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謅07

糊塗度日,盲目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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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兒(13)BY 元宵

(2013-01-05 11:56:13) 下一個

8

廖影意識到這是個無底洞。就算薛明現在想一次性解決,一筆給足她們娘兒倆未來的保障,但他沒有把通貨膨脹的因素考慮進去,將來這些錢購買力會大幅度降低,而正常情形他和廖影的收入則會增長,到那時他就會是另一種心態,依然覺得他們娘兒倆的費用不夠。將來他兒子考大學,結婚,或者出國留學,他這個做父親的會袖手旁觀嗎?

還有他的父母,以前健康年輕的時候幫他們帶大了孩子,如今正步入多病衰老的年紀,又沒有完善的醫療保障也沒有什麽錢,到時候還得全都仰仗他。前不久他的父親跑到上海來做一個心髒手術,他這個“事業成功”的兒子責無旁貸地給父親找到了最好的醫療資源,花費是六萬,薛明知道他和廖影的存款沒有這個數,所以不好跟廖影提,因為是意外的大事,又是治病的救急,他隻能硬著頭皮回去跟他妻子要這個錢,被他妻子狠狠擠兌了一頓,說“你既有本事找別的女人,就該有本事不要向你老婆孩子要錢”,“你的新歡不是真心愛你的麽,那就應該節衣縮食地跟你同甘共苦,怎麽還能厚著臉皮向人家的原配要錢”。最後他妻子雖然把錢給他了,但這倒給廖影提了個醒:他不可能總是回去跟他妻子要錢,而她和薛明一起生活,今後將要永遠背負著他一家老老小小的經濟負擔,沒完沒了。合著她妻子占據了他全部資源最好的部分,而她則剛好趕上了隻有付出沒有回報的時段。

他就意識不到這一點嗎?也許隻是他不願意麵對。廖影倒還不至於認為薛明是有意拖延,再怎樣她也是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的,然而至少他也是做事缺乏決斷,拖泥帶水,這永遠都是埋伏在他們之間的炸彈。

“你嘴上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至愛,但是你的所作所為卻又是另一回事,哪個男人會犧牲自己至愛的利益去彌補別的女人?哪個男人會舍得他的至愛受委屈?我的能力本來就比她強,本來就該物質上過得比她好,為什麽現在反而過得比她差這麽多?你憑什麽犧牲我的利益呢?你不覺得這樣下去,本質上相當於你們一家一直在剝削我嗎?等於我一直在給你們一家三口打工嗎?也許不止三口,還有你的父母,她的父母。”

“怎麽會用‘所作所為’這樣的詞來指責我呢?我們之間有問題也不該用這樣的溝通方式啊,你是知道的,我從一開始就對我們倆的感情是認真的。我從來都認為,不管從感情上還是實際上,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語氣明顯沮喪起來。

“一家人,首先經濟上得是一家,家庭的意義是什麽?最重要的一個標誌就是經濟是一體的。你從頭到尾都是在把你掙的錢當成自己的,並沒有當成咱倆這個家的。如果真當是咱這個家的錢,你憑什麽自己做主,把我們一家的錢給了外人?”

“我們不要偷換概念好嗎?你明知道她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外人,她現在已經根本沒有能力出去賺錢自立了,這裏麵有我很大的責任,你是知道的。”他真的感覺沉痛,上來抱住她。

他確實跟廖影講過,他從農村來到城市,讀大學,畢業後靠著他妻子家在當地的關係才留在了上海,起初的打拚是艱辛的,靠的是他妻子全力的支持,生了孩子,她辭職在家專門帶孩子,不能不說是一種犧牲,雖然她原先的工作並沒幾個收入。無論如何他和他妻子是共患難的情分,雖然她不是他理想的伴侶,但是要他翻臉不認人,他也做不到。

可是那怎麽辦?就算他和妻子離了婚,事實上也依然會在經濟上對她負責到底,這跟實際上的一妻一妾有什麽分別?----不管誰是妻誰是妾。

“你是要養她們一輩子對嗎?你這樣做,跟那些包養二奶的男人又有什麽區別?”

他完全沒想到廖影能說出這個話來,他完全不知道廖影有這樣偏激的一麵,她的思維體係轉化成語言,像刀子一樣句句割人心。

“你怎麽會有這種比較的念頭?這能是一回事嗎?我跟她沒有感情的牽絆,隻是一種責任,甚至僅僅是經濟上的照顧而已,這是我能補償她的唯一方式。”他本來以為這方麵根本無需解釋給廖影,她是明白的。

“我當然理解你的出發點。可是大部分包養二奶的男人也都是對原配早就沒有了感情牽扯,完全也隻是經濟上的照顧而已。都是一樣的,不是嗎?究竟‘感情牽扯’的定義是什麽?你不會簡單到把跟不跟一個女人上床作為有沒有感情的唯一標準吧?”

“小影,我們之間的感情,是能跟那些人相提並論的嗎?你在心裏是這麽看我們的感情嗎?”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談話已經越來越走向危險了,他有點悚然一驚的感覺,隻能過來緊緊握著她的手。

廖影不知怎麽就推開了他。“不要一棍子打死人家包養二奶的男人。你怎麽敢斷言人家就沒有真感情?你怎麽就敢說人家不負責任?你覺得你我之間是真愛,但是在外人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場婚外戀而已,就像我們看別人的婚外戀那樣。而在你的敵人看來,我們可能幹脆就是一對偷情的狗男女,你可不要自以為是,以為全世界都認為我們是真愛,別人都是亂搞。”

大多數男人跟女人說理時都很難說得過,因為男人的邏輯和理論是一套體係,而女人則是另外一套,很難對得上路,並且女人說起自己的理來,都是錚錚作響,鏗鏘有力,男人若能招架得住,那也就不是男人了。“好吧就算他們也有真感情,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是獨一無二的,你是知道是有本質差別的。”他還在試圖往回拉,隻是語言蒼白無力,是因為他對她這些尖刻的話措手不及,完全沒有預案。

“本質差別其實就是因為實力不夠。你若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一樣也可能連婚也不需要離,直接娶我做二房。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有錢包養得起,而你包養不起,隻好強調感情至上。”廖影自己也知道,她說出了這句話有多打擊他,他們之間就是覆水難收了,然而她已經停不下了。

“既然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而你又要完善你的道德,你就回去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如果你想要好的愛情感覺,你就不能兩全。你可能會說,真的有這麽嚴重嗎?不可以兩全其美嗎?不能。 想要兩全其美的貪心最後肯定是兩個都不美的結局,不可能什麽好處都占全了,這個道理你肯定懂。”

當兩樣東西給你選時,你不可以兩樣都要。他必須想清楚這個問題,做出選擇。

“小影,你用這種最後通牒似的語氣讓我特別害怕,你的話怎麽這麽冷酷,對我也這樣刻薄無情?我覺得我要失去你了……

在薛明這邊看起來,廖影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一出口就是滔滔不絕的尖利與刻薄,但在廖影這邊,這卻是她沉澱了一年的委屈,是一點一滴積累而成的思路精華要點。也許不該忍耐這麽久才開口,如果一開始就說,也許不至於集中爆發到這個地步。

廖影借休年假的時間,回老家陪孩子,臨走前她對薛明說,兩個人趁這個分開的時段都好好想清楚,在這段時間,兩個人不要互通電話。

9

已經連續四天是陰天了,一到陰雨的天氣,廖影的心情就格外灰敗。走在路上,尤其是走在有泥濘的路上,廖影突然想明白了。對於她,放下隻是個粉飾的詞藻,真實的狀態原來是:厭倦了。厭倦同樣的反反複複,厭倦車軲轆話來回糾纏,本質卻是沒有耐心了。

還傷神還賭氣還不滿還掰斥道理的時候,那是因為還在乎。 想一想,為同一個人同一個事傷腦筋的時間也夠多的了,所以就不想再說,不想再傷神,就必須放下了。她看透了一個事實,不管她和薛明彼此有多相愛,他都不可能馬上斬斷跟他妻兒的聯係,就算她願意等,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就算他離了婚,經濟上也不可能徹底斷了聯係,這是個會拉拉扯扯一輩子的事,往後的煩惱恐怕隻會更多。

放下是唯一的解脫方式,其它簡直無路可走。 放下可真不容易,真放下和隻是形式上的放下區別是很大的,但是也隻有到了真放下的一步,所有的死扣才能嘩啦一下子全解開。 要不然,隻是形式上的放下,事實上是更在乎,連走在路上,神思都是被憂鬱所籠罩的。 鑽進牛角尖實在是痛苦的體驗,而且是不值得的痛苦。 其實就是一念之差,非得經過幾輪折騰,才會突然在某個點上,靈光一現,咣啷一聲―――放下了。可遇不可求。走出來的一刹那,廖影體會到了一個詞:恍若隔世,寂寞,也在這一刻紮紮實實地感到了。 

然而放下也有放下的好,不再那麽永無止境似的困頓與痛苦,是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廖影想起香港女作家李碧華說過的:世上之所以有矢誌不渝的愛情,皆因為時間相當短暫,方支撐得了。一切事物之美好在於“沒時間變壞”。這便是愛情: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隻化為蛾、蚊蚋、蟑螂、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

廖影沒有回上海,她通過電話辭去了工作,反正回美證已經到期,要維持綠卡的身份她必須要回美國待相當長一段時間,她帶著女兒回到了洛杉磯。臨走前她給薛明發了一條短信,隻有四個字:走了。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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