙老師經常悄悄地說,小玲呀,托你的福了。我年齡小,不懂啥意思,總是傻嗬嗬地笑。我對他們說,聽我媽說,局長是我的同鄉,同我家一條街,小時候還抱過我呢。

       那現在呢?嗬嗬嗬嗬,也有老師這樣開玩笑,瞎胡鬧。可我不理他們,不接他們的招。

       又有一天,局長帶了好多人來到師專,說要看我的武術表演,看我能不能代表教育局參加地區的武術比賽。熱身後,我熟練地表演了太極和花劍,局長很滿意。他說,表演得不錯,可以參加比賽,但要繼續訓練,再努把力。我點頭,我不敢出聲。為什麽?因為這段時間,一見他心就蹦蹦跳,還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感。他在講了什麽,我根本沒聽,隻覺得進修班的學生在熱烈鼓掌。而我呢,在尋思未來,如果比賽獲獎,就是為教育局爭光,說不定有機會上調蚌埠工作,那該多好喲!掌聲將我驚醒,我也跟著拍起手來。

        參加武術比賽,需要集中訓練,於是我搬進了教育局招待所。哈,這裏的飯菜豐富極了。早上鹵牛肉、鹵雞蛋、鹹菜、豆腐鹵;中午大魚大肉加米飯;嗬嗬,天天像過年。不上課了,顯得清閑,除了訓練,別無他事可做。不想看書,不想散步,不想逛商店,不想看電影,靜下來的時候,總想他,想他出現在招待所,站在我身邊。我也想,一定不辜負他的希望,爭取獲獎。

       蚌埠是中原通往東海的必經之地,交通要塞,所以,曾是鏢行縱立之地,

雖然十八般武藝我都學過,但是為了避短就長,我還是選擇了剛柔相兼的太極和花劍,那些男人們的拳腳可厲害了,為了獲得名次,盡在浴血奮戰,我也不甘落後,為了未來,我拚了。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比賽我榮獲太極、花劍兩項一等獎。教育局沸騰了,局長高興極了。局委會決定將我調入教育局體育科工作。那天,我徹夜未眠。

        因為教育局沒有多餘的職工宿舍,我依然住在招待所。他,對我關懷備至。這裏人少清閑,聊天談心,比較自然。要是在職工宿舍,準能惹出閑言,他是那樣的勤來。

       協和相處,日久生情。我們逃不過這一規律。從理想到實際,他為我安排了理想之路。他說他會同老婆離婚,將我娶進梅家大門。初夜是糊裏糊塗過去的,那是在周日下午,當他輕拍我的肩膀時,我像落到了雲空間,全身發酥,輕飄飄地倒下了,因為我願意。為什麽?已經十九歲了,沒談過對象,也是一種遺憾。他魁梧高大,在他懷裏,我像隻小貓咪。跟他在一起,心裏踏實,生活甜美。對我這個鄉村姑娘來說,滿足極了。他一米八八,英俊瀟灑。是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而我呢,他形容說,你並不漂亮,但是性感。我問他什麽叫性感,他想了又想說,就是那種…… 唉,說白了吧,你就是男人見了就想上的那種女人。什麽叫做想上?我不解地問。他瞄了我一眼,即刻將我塞進了被窩裏。

       看著上邊的他,他是一片天。人家說男人就是女人的天,這話一點兒都不假。此時,於感覺,於理想,於情愛,於欲望,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心,不嫌他年紀大,隻要他離婚,咱就跟他好好過。他想上了,家庭也就穩定了。

       一等就是二年,他沒有離婚,我卻做了多次人工流產。當風言風語開始飄旋的時候,當他遇到升遷機遇的時候,為了他的前途,我們犧牲了近距離的纏綿,局裏安排我到複旦大學進修。那天,我哭成了淚人。他安穩說,上海距此並不遠,我會常去看你的。

二、      一路青天碧無雲,紮根上海夢成真

       進修期滿後,他讓我繼續讀書。本科,研究生,全部讀完了,他還是沒有離婚。我有點兒失望,很想飛到他身邊,可我不敢。為什麽?因為我早已不是二十來歲的黃毛丫頭。在蚌埠的時候,我們是偷偷摸摸;在上海的時候,我們是縱情無忌。如果再回到原始時代,我會不習慣;如果將上海的狂歡繼續到蚌埠,根本不可能。於是決定脫離工作單位,滯留上海,當他來的時候,我們還可以繼續瘋狂。

        我是愛他的,對他抱有無限的希望,我堅信他會娶我,隻是機緣未熟。所以,眾多男生追逐,我皆拒之門外。愛的就是他,等就是他,可是,期盼遲遲不來。我時常矛盾,時常徘徊,時常捫心自問,人生為什麽這樣坎坷無奈?   獲得碩士學位後,我被分到上海市公安局工作。走入這個大社會,我的性感給工作帶來了不少方便,隻要我出麵,隻要麵對男生,就沒有辦不成的事。也就是在這個時期,一位副局長看上了我,他在瘋狂地追,瘋狂地愛。那時候,我身邊沒有常住的男人,我年輕,我也想,但是不能,我怕兩個男人打架,更怕梅市長死於非命。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那是個權利極大的官職,絕對不能有釘點兒差錯。一旦陷入,欲罷不能,毀人終身。所以,我提出認他做幹爹,他答應了。我們協議,可擁抱,可接吻,不上床。他身邊的靚女有的是,不差我一個。盡管他想,盡管他蠢蠢欲動,盡管他讚美我性感,動人,我會把這一切視如耳旁停風。但是,有時候也會有例外,特別是接吻的時候,他咬住不放,磨蹭不停,我也會激動,我也想進行,可想到梅,我會冷靜。當他將癱軟的我放倒在床上時,每當他想進取的時候,我會輕聲地叫一聲‘爹’,聽到‘爹’字,他會羞愧地離去。他走了,我會後悔,每每如此。

        在公安局工作,有很多無奈,什麽樣的事件都可能發生。不想涉入警匪、警民之是非,於是,想下海。梅支持我,幹爹也支持我。不久,在黃浦區的繁華地段,我開了一間服裝零售店。

       上海的生意很好做,客流量大,貨物進出周期快,說句不好聽的話,把穿剩下的洗幹淨,熨好,隨時也能出手。所以,我賺了不少錢,轉眼就身價百萬。就在這個時候,  我的生活有了新變化,有一位白馬王子闖進了我的情場。

 

四、人性自有真情在,慈悲喜舍無思量

       有一天,當我正在忙碌的時候,一位高個子洋人站到了我麵前。他說,我叫傑姆斯,來自美利堅,觀察你這兒很久了,你生意做得不錯,你需要個男人幫忙,你這兒是個安全的地方。我感到茫然,這洋人咋會這樣說話呢?於是我問道,你的意思是,想找工作?

       他回答說,是的,你能雇傭我嗎?

       聽了他的回答,我想,這個小店,商品是批發商送的,每月一結帳。我年輕,正是朝氣蓬勃之時,一個人足矣,要什麽員工啊!再說,他是外國人,來曆不明,擔心惹麻煩。於是,我搖搖頭說,對不起,我這兒不缺人。聽到這話,他說了聲謝謝,走了。

       幾個小時後,他又回來了。一進門就說,我已經沒有生活費了,不會講中文,找不到工作,到現在還沒吃早飯呢。你是菩薩,給碗飯吃,一個睡覺的床就行,我力氣大,能幫你幹重活兒。看著他那可憐樣,慈悲油然而生,我遞給他一百元人民幣說,你先去吃飯,然後再商量。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很禮貌地退出了營業處。

       華燈初上,傑姆斯滿麵笑容的再次來到店鋪。老板,你安排我住哪兒?

        這人真怪,還沒商量就主動了。於是我說,管你吃飯沒問題。我也是外來戶,本人就住在商店的倉庫,沒多餘的地方,收容你是有困難的。

       老板呀!我求你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說,傑姆斯,看樣子,你應該四十出頭了 ,你家住在哪?你為什麽來中國?你過去做過什麽事?我一概不知,怎敢留你呢?

這個六尺高的漢子,講述了他的過去。

傑姆斯的故鄉在美國密蘇裏州瓦爾頓小鎮。父母已退休。城鎮太小,工作難找,所以,傑姆斯一直打零工為生。已經四十二歲了,還沒正業,沒上過大學,沒談過 戀愛,也沒女朋友,主因皆為家不富裕。當他看到中國經濟指數年年遞增的時候,當他看到諸多高樓大廈在上海乃至中國各地平地而起的時候,當他看到瀟灑的中國人,或湧向旅遊景點消費,或湧向超市購物的時候,當他知道中國是美國第一大國債債權國的時候,傑姆斯激動極了。這不就是另類的天堂嗎?我一定要到那裏去,到那個曆史悠久的禮儀之邦 淘金,混出個人樣兒來。

希望與失望並舉。他忽略了異國他鄉,忽略了文化背景差異,忽略了語言障礙,於是,滿懷信心地飛到了上海,卻找不到穩定工作。到碼頭當搬運工,工頭不敢錄用他,因為他是外國人;到繁華地區小店出力,男店主無心錄用同性;女店主看到洋帥哥,有心錄用,可錄用之後,也會惹來麻煩,或丈夫,或男友,足足的醋意會將他辭退,哪裏還有淘金之說?

他繼續說,我已經觀察幾天了,還是你這裏比較安全, 我已經沒錢了,你不收留我的話,今晚就要住街頭,我不想這樣狼狽的被遞解出境 。講著講著,傑姆斯留下了一串傷心的淚。

夜色已晚,租房已不可能,況且也沒這個時間,一天營業十三個小時,忙得不可開交,等下班的時候,常人已入夢鄉,那兒去租房呢?曾怕他好吃懶做,也怕他增添煩惱。但是,聽了他的簡述,看到他那傷心落淚的樣子,憐憫頓生。我說,我見不得男人流淚,所以,相信你講的是實。這樣吧,等我下班後,你暫時住在營業廳,沒有床,隻有床墊,先將就一晚好了。

於是,我將我的床墊讓給他,自己就睡在了倉庫的地板上。

協和相處,日久生情,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同梅在一起,無論怎樣歡樂,那隻

是間斷性偷情,在有限的時間內才能進行,如果他沒時間,就是想死了,那也隻有等

待、忍耐、無奈,為此我度過了多少不眠之夜,這事兒啊!還催不得,當時快樂,過後空虛,精神受到幾多折磨。而同幹爹在一起呢,沒實踐過他的魔力,想也不成,激動過,渴望過,可就是不敢。而現在呢?當我為傑姆斯安頓好住處之後,當我知道他從來沒同女人有染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對性愛饑渴的時候,當我感到疲倦而他對我關心倍至的時候,女人的心軟了,防線崩潰了。下班後,一句體貼的話竟讓我癱在了他懷中。起初他不敢碰我,畢竟我是老板,但是,當他見我柔不可塑的時候,當他自己融入現實的時候,力大無比的他,像老鷹抓小雞似地將我叼進了倉庫。就在那單人床墊上,我體驗了從來的沒有。

我懷孕了,我們辦了結婚手續。

沒有不透風的牆,幹爹在市公安局外事處得知我涉外婚姻,知道我嫁給了外國人之後,氣憤極了,他趕到商店,指著我的鼻子說,你把中國人的臉給丟盡了,你讓一個外國人騎在你身上。你急了,急瘋了,急瘋了叫我來喲!為了國威,我寧願扒灰。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

我無聲,我無能,幹爹的辱罵讓我想起了一段新聞。那是新華社記者在委內瑞拉的采訪。文章說,有些中國男兒到了委內瑞拉之後,常到加拉斯加的夜總會泡妞。他們包下阿根廷姑娘歡娛,揚言不愧人生。問他們為何這樣做,他們會說,現在呀,是我們‘騎洋妞,打洋炮,中國人揚眉吐氣’的時代。

我丟人嗎?我無知嗎?人在事中迷,無能斷自己,隻有任他罵。

我將結婚的事兒告訴了梅,可他沒回信。

 

五、車到山前已無路,柳暗花明走西村

 

 孩子出生了,是個漂亮的女兒,我們高興極了,起名苗苗,是的,她是我倆的命根子,是我倆共同養育的苗。

女兒出生後,我們的生意更加火紅。我們認為是女兒帶來了新的生機。所以,我們買了房,接媽媽來上海照料家務,雇用了保姆。一家人歡樂幸福,日子很甜。

中國有句俗話是這樣說的,樂極生悲,悲極生樂。就是說,任何事物都會有它的兩麵性,常人往往不注意這一點,於是 興則落禍。我們同樣忽略了這一規律,成功時顯得驕狂,所以,惹來了一場麻煩。

有一天,黃浦區法院送來了傳票。有消費者指控我服裝內隱藏有針,紮傷了客戶的孩子。消息傳出,生意劇降。請律師應訴,可官司還是打輸了。賠償對方十多萬。天哪,買房用了六十五萬,又要賠人十多萬,眼看積蓄日益減少,感到空前不安。人心險惡,生意下滑,說不定我這個外來戶會招來更大的災難。我同傑姆斯商議,賣掉上海的生意,回我故鄉發展。傑姆斯同意了。

賣了生意,賣了房,我們同媽媽一同回到了故鄉。

鄉親見我找了個美國人,紛紛前來祝賀。同大上海相比,鄉村的人情味令人感動非凡。

有一天,一位中年婦女來到我家,她說要單獨同我談談。

關了門,她自我介紹說,俺叫鳳琴,是梅老四媳婦。

誰是梅老四?我不解地問。

就是現在管文教的梅副市長,他是俺男人,恁倆的事兒,俺早就知道了。俺偷看過恁的信,說什麽在他懷裏感到幸福和甜蜜,想他想死了,渴望他的勇猛等。我不計較,也不吃醋,俺男人高興了,俺也高興,為啥呢?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公雞不打鳴兒,母雞準沒神兒。攤到這事了,那是命。你結婚了,他哭了好幾回。夢裏喊你名字呢。

我,無地自容,想哭,可不敢流淚。裝模作樣地說,姐,對不起你。是我奪了你的愛,原諒我吧。

看你說的,愛,咋會能奪走呢?再說啦,俺倆也沒什麽愛,媒人說親,俺就嫁,婚前就沒見過麵,光聽說他是個大學生,大個子,人英俊,俺就同意了。入洞房那會兒呀,才看清他那廬山真麵目,刹那間,俺感到羞愧。為啥呢?他就像那個大老鷹,俺就像那剛脫殼的小雞娃兒,沒有抵抗力,他那翅膀一呼扇,就把俺給掀翻了。

我沒哭出來,反而跟她樂,噗哧一聲笑了。

你笑啥呀?俺說的可是真的。你沒體驗哪?我看恁倆的個頭比例呀,跟俺倆也差不不了多少,你最多是一隻剛剛滿月的小母雞兒。

不知道是褒揚,還是諷刺,無奈的我,哈哈大笑起來。

你別笑,妹妹,俺不忌恨你,聽俺娘說,像俺家的男人呀,要是在過去,大的、小的,會是一大群兒。多一個你怕啥?不過,你那兒去多了,俺這兒就少了,有時候也生你的氣。可他不準俺說,他說,你要是說出去,咱就離婚。俺怕離婚不是,就憋在肚裏,一直憋到現在。不過啊,隻要看到他回來了,啥事兒都沒了。反正俺又不出力,累得是他 ,又不是俺,回來後,他還得忙乎,高興來不及呢,還生哪門子氣呀,你說是不?哈哈哈哈哈……..

聽到她的笑聲,我再次感到羞澀。

現在好了,你結婚了,他也安定了。你想過沒?這時候,她輕聲而又神秘地說,恁倆那事兒夠危險的,如果被人發現了 ,他還能當什麽長嗎?早被捋掉了,說不定現在也是個泥腿子。那樣的話,恐怕你也脫不了幹係,勾引領導幹部什麽的,是不是?

聽了這話,我哭了。

別哭呀妹妹,現在好了不是?咱兩家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再無事生非,況且,你的福抱比我大,撿了個洋蘿卜,俺還尋思著——她停了一下說,結婚早了呢。

最後,她再次輕聲而又神秘地說,要不是呀,俺也想嚐嚐鮮不是,嘿嘿嘿……

風琴姐的話令我啼笑皆非。

梅太太善良可敬,可她的每句話又像鋼針,深深地刺著我的心。同梅的交往,我並不後悔,到目前為止,他仍然是我的最愛,那畢竟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如果沒有他,我還在鄉間;如果沒有他,就無法實現我的理想;如果沒有他,我會生活得不體麵。

本想在故鄉開店,可見過梅太太之後,萌發了移民美國之心。為什麽?因為,決不能再給梅太太增添傷痕。為此我發誓,無論男人花言巧語,無論男人誇我性感,為了人人家庭祥和,決不再涉婚外情。

於是,我請傑姆斯幫我申請移民。幾個月後,移民申請批準了,傑姆斯提出回美

國一趟,為我們母女作先行鋪墊,然後再回來接我們。聽了這話,我一頭紮到了他懷裏。

出發前,我們到蚌埠國際商業大廈為婆婆買了件藍狐裘皮大衣,價值三十多萬人民幣,以表示對老人的尊敬和孝心。

傑姆斯安排好美國的事情後,很快回來了。考慮到我家的具體情況,在我們離家前,曾問過傑姆斯,到美國生活有困難嗎?他說,沒有。我們家有房子有錢,生活沒

問題。再說,我們也可工作掙錢的。

聽了傑姆斯的話,想到美國是世界上第一經濟大國,想到美國是全世界人民向往的地方,想到美國的福利首屈一指,我便將剩餘的錢給了媽媽。一是希望家裏蓋棟新房,二是給弟弟娶個媳婦。

就這樣,我們一家三口踏上了西行的航班。

 

六、一日夫妻百日恩,融入美國不見親

 

當汽車再次停下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傑姆斯家。

這時候我才發現,女兒在傑姆斯懷裏睡覺,而開車的是他爸爸。

我接過孩子,傑姆斯開始卸行李。這裏冰天雪地,冷過我的錢糧鄉,因怕孩子受涼,便抱著女兒跟婆婆進屋,可婆婆回頭擋住了我的路。她說,我們家都是白人,沒有黃人,我不喜歡你和這孩子,你們不能住在我家 

聽到這話,我急了,什麽尊老,什麽孝順,什麽臉麵,什麽禮貌,全沒了。麵對這樣不講人情的,極其自私的老太婆,還留什麽情麵?我激動地說:你真是個缺乏教養,豪無人情的鄉下老太婆。我養了你兒子幾年,他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享受我的青春。作為父母,你不感到羞愧嗎?生了兒子養不起,讓他到處流浪,以乞討為生,四十多歲沒有成家立業,你不感到丟人嗎?你咋那麽自私呢?我為你買的裘皮大衣,價值四萬多美元,我的付出不能換你幾天的清閑和安寧?

聽了這話,婆婆並沒生氣,反而慢慢地說,我也不丟臉,我也不羞愧。為什麽?因為我是我,他是他,兩回事兒。十八歲後,他就獨立了,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你既然這樣說,那今晚就住我家,明天你們自己租房住。

公公隨聲附和地說,這樣很好。隻不過,我們接你來美國的費用是五千美元,你 啥時候還給我們呢?

不能再發火了。於是我用中文大聲說,傑姆斯,你說話呀!

傑姆斯將他父親拉進了屋 

當一切靜下來的時候,我問傑姆斯,這是咋回事?

傑姆斯說,  接你的錢是爸爸媽媽給的,我沒錢,你是知道的。

你咋不早說呢?你咋不告訴我美國是這樣一個社會呢?你要是早說了,我就不為弟弟蓋房了,我們有孩子你知道不?

傑姆斯無奈地低下了頭。

房子是一室一廳一衛的公寓,月租三百五十美元,小鎮嘛,倒也便宜。不過加上電費、煤氣費、汽油費、汽車保險費、生活費等,每月的開支要超過九百美元。我隻帶了六千美元,傑姆斯他父母給的錢,僅剩下一半,總共八千多美元。正值冬季,冰天雪地,聖誕節將近,公司多有放假,傑姆斯跑了多日,卻找不到工作,臨時的也沒有。我有點著急了,我同傑姆斯商議,如果你男生不好找工作,那你在家帶孩子,我去找工作。傑姆斯說,美國不承認中國的學曆,找不到工作的。再說,你沒有綠卡,不能打工。聽了傑姆斯的話,我更加著急了。於是我焦急地說,如果幾個月後,我帶的錢用盡了。我們沒有收入,咋生活呢?就在這時,孩子突然哭了。聽到孩子哭,傑姆斯讓我哄她。可這時的女兒一點兒也不聽話。怎樣哄都啼哭不住。傑姆斯急了,大聲吼道,把她放下。我不知道放生了什麽,立即把女兒放在了搖車中,此時的傑姆斯力大無比,他一把將我揪起,將我推進了衛生間。他再次吼叫道,沒有本事的女人。此後,霹靂巴拉就是幾個耳光。疼痛、侮辱讓我難忍。我喊道,打人了,救命呀!接著,便號啕大哭起來。傑姆斯見我大聲呼喊救命,看到我哭了,自己沒趣地離開了衛生間。

當我聽到異常動靜時,便通過衛生間的巷道窺視,有兩個警察闖入了我家,傑姆斯已經戴上了手銬。我立即停止哭泣,走出了衛生間,可不知怎樣應付這場麵。還是警察先開腔。他問我,我們接到報警,有人打你,看來就是他,我們要將他帶走,你同意嗎?我急忙問,他犯了什麽罪?警察說,家庭暴力罪。我問,罪行嚴重嗎?警察說,嚴重,要判刑的。我說,不帶走可以嗎?警察說,可以。但是,以後再發生什麽事情,我們就不管了。我點了點頭說,好的,請不要將他帶走,我們會自己處理的。警察為傑姆斯打開了手銬,並讓他好好照顧家庭,不要繼續使用暴力,傑姆迪滿口答應。

沒想到美國的法律這麽嚴,我喃喃地說。聽到我講話,傑姆斯接著說,孩子也不能打,打了也要坐監獄。這一天,我領教了人身不受侵犯的威嚴。

幾個月過去了,傑姆斯還是找不到工作,我的錢已接近用盡,我對他說,你那兒還有兩千多,我們省吃儉用,湊合到春天,如果你還找不到工作,我就向家裏要錢。此時的傑姆斯,沒有任何反應,起身離我而去,晚上也沒回來。打電話找他,他家的電話沒人接,我徹夜未眠。次日,教會的朱麗亞給我們送來麵包,她說,聽說你們沒錢了,我送些麵包給你們充饑。禮拜時,我再號召大家幫助。接你來的時候,大家曾為你們捐贈了五千多美元呢。

我好像沒有聽懂,便問道,你說什麽,我沒懂。朱麗亞明明白白地重複說:我們大家捐贈了五千多美元,接你來美國。

聽了這話,我差點兒昏厥。我怎麽也不明白,傑姆斯和他的父母咋會有如此行為呢?明明是教會的捐贈,明明是大家先給我們的愛心,咋會說成自家的積蓄呢?不怕上帝懲罰嗎?窮怕了嗎?如果傑姆斯家裏需要錢,早說呀,我實在無奈了。

說是入境後六十天之內會收到綠卡,可至今渺無音訊,於是,我打電話到移民局

詢問。移民官說,你的綠卡被退回來了,房主在信封上簽字說,查無此人。我又氣憤了。我問傑姆斯,這是咋回事?傑姆斯說,媽媽不同意給你申請綠卡,想讓你離開美國。

為什麽?我問道。

她說,你奪走了她的兒子。

這不是胡鬧嗎?母親愛兒子,就不能兒子結婚,就不能兒子有自己的家?

傑姆斯默不作聲。

還有什麽隱情,美國還有什麽規矩,今天,請你給我上一堂美國的政治課、風俗課和生活課好了。

傑姆斯還是不作聲。

沒想到,傑姆斯為此關掉了家裏的電話。次日我想打電話時,可電話不通了。向鄰居借用電話,鄰居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如果傑姆斯同意,就借給你。看來,我丈夫做了手腳,他想掐斷我同外界的聯係。為了打電話,我隻有趁傑姆斯不在家時,帶著孩子走出鎮子,到很遠的地方才行。

在中國,為了便於傑姆斯同父母聯係,我曾為他申請高速網絡,買手提電腦,開通國際長途電話等,能方便他的,都盡力而為了。可我到了美國,他卻故意掐斷我同外界的聯係。每次遠行借電話,我都會傷心地痛哭一場。

我向移民局申報了新地址之後,每天提心吊膽,擔心綠卡被傑姆斯退回。所以,在郵差送信的日子,我幾乎天天按時地守候在郵箱附近。

綠卡拿到了,我也不敢聲張,隻有偷偷摸摸過日子。可是,傑姆斯的一次侮辱性講話,給了我強烈的震撼。

有一天,傑姆斯非常正經地對我說,我們已經沒錢了,我要搬回家去住,你帶著孩子自己想辦法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問道,你說什麽傑姆斯?我沒聽明白。

我沒錢養活你們娘倆。我要回家住,你們自己找地方好了。

我震撼,我生氣,我發怒,我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汙辱。我沒有見過這樣不要臉,沒有良心的人父和這樣無情的丈夫。於是,我嗔怒地壓低聲音說,傑姆斯,我是你老婆,她是你女兒,你的親生骨肉。你想想,在中國我養你了多年,在美國這幾個月,用的還是我的錢,你不是還有兩千多美元嗎?不能用嗎?在這者嚴寒的冬季,怎忍心將我們母女趕出家庭,驅除門外?我們住那兒?要睡大街嗎?

我也辦法,媽媽不讓我用這筆錢。

 真他媽的不是人,我狠狠地罵道。看到我發脾氣,傑姆斯轉身要走,想攔住他 ,可他用力衝闖我,欲奪路而去。無可奈何的我,即刻點擊他的行動穴,他被定住了。這是我首次使用功夫對他,真是要瘋了,我。

你,你怎麽搞得?為什麽這樣?為什麽我會這樣?他不解地問道。

我怎麽知道?我裝糊塗地回答。

應該是你的魔術?武術?魔力?請你幫我解開呀,解開呀!Please! 他一遍又一遍地乞求。

我說,傑姆斯,你剛才說的,可是真心話?

傑姆斯說,是的,是我的真心話。

聽到這話,我感到淒涼。我有氣無力地說,傑姆斯,既然是這樣,那就請你寫個手續,說明你沒有經濟能力撫養孩子和老婆,決定讓我們母女離家,自己謀生。

本想以此喚醒他,可傑姆斯生活的環境決定了他的為人。性格,心腸比那茅房的石頭還黑,還硬,當我為她解開穴道之後,他居然提筆如此表了態。將身處異國他鄉的,曾是他千呼萬喚的,愛妻和愛女給涼拌了。

       我拿著那張休書似的絕情書發呆,不想再說什麽,說也沒有用,既然到了如此地步,隻有悔恨當初,恨自己沒有判斷力,恨自己沒有前後眼,想到此,淚水止不住地嘩嘩流。此時,傑姆斯卻沒有任何反應,無著油然而生,人生如此失敗,我的心好痛好痛。可傑姆斯像沒事人一樣,並鎮定地說,房子租到月底,還有七天,你,盡快安排自己。

       既然如此,我隻有一搏。

       怎樣搏呢?胸無點譜。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帶有孩子,我們娘倆是接近死亡線了。丈夫不管了,誰會管?誰敢接納我們呢?這時的我,不知該怎麽辦。思來想去,隻能尋求社會幫助。於是,我對傑姆斯說,傑姆斯,你在家看管女兒,我必須到教會去,找牧師商議一下,希望得到教會的幫助。他沒有回答,表示默許。

       於是,我拿著那張休書似的絕情書,找到了教會的牧師威廉斯。威廉斯與傑姆斯是高中同學,人非常和善。威廉斯看了‘休書’之後,無奈地說,這不是中國,不是人情之國,我們講現實,他既然這樣寫了,你隻能另選他路。你來的時候,我們大家已經捐贈五千美元 ,現在,若解決你們的全部生活費,恐怕有困難。你自己也要想辦法的。

       提到那五千美元,我的怨恨無法形容。明明是教友們的捐贈,竟會造出自家錢財的神話。天地倒轉了,是非不明了,如果他們再釀造出更大的虛假怎麽辦?上帝不管嗎?他管不了嗎?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威廉斯說話了。他說,事情好辦了,我們有個兄弟,名字叫金.   江森,他家有多餘的房子,本來其父母也住在該鎮,現在呢,他們回英國去了,隻有金一人住在那裏。你先搬到他家住,我會告訴他實情,他會幫你的。

趁我到教會之機,傑姆斯竟然不辭而別,將他的所有衣物、用品,統統搬走了。看著空蕩蕩的家,看著滿地的零亂,看到生活的無奈,我空虛無比。那托付終身的靠山,倒了;心中的白馬王子,飛了;指望共同撫養女兒成才的夢,碎了。痛苦使我想起了兩年前的歲月,想起了我生意的火紅,想起了我救助傑姆斯的點點滴滴,想起了對傑姆斯的付出和關懷,想起了無顏麵對雙親,想起了…… 想著想著,憤恨和無奈頓生,輕生與時俱來,我的人生如此失敗,我的人生如此無奈,我的道路如此艱辛,紅顏薄命即刻到來,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我奔向廚房,拿起菜刀,在不鏽鋼洗碗盆的邊沿上狠狠地磨蹭了幾下,便向脖子抹去,想結束我這個不值錢的薄命;當我將刀架到脖子上的時候,當我就要用力抹的時候,當鮮血已經流出的時候,女兒哇地一聲哭了。我遲疑了片刻,鬥爭激烈。我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因為它太賤薄。隻是想到女兒可憐,我猶豫了,我去容易呀,可女兒咋辦?如她落到這樣一個無情無義之家,死活尚不能知,何有幸福的未來?如果她落到這樣一個無情無義之家? 還不被教育成禍害人間的精靈?母愛是天性,舍子決不能。天性令我無力下手,天性令我重返人生,天性讓我放棄罪惡,天性讓我撞開了房門。

我抱起女兒,與其同泣。那悲慘,那無奈,如果蒼天有知,定會與我同淚。

女兒看到我哭,便停止哭啼,用小手為我拭淚,並喃喃地說,苗苗不哭,媽媽不哭,媽媽不哭,苗苗不哭。

看到孩子的乖巧,我停止哭泣說,苗苗,你餓了吧?

苗苗有氣無力地說,媽媽我餓。

媽媽這就給你弄吃的,啊?。

媽媽,苗苗不吃,想睡覺。

為什麽?我問道。

爸爸說,睡著了就不餓了。

我,哇的一聲又哭了。

女兒是餓了,可我已經沒有奶水,家裏也沒牛奶,我走進廚房燒開水,然後將麵包融進碗裏,參入白糖,攪拌後喂女兒吃下。

 

七、僵蛇複蘇更凶殘,弱女孤身鬥乾坤

 

在教友的幫助下,我搬到了金家。當我的生活開始穩定的時候,當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傑姆斯突然來到我的新住處,說是想看看孩子,父女情深,當然應該啦。我便把女兒遞給了他,希望通過我們的共同雕塑能喚起他的良心。沒想到他接過女兒就向外走。我呼求道:傑姆斯,把孩子還給我!他不但不聽,反而說,你同他人有染,也沒經濟能力養育孩子,我媽說她養。說著,他將孩子塞進汽車,很快地離開了我的居住地。看到孩子被搶走,我兩腿發軟,全身的血一下子沒了,女兒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即刻追出門外,卻摔倒了。爬起來時,傑姆斯已無影蹤。我聲嘶力竭地哭呀!哭呀!呼喚著女兒的名字,渴望著平靜降來。

鄰居看到我可憐,再次報了警。警察以綁架罪將傑姆斯逮捕了。

念叨他是女兒的生父,想到他曾經給過我快慰,所以,不希望判他重罪,法庭上,我請求法官赦免了他的罪,女兒回到了我的身邊。

一再失敗的傑姆斯並沒死心,他在醞釀和導演更加卑鄙的未來。

常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應該是顛撲不破之真理。一再被救度的傑姆斯不但不感恩,反而在他媽媽的唆使下,就想像複蘇之蛇,突然向我進攻了。

一個春雪飄飄的傍晚,社工部工作人員和警察一起來到我家。命令我交出女兒。原因是有人看到我在風雪中帶著女兒奔跑。喪失了護佑兒童能力。

中國人哪能受這樣的氣,這不是要逼人走上絕路嗎?頃刻間,我怒火巨升,大聲吼叫道,天哪!還有講理的地方嗎?你們要逼死我嗎?警察說,如果你不交出女兒,我會將你逮捕。我不能同警察鬥爭,也不能社工部工作人員鬥爭,我知道他們是執法的。於是,我發瘋似地狂哭,那聲音是淒慘的,想以此喚起他們的同情,借此保護女兒。可他們都是鐵石心腸,無動於衷,我可憐的女兒哭喊著被他們抱走了。為此,起訴書上又多了一條罪名,指控我患有精神病。

我沒錢請律師,法庭指定的律師我不敢用,傑姆斯畢竟是土生土長啊!於是,我決定自己辯護。本來心裏很亂,可是,當我到達法庭的時候,自己卻清醒了許多。檢察官念完起訴書之後,法官問我,你認不認罪?我說,尊敬的法官先生,請讓我女兒出庭作證,你看看她到底能不能跟著我奔跑?她才一歲零六個月,剛會說話,起步蹣跚,何能於風雪中奔跑?何來這一罪名?

聽了我的答辯,坐在原告席上的傑姆斯和那位警察,以及社工部的那位女員工,臉色發紫,活像豬肝。

法官問原告方,那女孩幾歲了?三人麵對,無以為答。法官再問,傑姆斯,你女兒幾歲了?傑姆斯回答,一歲零六個月。法官裁決,此訴求無效。

原告方的警察說,被告患有精神病,會喪失護佑能力,孩子應歸父親撫養。檢察官點頭稱是。

聽了這話,我有點生氣地說,傑姆斯,你說我有精神病嗎?傑姆斯不語。你回答呀?我追問道。傑姆斯還是不語,我繼續說道,法官先生,我能陳述理由嗎?

法官說,同意。

我義憤填膺地說,法官先生,我曾是中國上海的商人,傑姆斯是美國的流浪漢,當他身無分文的時候,當他餓著肚子流落到我麵前的時候,當他乞求我救他的時候,當我看到他流出淒慘的眼淚時,我心軟了,心疼了,於是救了他。而在美國,當他打我的時候,警察逮捕了他;當他將孩子搶走的時候,警察再次逮捕了他;如果我的思維就像傑姆斯的思維一樣,為了我自己,一定會要求判其有罪。為什麽?像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知恩不報的惡人,留有何用?家庭教育不了的人,那是需要社會幫助的。可我並沒這樣做。當他麵臨重罪起訴的時候,當他將要失去自由的時候,又是我救了他。他不但知恩不報,反而恩將仇報,三番五次地恐嚇、折磨和摧殘我,是何道理?這種無情無義,反複無常的小人,有沒有法律可治?

抗議,檢察官舉手說,此事與本案無關。

法官說,抗議有效。

不。我繼續辯駁說,這咋會沒有關係呢?如果我有精神病,能做生意嗎?如果我有精神病能救傑姆斯嗎?如果我有精神,能站在法庭上以理據爭嗎?所以,他們的指控是捏造的、非人道的,不能成立的。我是沒有精神病的。請法官先生明察,取締不實指控。

但是,檢察官和原告卻堅持說,被告的精神不正常,有間歇性精神病,所以,孩子不能交給她撫養。

我說,尊敬的法官,我要繼續辯解。

法官說,可以。

我問道,檢察官先生,你說的是理由嗎?這理由成立嗎?假設如你所說,什麽正常不正常的,我倒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與否?

檢察官說,什麽想法?被告可以為自己辯解。

我說,你看看那身高六尺的男子漢傑姆斯,已經四十五歲了,從沒正式工作,生活極其窘迫。你問問他,除了性功能正常之外,他哪一點兒是正常的?

哈哈哈哈,審判庭裏笑聲驟起,法官和檢察官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告席上的傑姆斯、警察和社工部人員,你看我,我看你,窘迫無比。

此時的傑姆斯突然站起,氣憤地說,法官先生,我抗議,她在汙辱我。

我立即回答,你不是一直在汙辱和陷害我嗎?何有臉麵指責他人?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那你說說看,你自己哪一點兒是正常的?

又是一陣哄笑。

傑姆斯羞愧地離開了法庭。

片刻之後,法官合不聾嘴地說,肅靜,肅靜。

接著,他裁決說,被告有沒有精神病,需要醫院證明。我命令,明天下午一點,被告到斯提文醫院作精神病鑒定。何時判決,待鑒定之後,另行通知。

次日,從下午一點,一直等到深夜十點,我的病情鑒定終有結果。可喜的是,我沒精神病。

於是,法院裁決,女兒歸我撫養。

女兒回來後,我們母女抱頭痛哭。

沒過幾天安定日子,傑姆斯的新指控又來了。指控說我沒有住房,也沒經濟能力撫養,為此,要求法官重新判決。經社工部調查,此控屬實,於是,法官將孩子又判給了傑姆斯。但是,每周三和周日下午,傑姆斯必須把孩子送到我身邊,讓我們母女相見。

我哭天天無淚,叫地地無聲。女兒何時才能真正回到我身邊呢?心中一片茫然。

回到住處,心不自在,身也不自在。同金住在一棟別墅裏,已經引起了傑姆斯的非議,擔心招來更大的災難,擔心落入不可預知的陷阱,此時的我,看著這小鎮,望著窗外的雪,恐懼極了,心煩急了。於是,我衝出大門,撲向雪堆,一頭紮進了進去,我用力錘打積雪,悲痛至極。我呼喊道,女兒呀,你何時才能回到媽媽的身邊呢?上帝呀!這天下還有講理的地方嗎?您咋不來救我呢?淚水和雪水交織在一起,冰涼透心。哭著哭著,我醒悟了。我必須離開這裏,才能走向新的生活。於是,我決定到聖路易斯去,到聖路易斯的中國城,去找中國人。

在聖路路易斯的華人服務中心,我谘詢了值班律師,他們答應幫我渡過難關。於是,律師寫信到法院,法院裁決,同樣的時間,傑姆斯應將女兒送到聖路易斯,讓我們母女相見。

此後,他們繼續幫我打官司。當我有了收入之後,當我租了房子之後,當我們提供了足夠的證據之後,法院判決將孩子還給我。但是,傑姆斯的訴狀又來了。說我的住房條件差,不安全,不便於孩子生活。社工部工作人員作了調查之後,確認訴狀成立,所以,孩子還是沒有及時回來。為什麽?為了省錢,我租的是黑人區住宅。在美國,黑白兩族,分別甚清。

恰在這時,傑姆斯媽媽的腿摔斷了,需要人照顧。傑姆斯請求我照顧她媽媽。我不想去,不想看到她那張債主的臉。可律師說,你要去,對她好一點兒,這樣做,此案可能會有轉機。為什麽?你要用心打動她,希望她撤訴。隻要他們撤訴,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

 

  八、奈何橋上夢醒時,方知故鄉四季春     

 

受盡磨難,受盡侮辱,我精心地照顧她老人家,最後,終於感動了這位老佛爺。當她心情好的時候,當她基本恢複行走的時候,我說,媽,你痊愈後,還能帶孫女玩嗎?她那麽調皮。婆婆說,我還沒告訴你,我這腿呀,就是帶她玩兒時摔斷的,以後不帶了。我說,媽,如果你信得過我,還是我帶吧,帶大了,我就將她送回來。反正她是你們捷克森家祖的人。婆婆說,那敢情好。通過這段觀察呀!我覺得你還不錯,是個文明古國的後代,知書達理,有教養。我會告訴傑姆斯,讓他撤訴,孩子你就帶走吧。

謝謝你,媽媽。

傑姆斯撤訴了,孩子歸我帶,但是,周三和周日下午是傑姆斯同女兒見麵時間,美國的法律可真煩,弄得人心不安。即使我們住他家,法院還是這樣判決。可我不敢留在他家。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我才知道,傑姆斯父母的前輩,都是英國政府流放的重刑犯。想必是有這方麵的遺傳因素,否則他們不會變化多端和毫無情感。必須離開這裏,我才得以安全。此地遇到萬一,豈不死得更慘。

於是,我同傑姆斯媽媽商量,希望帶著她孫女回聖路易斯。我說,媽,那裏有我

的事業,教授太極拳,能掙很多錢,同苗苗的生活沒問題,你說成嗎?婆婆同意了。

離開瓦爾頓的時候,我如釋重負,但並不快樂。

為什麽?因為美國的法律怪怪的,如果政府,或者法院、律師和當事人合夥,就是把人整死了,氣死了,是沒有地方喊冤的。所以,很想遠離他們,遠離不正常的生活,找自己的起落點。

灰狗巴斯在原野上飛奔,望著窗外的雪原,我感到寒冷,疲倦,正要昏昏欲睡時,女兒醒了,媽媽,我們到哪兒去?

回家。

是你家嗎?

是的。

你家有巧克力嗎?

有。

奶奶說沒有。

為什麽?

奶奶說媽媽沒錢。

媽媽有錢,媽媽教太極拳。

什麽是太極拳?

中國功夫。

中國功夫很厲害嗎?

是的。

你能打過爸爸嗎?

不能。

為什麽?

因為媽媽不同爸爸打架。

我看過他打你。

那是開玩笑,不是打架。要是打架,媽媽永遠打不過爸爸。

為什麽?

因為爸爸的個子高大。

那我也長大個子,將來他也打不過我。

他是誰呀?

一個家不是有兩個人嗎?就是另一個呀!

聽到的人,都笑了。

看來,受環境影響,二歲出頭的女兒是早熟了。

女兒的乖巧驅散了人們的睡意,車廂裏頓時活躍起來。

到聖路易斯不久,我開始在華人服務中心教授太極拳,聽說我畢業於複旦大學體育係,人傳人,學生招了一大幫,收入不錯,生活穩定,喜悅漸上眉頭。可是,好景不長,有一天,當我下課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美國人闖入了我的教練場。他毫不客氣地揮著拳頭說,你的技術,沒有‘明’的好,我想讓你們比武,如果你不敢,就滾出聖路易斯。

我恐懼,我害怕,我真的不能再承擔任何外來的壓力了。於是,我默不作聲,脫下練功衣,提起我的手袋,走出了教練場。

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中,我到了忘川,走到了奈何橋頭。當我排隊過橋的時候,值班生攔住了我,要我喝迷魂湯。我定睛一看,卻是梅的媳婦鳳琴。看到她,我驚呆了。急忙問道,鳳琴姐,你咋在這兒呀?鳳琴反問道,你咋會來這兒呀?

我是被氣死的,逼死的。所以就來了。那你呢?我說。

我呀!患了癌症,就到這兒了。妹妹,誰氣得你,誰逼得你?我幫你出氣。

我有點兒氣憤地說,傑姆斯。

風琴姐眼睛一亮說,哎呀呀,不就是那個洋帥哥嘛,交給我好了,俺去把他勾來,一是替你報仇,二是美味佳肴,俺也想揚眉吐氣不是。

姐,你咋還這麽樂觀呢?

都變成鬼了,不樂觀不是更慘嗎?你知道不?本來今天該我喝迷魂湯過橋的,恰好輪到我的時候,看守婆婆被閻王爺叫走了,就讓我臨時掌舵。這迷魂湯喲,你就別喝了。我走了,可憐老梅沒人照顧了,你回去吧,回去照顧他,他可想你了。況且,錢糧鎮已升為縣級市,前景可好了。 

鳳琴姐,那你呢?我急忙問。

我不能還陽了,因為我是癌症,細胞全死了。你是被氣死的,細胞不會幹枯,若你順著這條路向左走,就可以返回陽間。給,我這裏有顆還陽丹,離開忘川之前,必須將它吞下,是走門子從閻王爺那兒買來的,有人說他對癌症無作用,俺就沒敢吃。給,你拿去吃吧。

不,鳳琴姐,還是你試試吧,如果你能還陽,梅市長一定很高興。

不行不行,看你說的,俺倆的審美已疲憊,就像那手心摸手背,回去也沒有感覺的;恁倆的日子沒過夠,就像那春鳥壓枝頭,你回去是有用的。能喚起他的青春,能彌補他的慚愧。

我不好意思地說,風琴姐,這啥地方呀,你還開玩笑?

今天我掌權,是我說了算,誰敢說不字?再說嘛,我這個人呀,生來死去都沒心,不笑不鬧憋死人。來來來,還是你吃,你比俺青春,你比俺珍貴,用時髦的話來 說嘛,在老梅的眼裏呀,你就是那盛開的鮮花,俺就是那凋謝的玫瑰。哈哈哈,還是你吃吧!說著,說著,鳳琴姐將還陽丹送到了我嘴邊,就要往我嘴裏塞。

我睜眼一看,有位老人拿著麵巾紙正準備為我拭淚。

我哇地一聲哭了。

一年多的官司把我拖垮了,夢想破滅了;教練場的騷擾使我清醒了,生路即將斷

絕了;說不定,說不定有一天傑姆斯和他的家人會心血來潮,再次無緣無故地將我送上法庭,繼續受磨難。我真的經受不住打擊了,多麽渴望平靜的生活,多麽渴望有一座與世無爭的桃園。所以,想找一片土地,把根紮於其中。實踐證明,這裏並沒有我理想的沃土,思緒將我帶到了東方。

為了不再饑餓,為了不再受傷;為了不再恐懼,為了不再悲涼;為了孝敬父母,為了祖國情腸,美國公民的身份我不要了,帶著女兒回家去,回到我那可愛的錢糧

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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