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的故事 (1)

我從小愛看書。記得上幼兒園時，每個星期天媽媽都帶我去姨家看姥姥，經過座落在魏公村的新華書店。她常領我進去看書，有時她給姥姥買本小人書。到了姨家，我就可以翻著看看，慢慢養成了看書的習慣。我六歲那年，姥姥走了;但是我們還是每周去我姨家。經過書店門口，我發現媽總是拉著我快快走，說是要趕332。我沒辦法隻有等我們回來時，拉著她進書店看看。常常是我鬧著說，隻看不買，她才同意進去。那時的書店不是開架的，小人書都在櫃子裏或後麵的架子上。因為不買，不好意思讓售貨員拿，我就欠著腳伸著脖看。能看到的就是那書皮兒。去的多了，哪些是新書，哪些是舊的，一清二楚。有時，我媽讓我搞煩了，就讓我挑一本書。時間長了，我的收藏多起來。我星期天從幼兒園回家，常一頭鑽到我的書堆裏。按我媽的話講，我一本書看上一百遍都不煩。

要上小學時候，我們家從西郊搬到城裏。我們全部家當，裝滿了兩輛三輪車。其中有兩大木箱書，後來知道都是我爸留下的。那時，我的收藏有二十多本書了。到了新環境，誰都不認識。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小朋友。他們看到我的那些書，眼睛都亮了!我的朋友一下多起來了，都到家裏看書。沒過些日子，我的書隻剩下了兩三本。那些書不知讓哪些朋友借走了，有的大概是誰順手牽羊拿的。在城裏，我們附近沒有新華書店，但是學校對麵就是中國書店。我自己進去逛過，全是些黃黃帶味道舊書，之乎者也，看不懂。文革中，這裏換上了一排排的馬列，毛選。上小學的那幾年，原來的小人書也都禁了。無奈，整天沒有喜歡的書可看。有一天我媽帶我收拾東西，從床下拉出那兩箱書。有一半兒是外文書，英文，德文，還有俄文。我看上一本圖片多的英文書，那是一本圖文對照的字典。沒事時我就翻著看看，那精美的圖畫吸引了我。在那些中文書中，我看到兩卷<中山文集>。那裏有總理遺囑，還有孫中山的墨跡“博愛”。在那個日日講階級鬥爭的年代，看到那兩個字，我感到震驚!

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跟著鄰居家的朋友學著裝半導體收音機。我們合用一本書。他比我先走一步，有經驗。他陪我去買零件，教我做線路板，還把電烙鐵借給我。那本書都快讓我們翻爛了。我們終於在好心人幫助下調試成功，從親手做的收音機裏聽到了廣播。我也從此知道怎樣去讀書，研究，解決問題。

上到小學五年級，我們家又從城裏搬回西郊。整理東西準備搬家的時候，我媽讓我和她一起把那兩個箱子裏的書拿到西單舊書店去賣。我開始不願意，和她商量是否可以不賣那些書。她問我“不賣你扛著搬家呀？”沒辦法，我隻好提著書和她一起去賣。賣了兩次，她覺得舊書的收購價太低。那些書賣得太可惜了，才沒叫我再和她去賣。後來才知道，搬家根本不用自己搬，有媽媽的學生幫忙。可惜，我喜歡的書都賣了。年底，我爸回家，看到他心愛的書被我媽賣了，吵了一架。讓我高興的是，又可以去魏公村的新華書店看書了。那時魏公村已經改成了為公村。那年，我學會了騎車。有了車，去書店就方便多了，想什麽是去，一撇腿上車就到了。我媽支持我買些和無線電有關的書。小說不讓買，說是看了耽誤時間。

上了中學，我又喜歡上了攝影。買了書學習。我們買了印像紙，顯影粉，定影粉，自己印照片。由於媽媽支持，我幾年裏買了幾本攝影的書。她常常看到我鑽在書堆裏時間太長了，叫我出去活動活動。每個寒暑假我都有計劃，看哪些書，做什麽東西。在考大學之前，我還在讀書研究怎樣裝電視機。那時我是半天看考試的書，半天看“閑書”。

上了大學，功課緊張，看閑書的時間少了，集中精力學習。那時，我母親除了給我每月固定生活費，還讓我買和學校學習有關的書，實報實銷。當然我也有所控製，不能隨便什麽書都買。我們的鄰居叔叔借給我一套<紅樓夢>，正讀著，讓我媽看見了，有些不高興，問我哪來的。後來那位叔叔為我說話，告訴我母親這麽大的孩子也該讀讀這些書。從那時起我開始看小說。我父親參加了百科全書的編輯出版工作，從此，我們家就多出了一本本分專業的中國大百科全書；還有那一套三十卷的不列顛百科全書。打開這些書卷，我仿佛是在知識的海洋中漫遊。

工作以後，學校的圖書館對我們這些當老師的采取開架的政策。我常常一鑽進書庫就是半天，幾次把吃飯都誤了。那時我才知道，讀書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那年北圖新館開門，我高興得不得了。因為離我們家很近，我和太太都辦了閱覽卡，去看書。

有一天我到了美國，讓我驚喜的是那些圖書館的大門都是敞開的。人人都可以進，借書。我常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漫遊，查看各種書籍。我有時還找出微縮膠片，看老報紙，老新聞。我查到我出生的那一天，世界各地的新聞。在中國人都忙於文化大革命時，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我感到震撼! 我隨後發現學校的書店也是個好去處。那時經濟困難，書隻看不買。不久，我找到半價書店。實在忍不住，買了第一本書和一張立體聲的唱片。

找到工作後，我的書開始多起來。我總能從書中學到新東西，再把它們用到工作中。我從中得到無窮的樂趣。每次去父母那裏，打開爸爸的書櫃，都能看到幾本朋友送的新書。坐在寬敞的沙發裏，借著夕陽，讀上幾章，同時也享受從書中散發出的淡淡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