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漠的路上

今天開通我的博客,和老博們比我晚了些,不過不要緊,畢竟是開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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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些事兒

(2010-08-21 20:08:44) 下一個

(一)

若幹年前,我去參加當年一起在內蒙插隊的同學聚會。

這件事本身應該叫人很興奮,畢竟大家都是大風大浪曆經磨難,一起並肩蹚過來的一代人。
在那個無奈而又艱辛的年代以後,大家各奔東西幾十年未見。可我一點興奮不起來,因為我發現我的記憶蒙上許多灰塵,遠去並且陳舊的歲月已經變得荒蕪,模糊不清。

當一張張陌生而又似乎熟悉臉龐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竟然叫不出他們的名字。盡管他們和我熱烈擁抱並準確無誤呼喚我當年的綽號,我依舊是大腦空白如紙,恍如隔世。

那天,我的記憶確實很糟糕。我像一隻久離群體的孤雁,連嘶鳴的勇氣也沒有。

我由衷羨慕那些精力充沛記憶頑強的同學,他們能清晰保留著腦海裏那麽多生動得足以使人落淚的細節。這使我在他們麵前感到十分慚愧,我把那些細節忘得一幹二淨。甚至提到某些共同經曆時,我隻能刻意回避他們那灼熱的目光,不敢直視他們眼睛以掩飾我的失憶和局促不安。雖然大家已沒有過去的朝氣,有的已淪落成禿頂和老態龍鍾的前兆,但強撐出來的精神抖擻和無比熱情還是讓人頗為感動。我倍感人生苦短,淒楚滄桑。

她的出現讓我十分震驚。我清楚地記得她已經死了,這是封存在我記憶中多年的事實。我的大腦開始發生混亂,我搞不清是我張冠李戴記錯了,還是她死而複生轉世再現。
她笑吟吟朝我走來問我還記得她嗎?我說你怎麽沒死?她白了我一眼說我一點都沒變,說話和過去一樣難聽。

她居然沒死,這太讓我意外了,她怎麽沒死呢?我不得不對我的記憶產生懷疑。

看上去她保養得膚如凝脂,雖然眼角上清晰的紋絡顯得她已不再年輕,當年那嬌媚的氣質依然若隱若現。她的微笑已沒年輕時生動,但那種神秘感還和從前一樣難以捉摸。

她比我大幾歲,生就一副不至於使人癡迷,卻能叫元氣旺盛男人產生非分之想的媚態。她說話總用祈使句,命令式的語法組合比較多。這可能和她從小養成的自傲毛病有關,因為她母親曾是一代名伶,她繼承了部分衣缽。

 我的記憶逐漸被喚醒,曆曆在目,真真切切。

那年一個清冷的早上,有人在坡下的井裏提水,發現結滿冰茬的水鬥掛有柳柳浮絲。這浮絲不像馬鬃豬毛那麽粗壯,顯然是人發,準確地說是女人的頭發。這說明井底泡著一個死去的女人,令人驚詫無比,毛骨悚然。

旗裏軍管會來了一輛吉普車,幾個軍人在井裏撈上來一具漲得白條豬般的屍體,麵目全非,無法辨認。

不幸的是我們沒少喝那井裏的水,或者用那井水燒菜煮飯。冥冥中記得那陣子井水有些鹹鹵,並伴有雪花膏味道。慶幸的是我們飲用腐黴井水居然沒生病,還都活蹦亂跳地活著。

我們經過仔細分析將逝者焦點鎖定在她身上,因為她不辭而別已失蹤一段時間,因此推斷井底那個死去的女人一定就是她。

不久那輛旗軍管會的吉普車又來了,綁走一個人。那人是不用出工幹活的赤腳醫生,他常年留著中分式小分頭給我印象很深。他被塞進吉普車的後備箱時臉色慘白得像失血過多的病人,雙眼無神,無比絕望。大約一個月後,他被宣布判處死刑就地槍決。

這印證了我們的推斷無比正確。他的罪行是他與她搞破鞋致使她懷孕,這在當年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因為中央當時有毛主席禦筆欽圈的二十三號紅頭文件,是專門鎮壓窮山僻壤那些刁民色鬼迫害知青的禦旨。無論是通奸誘奸隻要跟知青靠譜一律視為強奸,沒什麽可羅嗦的,就地正法。

他是個小有文化的後生,眼見她肚裏的孕生不斷成長,這追命的孽種將帶來的嚴重後果可想而知。他惶惶不可終日,食寢不安。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把她約出來上了山梁,趁她不備照準她小腹猛踢幾腳,企圖把她肚裏孕生踢流產。但事與願違,非但肚裏的孽種沒踢下來,她卻倒在地上昏死過去。這一情節最後產生的結果傳出兩個版本:一是說他扛起她到坡下把她順進井裏,消屍滅跡;一是說他誤以為把她踢死了,嚇得魂飛喪膽逃跑了,最後她醒來悲憤交加投井自盡。

無論相信哪個版本,結果都是肯定的,她死了。
那年我才十五歲,為此我還為她悲傷過很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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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花甲老翁 回複 悄悄話 懸疑 , 等待佳作 .
愛上你的馬甲 回複 悄悄話 消滅零回複.
接著寫吧,不然自己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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