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兒(22)by 元宵
(2013-01-14 0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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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級根本就不問廖影生日究竟是哪天,就自作主張把“過生日”這天定在了周末。“你有空吧?副局級問。“嗯……應該是有空。”“那好,到時候我帶瓶酒,過生日一定得喝酒喔。”“喝酒啊……這個……”“好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接下來的幾天,廖影是心情愉快的,有一點期待也有一點慌亂,一定有故事要發生,這是百分之百肯定的,過生日,喝酒,下麵的步驟不言而喻,他還沒說地點定在哪裏,不過反正他一定會安排好的吧,像他這種身份,估計怎麽也會安排個五星級酒店,不用她操心,到時自會告訴她,親自來接一趟也說不定。廖影就喜歡這種不事事都跟女人商量,直接安排好一切的男人做派,女人隻需要確定時間空出來就行。到了預定“過生日”的那天,中午的時候,副局級就給廖影發來了短信要她的住址,廖影判斷他是打算來接自己,就發給了他,他回短信說:“收到,晚上見,大概六點半吧。”一整個下午,廖影都在對著鏡子試穿衣服,做麵膜,吹頭發,心裏竟然有點小緊張。等到五點的時候,她收到了副局級發來的短信:“對了,你家應該在哪站地鐵下?”廖影簡直以為他發錯了,怎麽難道不是開車來接她嗎?這是什麽意思?坐地鐵來?!但也不像是發錯的。廖影猶豫了幾分鍾,回他短信讓他如果方便就給自己打個電話,因為她不確定他這時是不是在家,有沒有老婆孩子在旁邊不方便。很快,副局級就把電話打了過來。廖影這時已經妝扮完畢,對著鏡子一派嬌豔生輝,通電話的語氣也自然跟著嬌媚起來:“大局長怎麽還要坐地鐵啊?”副局級幹笑了兩聲,口氣有點不自然地說:“喝酒嘛,不能開車……而且你理解,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一點廖影是理解的,她隻是不理解為什麽他不能打車過來接她, 可是這話不好直接問出口。也許他是怕周末不好打車?坐地鐵能確保時間?雖然廖影住的地方的確有些偏遠,打車從市中心過來接上自己再回到市中心的話,算上堵車也不過就是三四百塊錢的事,不至於連這點錢也不願意花吧?廖影心裏實在摸不透,也隻好先把地鐵站名告訴他,等到見麵了看他怎麽個安排也不遲。結果他又問了一句:“噯對了,你那裏有開葡萄酒的工具吧?”這句話讓廖影不得不警惕起來:難道他是打著譜到自己家裏來嗎?這可不能不問清楚,以免真來了不好下台。“大局長是準備在我這兒給我過生日嗎?” 副局級說:“方便嗎?你那裏樓下有餐館吧?我帶點菜上去。” 廖影腦子嗡地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想也沒想就說:“我女兒和保姆在家呢。” 副局級顯然一愣:“你不是一個人住?你還有女兒?” 空氣在電話裏僵住了,再拖下去更不好下台。副局級一時想不出應變方案,隻好說:“要不咱們改天?”廖影趕緊說:“好啊。”兩人都是快問快答,盡快結束尷尬。 放下電話,廖影對著鏡子裏精心妝扮的自己呆立了半天。她發現自己的心在狠狠地揪著疼,伴隨著難以啟齒的羞辱感。她知道,沒有“改天”了,今天就是句號了。 不知道是不是永遠的句號了。廖影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三十九歲,馬上就要進入四十歲的女性階段了。她沒法自欺欺人,如果隻是偶然一次的事件也就罷了,可如今前後這兩個男人都預謀著到她的住處來發生點豔遇,本身明明也是不缺錢的體麵人,可竟然都不肯花點錢找個酒店,甚至連一頓正經飯錢也不出;廖影一說自己孩子在家不方便到自己的住處來,他們竟然馬上就退,連點補救措施也不采取,說起來就是煮熟的鴨子飛了就飛了,也沒什麽遺憾和可惜,這簡直就是對女人的羞辱,尤其是對於像廖影這種被人稱慣美女的女人。他們大概根本就是覺得她是自己主動送上門的,因為的確是自己先主動聯係他們的,醫生是她先請的飯,副局級是她先打的電話,既然主動送上門那就不要白不要,但是真到了要花點代價,他們又覺得不值得,既犯不上冒風險,也犯不上花銀子。 3 人生突然間就到頭了似的。女人說老就老了,自己硬撐著也沒用。廖影這時不知怎的就想起薛明來,這是她真正愛過的唯一的一個男人,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麽狀況,過著怎樣的生活,可惜已經失去他的聯絡方式了。廖影試圖通過原先工作的公司找到他,得知他早就離開了公司,電話也換了,公司也換了一批新人,沒人知道他的聯絡方式。-----不過即使找到他又能怎樣?不僅回不到當初,萬一他又有了新的感情隻會對自己造成更徹底的打擊,倒不如現在這樣,她想起他,也就想當然地覺得他也在想著自己,就算真相並非如此,也至少是能聊以自慰的。 廖影現在有的是時間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她知道在外人眼裏看她的人生經曆,如果簡單列成履曆表的模式,大概是充滿令人豔羨的虛榮的:她是前空姐,被男人圍繞,嫁過“豪門”,獲得美籍,傍過大款,經曆過的男人不是有錢就是有權,有的給她綠卡,有的給她愛情,有的給她錢,有的給她照顧,總之是一個空姐形象所該擁有的人生,花枝招展,占盡好處。 然而外界的反映卻無法填充她內心的荒蕪感。她常常覺得自己的人生怎麽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沒有感情沒有家還拖著個孩子,事業是算不上的,工作也沒什麽樂趣可言,結過婚離過婚傍過款,手裏卻也沒落下幾個錢,經曆過的男人每況愈下,個個讓她心裏不痛快。她是做空姐入的行,這個工種統共隻幹了三年,空姐的頭銜對於廖影來說倒更像是一個讖語: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廖影恍然又想起一個細微的變化:近些年再被介紹以前做過空姐時,除了幾個對自己有點意圖的男人外,其他一般人的反應也依然會打量一下,但是說的話不一樣了,變成了:哦?是嗎?---重音落在“是”上,這語氣聽著實在是有點別扭,可是別扭在哪裏,廖影一時也說不清,現在她琢磨過味兒來了。曾經有多自得,現在就有多失落。廖影想起以前做空姐時的一個女同事,在航空公司做後勤,廖影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四十歲了,其實現在想來女同事就算在同齡女性中保養得算是很好了,但那時廖影還特別年輕,才二十三歲,心裏天然地就有優越感,女同事因為什麽事教導了廖影兩句,廖影記得自己當時心裏感覺很鄙視對方,覺得不過是一個老女人罷了,可悲之至,自己就壓根沒想過對方也有容顏明麗青春飛揚的時候。女同事當時看廖影年輕氣盛,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過一句:小姑娘,別太春風得意了,都有退出舞台的一天。 廖影當時嗤之以鼻:切! 青春就是這麽毫無理性地狂妄,她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變老,在她感覺裏,那些年紀大的女人,生來就那樣老,這種變老的事可輪不到自己頭上。 正因為一直是這種心態,才更接受不了自己有一天也會變老的事實,時間的車輪不可阻擋,一點辦法也沒有。 怪不得那麽多曾經風光過的女人一到四十都愛寫點什麽諸如《女人四十》一類的感言發表一下,說得都是那麽心安理得的接受態度,似乎很高興終於到了四十歲。其實,那是不得已的,正是由於反差巨大,落差太大,才會一個勁地說服自己接受年齡的存在,一個人還不行還得說給全世界,讓大家都來幫忙確認一下。 身為女人所能得到的好處,隻有當不再得到時才會恍然大悟那是多麽不該想當然。 廖影想起來,從上大學開始,隻要跟男的吃飯也好,看電影也好,出去遊玩也好,從來不用自己掏錢。有很多時候,明明是男的幫了自己的忙,最後卻是男的掏錢請她吃飯,反而像是感謝她給對方機會幫自己忙似的。那時候,總會有很多人還沒等你開口就主動發現了問題而來幫你,總能像及時雨一樣地給你各種幫助,所以她養成的概念是隻有男的為女人花錢,女人永遠不必為男人掏錢,隻要對方是個男的,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會永遠發亮,隻要自己有困難,永遠都會有男人挺身而出。 當然,現在她知道,那都是因為那時自己還年輕得像一朵花兒的緣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