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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和“阿寶”

(2024-01-14 16:56:00) 下一個

阿寶和“阿寶”

 

劇作《繁花》裏的阿寶,是無數時代“阿寶”的具象和集成。他的承載,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代人。

同理,雪芝,也是一代人的承載。

具象阿寶的底色,是誠實,是善良。這一點,有爺叔背書。

“阿寶”這部機器要想啟動運轉,需要動力,需要目標,需要指導,需要方向。

指導和方向,有爺叔和報紙頭條把持。

重要的是,動力和目標。而這兩樣,都來自於飛走的白月光——雪芝。

劇作《繁花》的時間跨度,從八十年代起,直到香港回歸。《繁花》是一部時代劇。看時代劇,必須要反芻當時的社會背景和時代要素。不然,無法看清楚各色人物皮相之下的質相。

在《繁花》的時間段裏,國門進一步敞開,進來一批西裝革履,掠走了一大批像雪芝這樣的白月光,撇下了無數阿寶。對阿寶們來說,九零年代是個遭遇背叛,蒙受羞辱嘲諷,心懷憤懣不甘,眼愁著“白月光”飛走的糟糕年代。

糟糕的年代裏,“阿寶”醒悟,一切的根由是因為我《一無所有》。

阿寶,需要啟動。在眾多的雪芝中,那個遠嫁的雪芝像個火花塞,為機器的啟動迸射了第一個的火花。

啟動後,目標在哪裏?

一個拜金的雪芝,一口氣給他畫好幾個圈。

自此,阿寶成了“掛總”。

發達的阿寶在商場上,春風得意;在情場上,卻落落寡歡。

在個人情感中,他一直在尋求一個至情至真的女子,去填補雪芝留下的空位。但是,入眼的幾個女子都喊他“寶總”。叫得雖然親熱,卻少了“阿寶”稱謂帶給他的安全感和篤定感。因此,他對這個稱謂感到抗拒,感到隔閡。

為什麽他會感到抗拒和隔閡?

因為那個時代的現實是,各路“寶總”們拍著鼓起的錢包,借著酒勁大罵:“這年月,真他媽操蛋!”

有錢了,卻不快樂。錢包鼓了,時代卻“操蛋”了。是因為那段時期的發展是無序的、野蠻的。社會為此賠付的成本,包括了人際交往的底線——道德和誠信。

那一時期,做生意殺熟、騙親、假冒違劣、以次充好司空見慣。錢,有借無還,欠債的是爺,要債的成了孫子。親情,友情,愛情,都可以當成商品作價買賣。甚至,“笑貧不笑娼”成了致富口號。

社會整體價值觀,嚴重偏離了中軸線。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隔在兩個稱謂中間的,正是阿寶孜孜以求的至情和至真。而至情和至真,早已烙印在了那個女子身上。不然,她怎麽會叫“雪芝”;阿寶,怎麽會對她念念不忘呢。

雪芝的初始人設是愛臨帖、打棋譜,有大家小姐氣派。但看她的後期表現,實在對不起她的完美人設。

雪芝如此前後割裂,是因為雪芝不是一個具象的人,而是為阿寶成長而設計的一個功能性符號。這個符號的作用有兩個:

一,給阿寶提供動力和方向。因此,雪芝出場次數不過三次。每次出場,必跟阿寶在一起。而且每次出場,阿寶的人生都要發生變化。

二,承載那個時代“白月光”們普遍的心理特征和命運走向。攀高,遠嫁,拜金,畫圈,落魄,強撐,凡此種種。

有了以上認知就可以明白,其實每一次出場的雪芝都是不同的雪芝,是從眾多的“雪芝”中為成全阿寶成長而挑選出來的。

第一次,一枝花,阿寶的夢中情人。第二次,拜金的雪芝。改開了,繁華了,那時的“雪芝”大多如此。第三次,香港重逢的雪芝,是失敗的雪芝,是跟初始人設匹配的雪芝,是阿寶念念不忘的至情至真的雪芝。

為什麽說她至情至真?

就是因為她身處窘境的態度——坦然、淡定、無感。對阿寶說起自己境遇,沒有任何掩飾,發生了什麽就說什麽,沒什麽好隱瞞的。最可貴的,是她至情至真的品性表現出的那份無感,說自己的窘境,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至情至真的雪芝,做到了“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當時的畫麵,仰角鏡頭,背景有燈。畫麵的意象所指,真是不要太王家衛。

那個年代,白月光們的命運各有不同。有的,是真出國;有的,是在國內“出國”;有的,是一步登天;有的,是一步進坑。

幸運的,不用多說。重點是悲劇。悲劇發生,當時聽到的都會憤憤地說聲“該!”,然後很可能再狠狠地啐上一口。

但是多年以後,有了經曆和磨礪,再回看那些悲劇,會有不同的看法:選擇都是當下。在客觀上,那些人也是在為周圍的人試錯示警。

而周圍的人正是用他們的悲劇,來規避自己的風險。

僅就這一點,作為看客的我們,真沒有理由再去譏諷嘲笑這些人,應該對他們投以起碼的善意。

人生墮入逆境,好比正吃著龍蝦,突然給你換上土豆,不同的層級,會有不同的反應:

第一種,一邊流淚一邊吃土豆。這是小資。最沒出息。

第二種,一通罵罵咧咧,罵夠了,繼續吃土豆。這是中產。

第三種,不聲不響,轉身到別處找龍蝦去吃。這是大資。

第四種,同樣不聲不響,把土豆雕刻成龍蝦,繼續吃。麵對環境變壞,不影響別人,承受變故。這是貴族。

第五種,抄起斧子,搶別人的龍蝦。這個牛逼,是無產。

最牛逼的是第六種,話不多說,一頭撞牆碰死——死貴族。牙口腸胃就是為龍蝦生的。吃土豆?沒門!

雪芝屬於哪種,讀者自行評說。

影視中,男女關係的意象所指並不隻有情愛,還有對價值觀波動起伏的人格化描述。比如《阿甘正傳》裏的阿甘和珍妮。

雪芝和阿寶,相約九七。九七,是回歸。雪芝雖然沒有走到最後,但回歸卻沒有就此打住。九七,還是來了。

九七,是對故土、對源起的回歸。

阿寶對雪芝念念不忘,是對至情、至真的回歸。

“阿寶”經曆了從地板到天花板的所有,開始向底色回歸。

群體意識和價值觀經過了迷惘震蕩起伏後,終究要歸向為之牽繞的中軸線——至善、至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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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norman103 回複 悄悄話 存折加一箱賬本。看繁花要仔細。
Tern 回複 悄悄話 玲子最後送上的是50萬的存折。說什麽花招心機,很不公平。
yshen05 回複 悄悄話 寶總不會說“這年月,真他媽操蛋!”,他頂多會罵‘冊那,娘個冬菜’。
norman103 回複 悄悄話 方法用到適合的人身上,叫方式;用到不適合的人身上,叫花招或者心機。
最不能接受玲子最後送的賬本,那小賬,記得清清楚楚。分明是給感情作價。
她要是送一箱空白賬本,阿寶就從了。
Tern 回複 悄悄話 胃和錢包是玲子愛他的方式;王小姐愛的更不是“包總”的頭銜和光芒,她愛的是可以一起賣茶葉蛋,可以“說過了就算送過了”的卡迪拉克的那顆心。兩位都不是物質女,都是為愛所困的癡情女。很高興看到她倆沒在一棵樹上吊死,而是走出心靈困境,實現自己的野心和價值。王小姐跟包總說的是在她單位門口看東方明珠,而不是包總提議的和平飯店天台。
norman10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ern' 的評論 :

玲子的愛情觀,是把男人物化。物化成一個喜歡吃什麽的胃,物化成一個裝錢的錢包。
阿寶喜歡泡飯,我給你做。錢包,那當然是攥在我手裏最好。所以你看她在錢上各種小算計。
但阿寶不是一個簡單的胃和錢包。結果,適得其反。
汪小姐做的一切,是要配得上“寶總”,不是阿寶。所以,她上的是和平飯店的天台看東方明珠。
而阿寶去的是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平民廣場。
這兩份雖然都是愛,但都不是阿寶想要的。
所以,都是空門。
Tern 回複 悄悄話 我覺得玲子和王小姐也都是至情至真的。阿寶的抗拒是因為他自己心裏還有白月光占據,對後來的這兩位真心的感激和愛護卻不能報以愛情。後兩位對他付出的可都是至真至純的愛,他不接。
一個沒有驚豔的老樹 回複 悄悄話 好文!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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