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詩經：31---《邶風·擊鼓》 （千古名作背後的悲愴）

 

擊 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注 釋       鏜（音堂）：鼓聲。踴躍：蹦跳，跳躍。   兵：武器，刀槍之類。   土國：一說衛國的地名，一說土役。   漕：地名。孫子仲：衛國元帥。   平：和也，和二國之好。陳、宋：諸侯國名。   忡（音充）：心不寧貌。   爰（音元）：何處。   爰居爰處：在哪裏居住，在哪裏停留。   爰喪其馬：在哪裏把馬喪失。   契：契合，相聚。闊：疏，遠，表示離別，分離。   成說：預先約定的話，猶言誓約。   活:借為"佸",相會。   洵：久遠。   信：一說古伸字，誌不得伸。一說誓約有信。	白 話 翻 譯       戰鼓響雲霄，公侯急點兵。   衛國築城漕，我獨向南征。       隨帥孫子仲，修和陳與宋。   既盟無從歸，憂心何忡忡。       何處紮營寨？何時喪吾馬？   何地搜尋之？屍骨曝林下。       生死兩聚散，對拜向天誓。   既執子之手，至死不相棄。       鄉關千裏遙，婚別已經年。   歸期緲無期，心事了難全！
威廉王子和新娘凱特2011年4月在倫敦舉行了舉世矚目的盛大婚禮，他們先後向神發誓：“願以對方為妻/夫，從今以後，不論好壞，不論貧富，不論健康或是患病，愛你並珍惜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在上帝麵前，我向你發誓。”（"……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us do part. According to God's holy law. And thereto I give thee my troth."）       不管英國當局出於什麽目的把婚禮場麵搞的這麽盛大，但很多人因此聽到了他們動聽感人的誓言，見證了一朵美麗的花朵在慢慢綻放。而在大約三千年前的某一天，在春秋時期的衛國也有一朵同樣美麗的花朵在徐徐綻放，一對新人也向天向地向神靈向對方發出了類似的誓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以想象桃紅柳綠，在和煦的春風裏，在親人的祝福中那對新人該是怎樣的幸福，一朵美麗的花朵在幸福地迎風綻放。       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美好，可突然之間一場無端的戰爭衝擊了這朵美麗的花。魯宣公十二年（公元前597年），宋國討伐陳國，衛國要救陳國，於是征兵開赴宋陳的戰場。詩中的男子不幸被抓壯丁，並隨主帥孫子仲遠赴陳宋。開始衛國說服了陳宋兩國和好，主帥率領一部分軍隊回衛國，而這個男子卻被安排留守。這對一個離國參戰的士兵來說是多麽的不幸，更何況他才新婚不久，這種憂愁和憤懣是可想而知的。然而隨後還有更不幸的事件要發生。       因為晉國和陳國有清丘之盟，陳國可能對衛國的調和不滿意，於是就請求晉國援助討伐衛國和宋國。晉國那時非常強大，衛國當然不是對手了。這場戰爭斷斷續續打了兩年多，最後以衛國戰敗求和才結束。這就是詩中描述的衛國軍隊被打敗後驚慌失措地逃竄，不知道該在哪裏安營紮寨。等稍稍安定下來後才發覺連馬也跑丟了，於是四處搜尋，結果在樹林裏發現馬已被射死，剩下屍骨一堆！麵對死馬，觸景生情，他不由地想起了結婚那天自己和新娘互說的誓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此情此景，彼時彼景，相互對照，交相縈繞，這該是怎樣的悲愴啊？！悲極而憤，長歌當哭，於是他吟詠出了這首感人至深，讓人潸然淚下千古名作。       相對唐詩名句“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首詩裏描述的人物和所表達的情感更讓人悲憐。本詩中的新婚夫婦沒有什麽“覓封侯”之類錦上添花、光宗耀祖啥的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們隻想過個安安穩穩、平平常常的生活，可在戰亂年代這普通尋常的心願也變成了奢望，變得遙不可及！       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記述了類似的故事，也表達了同樣的思想情感，但相比之下，還是本詩的主人公更令人同情，其遭遇更有感染力和說服力。不管怎麽說，《永別了武器》中的主人公是因為一場無端、荒唐的戰爭才陰差陽錯和一個英國女子相識並相愛，是一朵因戰爭而生發，並在戰爭中綻放的花朵。而且他們有機會並成功地逃到了向往的桃花源瑞士，並且在那裏度過人一生中最幸福寧靜快樂的生活。《永別了武器》中主人公的遭遇是悲慘的，但這首《擊鼓》裏的主人公的遭遇更悲摧，他連攜妻逃往桃花源的機會都沒有！讀者是眼睜睜地看著一朵綻放的美麗的花朵被慢慢地摧殘。       春秋無義戰，生活在那個戰亂紛紜的年代是莫大的不幸。這首詩的作者唯一可以欣慰的是他的遭遇還不是天底下最悲慘的，至少在他吟詠這首詩時，當他遠方的妻子在夢中夢到他時，他還活著，而不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       -----------------------------------------------------------------   附：   《隴西行》   陳陶（唐）   誓掃匈奴不顧身，   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   猶是深閨夢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