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宿舍裏的女孩總是明爭暗鬥著。諸如什麽衣服,長相,背景,甚至連高中哪畢業的都得拿來稱斤論兩。當然,對於每次跟外校或外係的連誼,也得比一下。比方說連誼完,誰的信收得多,都是哪些學校的學生來的信……,這些都在攀比的行列之中。有個同班同學叫亞采的,她就很有自信地說過“非台大的不嫁,清華和交大的也可以。”
這些,我是沒有底氣跟別人較勁的。可躺在我的信箱裏的信明顯比別人都多,也是事實。因爲這個招忌,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亞采她曾經在一堆同學麵前脫口而出,“我長得又沒有你難看,爲什麽男生都喜歡你,你憑什麽!”。我隻能楞在那兒聽著,悄悄地退了出來,一個人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著。
有一天,我在學校受到了委屈,走了大半個校園,最後還是打了電話給之華。他來看我,我們去了中正紀念堂,在那個池邊,金魚悠閒地遊來遊去,可是我的心情卻沈入了底,我跟之華訴說著我的悲哀,我的不適應,我對家鄉的思念,我把滿腹的委屈全倒了出來,說著說著我崩潰了,痛哭了起來,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等我有點意識的時候,我才驚覺我半個人在他的懷裏。
那是我第一次被除了我爸爸以外的男人抱,之華也是生平第一次擁著女孩子,他沒談過戀愛,他一直在用他的心跟我談戀愛,可是我沒察覺到。
那天我們是手牽著手走出中正紀念堂的。
聽陽穀說,回到新竹宿舍的他,躺在床上,裹著棉被,翻過來滾過去,心滿意足地叫著“我好幸福,我好幸福,我好幸福……”。然後,這個幸福的聲音,又從達文,和另一個他們同宿舍的斐軒那兒傳來給我。我的心底,也油然升起一股甜蜜,慢慢地泛開來……漫過了我所有的悲哀,和自卑。
那段時間裏,之華會騎著摩托車帶我上陽明山看成片的海芋,下山時,我會輕輕地靠著他的背,環著他的腰,讓自己閉上眼,靜靜地感受他的呼吸;晚上,他會拉著我上文大看臺北的夜景。那片片的海芋,點點的燈光,實實在在地載著我的夢,不願被打擾的,輕輕的,安靜的夢。
我們也曾騎著摩托車到坪林釣魚。我從沒釣過魚也沒去過坪林,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每每看著釣魚的人甩杆,丟出一個大大的弧形拋物線,那姿勢優雅得令我羨慕得不得了。坪林一直給我的印象就是一畦畦的茶樹和清澈的溪流,即使多年以後,我在美國如畫的鄉間,每當看見釣魚的人,優雅地甩出釣魚線,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個拋物線,想起那年的坪林來。
哎,之華,你還釣魚嗎?
(五)
這頭明凡也沒忘了我,他還是寫信,但他也開始問我到底之華爲何跟他開始疏遠。看得出來他心裏受著很大的煎熬。他是很喜歡很欣賞之華的。一封一封的信充滿著困惑,看著他懊惱的樣子,我很想安慰他,可是卻無從著手。
在他的心裏,他當之華是他的好友,他是以一生好友的心態跟他交往的。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到底之華怎麽了,可是明凡覺得我騙他,他認爲我肯定知道,因爲我和之華是那種無話不說的朋友。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他來學校找我。我們坐在大樹下的椅子上。他又問起了之華。他的手深深地陷入頭髮,臉部是因傷心而扭曲了的表情,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和憤恨。
“以晴,他爲什麽不再理我,你肯定知道,對不對?”
“他沒有不理你呀,他每次一聊到你,還是覺得你很優秀,又會玩,又會讀書,自己跟不上你。”我知道自己的回答沒有說服力。
他用著很淒厲的聲音對我說“你們都不瞭解我,你也開始跟他一樣”。
“不是的,是你不讓我們瞭解,我們都覺得可以跟你很快熟悉,可是很難進入你的生活圈,而且你有女朋友,生活跟我們不同。之華他在高中就有幾個死黨,那些也是經過很長時間的互相瞭解以後才有的。我很羨慕他,他有很好的人格和性格,所以才有那麽多人喜歡他。我們也曾跟他的死黨一起出去玩過,我們在遊樂場玩得很開心,他們都是個性相近的人,相處起來很容易。
其實亞采也是欣賞他,所以每次看到他的來信,就開始對我尖酸刻薄,甚至寫信給之華,捏造我在學校的事,我很謝謝之華的信任。現在,我會儘量不理她,我會躲她。其實,你應該先敞開你的心胸接納別人,然後才會有瞭解不瞭解的問題。”
我說著說著倒像開始替之華說話一樣。然後,他好象被我激怒了似的“你還是不瞭解,你跟其他人一樣!”。
這時我也急了,我一直是很喜歡他的,我不想傷害他,甚至火上加油。因爲他那雙很迷朦的眼睛,我常弄不清楚我對明凡到底是什麽情愫。
“你有問題可以跟你的女朋友聊啊!跟你的高中同學聊。……”。
這時他打斷了我的話“我是人家的私生子!”
“啊?”
“我說我是人家的私生子,我媽媽是舞女,我爸爸還有一個大老婆,我有四個哥哥,我們的名字就是我們的記號,隻差一個字。我媽媽這邊我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出了國再也沒回來,另一個當小偷,監獄就是他的家,我姐有嚴重的心理問題,結了婚又離了婚,……我跟他們的姓不一樣。”
“怎麽可能!”
“在臺灣隻要有錢什麽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發生。跟他們比起來,我很幸擼?