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大學舍友老莫
(2010-06-30 11: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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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見這個大學舍友了。我還在讀書時她來美國出差,不知從誰哪兒找到我的電話,從紐約給我打過來,我們就在電話上聊了幾個小時,越發覺得她是一個十足的女強人加商人了。她大學畢業分配到桂林旅遊局兩年多就買了公寓,幾年之後又改行做起生意。
上大學時我們都叫她老莫,並不是因為她比我們都大,也許覺得她三個字的名字叫著麻煩,也許是她很有主意,比較老練而尊稱她老莫,現在是不記得緣由了.當年她以廣西高考第三的成績考進來,跟第二隻差一分,兩人分到了一個班一個宿舍,我的上鋪住著廣西第二,老莫住靠門的下鋪。她是年級兩個獨生女之一,我們上大學時學生中獨生子女還不多,個性大都顯得有些不一般。她的父親陪她從柳州一路坐火車過來,還在北京住了一星期,把她的生活安頓好才走。第一麵覺得她細瘦而挺拔,雖然她個頭兒不到一米六,後來明白這大概緣於她從小極愛運動,因而看去結實靈活修長,配上一頭短發,顯得非常精幹爽快。她是一般人想象中標準的兩廣長相:大眼睛大嘴,顴骨突出,膚色偏暗。進校時戴的那副大大的黑邊眼鏡在隱形鏡片剛流行時就被她迅速淘汰了,她近視幾乎千度,我不知道這麽深的度數是什麽意思,坐在書桌對麵問她能看清我嗎,她說知道有個人臉,看不清五官,我怎麽也想不通:這麽大一個人就一條胳膊的距離怎麽就看不見.提起隱形眼睛,記得有一天大早她起床後想起夜裏沒摘鏡片,就使勁兒從眼裏往外取,取了好幾次都出不來,眼睛都摳紅了,猛然想起根本就沒戴!鏡片就泡在眼前的小盒子裏,真是,折騰不折騰,就戴眼鏡怎麽了?
她初來時濃重的廣西口音真得費勁兒聽才懂。剛來那幾天大家各宿舍串門兒互相認識,她顯得很脆弱,一提家就哭,好像來了北方進了這麽好的大學非但不值得自豪倒是生活的大倒退,菜難吃,饅頭更難咽,真是說不盡的委屈。不過不提家時她一開口就惹人笑,乍一聽憨憨的難懂的話裏透著機靈和幽默,什麽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就是逗。
她爸爸特憨厚,臨走當著全宿舍還彼此陌生的女孩兒麵十分誠懇地說:她愛睡懶覺,早上她不醒你們就打她起來。看著女兒的一雙眼神似乎真怕她活不過一學期,就恨不能陪讀了。因為是獨子,從小到大,不要說家務活,恐怕連水怎麽燒都不知道,沒有父母在身邊照顧可怎麽是好?早上不起課耽誤了,飯也吃不到,長此以往怎麽辦?我們看著她直笑,這個父親哪裏知道自己的女兒內藏了多少精明能幹。過不多久,她再也不因想家而哭,且被我們公認為全年級最聰明的人,滿腦袋點子。大一時正趕上全校第一次舉辦集體舞大獎賽,她全權負責,選音樂,選人,選服裝,還自己編排教授舞蹈動作,因為我們係男生少而且手腳不靈活,她果斷地淘汰了他們起用清一色的女生,我也成了十五位“假男士”之一,穿仔褲,係領帶。一貫清高散漫的本係上下四個年級的女生居然非常合作地聽她指揮,態度積極主動,真是神了。比賽時一曲《高山清》一響,一色女生一上場,引得一片掌聲,陡然增加了我們的自信,而觀眾席上的男係友們也是得意得不行。我們得了特等獎,老莫功不可沒。
對於專業,她卻全無興趣,大學四年幾乎從未進過教室。早上起得晚不說,趕上周末,還經常穿著內衣內褲坐在桌前一邊慢條斯理地仔仔細細梳妝打扮一邊悠閑聊天兒,一磨就是兩個小時,而主題常是埋怨自己投錯了胎:她說當初她特別想去上海外貿學經濟,老師硬給改到這兒,說是為了它的好名聲。讓她來學這樣陽春白雪的專業實在也是委屈她,她太務實,從來隻對商業貿易感興趣,不知是因為貿易可賺大錢還是生意本身能帶給她成就感。
老莫天生有極好的金錢意識,四年裏她一直拿最高助學金,就這幾個剛夠吃飯的大子兒,兩年下來竟讓她省下二百多塊錢,還能時不時給自己買件時髦衣服,記得大一冬天她買了一件當時學生中流行的棉外套,式樣嬌小,單薄,長不及屁股,整個冬天就見她十分“凍人”地穿著,握握她的手冰涼冰涼,她還說不冷,這隻能解釋為南方人抗凍。
她的短發很快留長燙成了爆炸式。從上海玩兒了一趟回來,無比感慨那兒滿大街目不暇接的美女,而且總結說自己其實最適合學服裝發型設計之類,大概從那兒的女孩兒身上得著了不少靈感。她常帶著美容美發師的挑剔眼神抓起我的頭發說:你真是浪費資源,我要是有你這麽多這麽好的頭發,早做成時髦的發型了.顯然不滿我對待自己腦袋的放任態度。是的,她的每一根頭發都被精心搗鼓過了,她要是坐在理發店裏,誰也不會懷疑她就是老板娘,走在街上,你也不會認為她是大學生:她太時髦了,早早脫盡了身上的學生氣.後來她真把自己的主意用在了男友身上:與她交往不久,那個緬腆的理科學生頭式也改了,衣著也不一樣了,渾身上下都是她的傑作,一下子時髦起來。
除了時裝,她還對兩樣事情感興趣:婚姻愛情和吃。她常坐在床上大談她的愛情觀,見解深刻豐富,雖然全是理論。及至大四交了朋友,她終於有機會實施她的理論。客觀說,在實踐中老莫確實有自己獨特的“媚力”:在二十歲那麽幼稚傲氣的年齡,她已懂得說話行事進退有度,該體貼時溫柔如水,要熱烈時放蕩不羈。我感覺她的男友很快就被她“降伏”了,雖然她長相實在不能算漂亮。她且能潛移默化地改造他,還讓他覺得她對自己特好,她確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伸縮有度,必要時絕對肯放下自尊,遷就他人,她絕不會為了逞一時之快把人得罪把事情搞砸。她看似隨和開朗實則深藏不露的性格讓人初與她相識時極易產生好感。我媽媽去北京出差看我,恰巧我不在宿舍,她熱情招待,左一聲阿姨,右一句問候,給她買飯,陪她聊天兒,把我媽哄得直誇她是我們宿舍最懂事的人,我們知內情的都知道她平時懶得要命,哪有助人為樂的心呐。幾年裏我媽對她這個梳著一頭爽快的短發甜蜜熱情的廣西女孩兒一直記憶深刻,直到大四再見老莫時卻真得“對麵不相識”了:那個樸素利落的小女孩兒早已無影無蹤,眼鏡沒了,頭發燙了,臉上隻要醒著永遠撲著厚厚一層脂粉。她的改變我們看慣了雖不以為然也沒覺著紮眼,對幾年不見的人卻真是猝不及防。
但老莫聰明之處在於她靈活地趕時髦改變自己時如果意識到偏差能很快徹底糾正過來。大學畢業後一年再見她反讓我驚訝了:她的頭發重又變得簡結爽快,臉上清清淡淡,談吐大方穩重。我認為這是那成了她丈夫的男孩兒的影響。
老莫很瘦,但一點兒不弱,捏捏她的胳膊全是“精肉”。她從小愛跟男孩兒玩兒,非常有運動天賦,悟性極高,打藍球踢足球,男孩兒玩兒的項目她都會,掰手腕兒女孩兒跟本不是個兒。她羽毛球也打得好,一拍子下去,那份力量和速度就是男孩兒也很少招架得住。她其實學什麽都一點就通,上體育課不久藝體隊教練就相中了她的反應,悟性,和爆發力,讓她去練,很想好好培養,可惜她覺得太約束,去了一兩次就沒了興趣。
老莫很愛吃,而且特能吃。每逢假期回家,她象是去赴宴,又是燒雞又是醬牛肉地帶上火車,那架式儼然要補回整學期素餡兒餃子造成的虧待。她一口氣吃得了一整隻雞,雞蛋就要論打了,生日蛋糕上厚厚的一層奶油她可以毫不拖拉地吃掉,胃口大得嚇人。快畢業時她動不動就在桌上點上電爐,做一鍋肉,咕咚咕咚燉個大半夜。那個鍋子離我的腦袋不遠,半夜醒來還聽到動靜聞到香味兒,記憶裏她就是這樣“熬”得畢了業。
但你不能隻看到她燉肉睡懶覺的一麵,她不上課不去教室因為不感興趣,想鑽研的事情她能舉一反三。畢業論文逼得她一愁莫展,深更半夜揪著頭發愁眉苦臉地坐在走廊的燈下百思也憋不出一句,可一本婚姻的書她能讀出好幾篇理論。
她有敏銳的觀察力。上大學頭年冬天去別係的男生宿舍玩兒,她不動聲色地觀察我,回到宿舍後忽然對我說:你是不是喜歡某某某?嚇了我一跳:我沒什麽表示呀,她從哪兒看出來了?大學畢業她又一語道破地給我下了結論:你看上去挺獨立,在感情上依賴性卻很強。我們從不是親近的朋友,我也從未跟哪個男孩兒整日膩在一起,你喂我一勺,我敬你一口,或者做出小鳥依人的樣子,那都是讓我瞧不上的行為,我甚至努力做個新中國頂起半邊天的獨立自主的小女子,她憑什麽這麽說?當時心裏很是別扭,覺得自己淺得一眼見底。
老莫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說了一大堆,我還真難點透,說她實際,畢業留言本上花啊,雪呀,月的她能寫一大篇,儼然一個多愁善感的純情女,與她平時的行為做事似乎很難吻和。她對感情對錢對人對世界對生活的真實態度恐怕無人真正了解,因為她完全可以按你想聽的說,或者她即使說了真心話,你也很難完全相信那是她的肺腑之言。我能確認的隻是她很聰明,對人對事極有洞察力,表麵上又無棱角,在商場上一定遊刃有餘,將來的成就恐不會在同年級任何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